他突然想起了重生前的最后一个画面,那是何叶即将丧失在车祸里的样子。何叶的身影看起来那么脆弱,那么孤单,却又那么坚强,那么耀眼。当时周子扬脑子里什么都没有,身体却直接就冲了上去。
他不要何叶死!让他死吧,让他替何叶死。
但是那时,他却连这样的愿望也没法办到,一切都太晚了,他没法救何叶,也没法把何叶推开。周子扬不记得被车撞到的痛苦,他却清晰的记得那种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何叶死亡的无力感。他永远也无法忘记那种看着何叶的身体在冲击下变型的痛苦。
他把何叶害死了。短短的一句话,却比天塌地陷还要可怕。无尽的悔恨呼啸而来,如有千斤重,一下子打在周子扬早已不堪重负的心脏上,顿时将其血肉模糊的压垮,疼的他脸色惨白,无法呼吸。
再也无法挽回的悔恨。那才是世上最可怕的感觉,哪怕只体验了一瞬,现在回想起来,也足以让周子扬浑身战栗不已,每一根骨头都在相互研磨,发出指甲抓挠黑板的声音,一声一声,仿佛要把他的脑子搅碎,灵魂抽干。
都怪他,都是他的错。何叶那么好,他却总是让何叶受苦。他伤透了何叶的心,还把他害死了。他早该想起来的,早该悔悟的。
此时,仓库门口已经被烧的一片乌黑,浓烟不断从门和窗户的缝隙冒出。消防车已经开到了路边,可是这一片仓库旁边都是废弃的建筑材料,消防车往里进不来。周围聚集了不少人,混乱却毫无进展。
周子扬脑子一片空白,脚下却毫不犹豫的往里走。他从一个人手里抢过一个灭火毯,直接就往仓库里冲。
周子扬整个人都只剩下一个执念。何叶还在里面呢。他不能让何叶再受苦了。
“你干么!?你不能进去!”眼看周子扬已经到了仓库门口,几个人立刻冲上去拦他。
周子扬根本说不出话来,抬脚就把一个人踹到了一边,他的灵魂好像都已经离体,恶毒的盯着他的身体,疯狂的诅咒道,你去,你该死,去把何叶换出来!周子扬坚定的点头,我去,我愿意去,这一次,让我把何叶从死神手里换出来。
别人根本拦不住他,只能大声叫道:“等消防员来!你不要命了?!”
可是周子扬头也没回,一脚踹开了大门,已然冲进了浓烟里。
等不了的。何叶这么怕火,他一定很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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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叶好像做了一个噩梦。
他又回到了十二岁那个暗无天日的一天,午睡后一睁开眼睛,世界就都是浓烟和火光。何叶想要逃,却因为踩到了滚烫的东西而跌倒,一个不小心,火就烧到了他身上。他以前从来都不知道,原来火是这么的烫,原来皮肤是这么脆弱,原来命运是这么无常。
他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清,四周只有无情的火舌,呛人的浓烟,没有人回应他的呼喊,没有人看得到他的困境。何叶拼命的向前爬去,才终于摸到了一堵墙。他低着头,挣扎着顺着墙往外爬,在窒息和烧灼的痛苦里,每一秒都被无限的拉长,爬出去的路漫长的让人难以承受。
这黑暗仿佛没有尽头,所有的希望好像都在熄灭。肺里的氧气越来越少,内心的恐惧越来越深,孤单就在绝望中滋生壮大。ωωω.χΙυΜЬ.Cǒm
是的,孤单是那样的可怕。何叶觉得自己几乎在那几分钟里经历了数十年的衰老和死亡。孤身一人,漂泊无依,独自承受着生命的痛苦,本就是生命最大的恶意。
他的痛苦卑微到无人知晓,他的生命孤单到毫无意义,他的存在如同枯败的落叶一般被命运一脚踩碎,四分五裂的埋入冰冷的泥土,却还要再入轮回。
妈妈,爸爸,何叶无法自控的在脑海里呼唤他们。
谁能来救救他。
谁能把他从这恐惧,这痛苦,这让人绝望的孤单中解脱出来?
但是没有的,何叶知道是没有的。十二岁的那一年,是他自己拼着最后一口气,最终摸着墙爬出去的。
但是在这个梦里,却有人为他而来了。
何叶拼命的想要睁开眼睛,却看不清那人的脸。那人明明让他觉得好熟悉,熟悉到可以认出他心跳的频率,报出他身体的温度。那人名字就在他的舌头上滚动,呼之欲出。
何叶却一时想不起来。
是谁呢,竟然会知道他的处境,会在乎他的痛苦,会冒险来救他。不是爸爸,不是妈妈。可还有谁呢,他的生命里哪里还有这样一个人呢?
但是那人真的一步步坚定的向他来了,那人用一己之力,把他从恐惧和绝望里捞了出来,带着他向着希望前行。那人紧紧的抓着他,好像永远都不会放手。
何叶想要醒过来。
他想知道那人是谁?一定是对他很重要的人。
但是这梦靥不愿意放过他。周围的火光越来越强,凶神恶煞的向他扑来。一片片的火墙倾塌而下,那人只能把他护在了怀里,用自己的身体去给何叶挡下这命里的劫数。
那人说他有罪,他犯了错,可是如果他以身谢罪,何叶能不能原谅他?
人的悲苦从不相通,可他如果不惜代价,独孤一掷,能不能堵上性命,体会到何叶灵魂深处的伤疤?
他想从何叶那里得到重新开始的机会,他真的很想和何叶永世纠缠不清。
可如果他注定撑不过此番脱胎换骨之苦,他能不能起码求何叶相信,如今,他是真的学会了和何叶心意相通?
周子扬?这个名字划过脑海的瞬间,何叶的心脏猛地跳动,一下睁开了眼睛。
入目是白色的天花板,刺目的白炽灯,鼻尖都是消毒水的味道。
他在医院里?
何叶下意识的四下环顾。正坐在病床边守着他的人,却是顾言
顾言看他醒了,立刻凑了过来,“怎么了,没事吧?”
何叶呆呆的看着顾言。想问点什么,张了张嘴,才发现他的喉咙非常的疼,估计是因为吸入了太多浓烟,他几乎说不出话来。
“别担心,消防车赶来的早。你身上只有一点轻度烧伤和呼吸道损伤。医生说应该不会留疤,也不会影响以后唱歌。”顾言看向他的目光非常的温柔,“难受吗?再休息一会吧。我去给你买点粥。”
何叶愣了一会,随后轻轻的点了点头。
所以他只是又梦见了周子扬?只是一个梦。
何叶闭上了眼睛,呼出一口气。确实,不然还能是什么呢。
顾言起身离开了病房,却在走廊里神色复杂。
一天前,顾言随着警车来到那个着火的仓库的时候,刚好就看到周子扬抱着何叶从仓库里摔了出来。
何叶只是脸色苍白的昏迷着,但是周子扬整个背部都已经被烧的焦糊一片,脸上冷汗直下,精神倒是清醒的,眼睛粘在何叶身上撕不下来。周围的人慌乱的想扑灭周子扬身上的火苗,刚刚赶来的医护人员正在架起担架,消防员终于接通了水管。但是哪怕周遭的一切再嘈杂和纷乱,在这个被无限的拉长了的瞬间,顾言还是清楚的看见了周子扬看何叶的表情。
这个背上还着着火的疯子,谁也没有看,只是低下头,小心的伸手揭开了包住何叶的防火毯子,仔细的想要去判断何叶的安危。
到底是怎样的珍宝,才能让人几乎不敢触碰?到底是什么样的执念,才会强烈到可以麻痹痛觉?到底是多深厚的感情,才能使人勇敢到可以舍弃生命。为什么,这个人就可以毫无惧意,为什么,这个人真的可以不计后果?分明是个恶劣到极致的人,不是吗,可那时,他眼里深不见底的感情,浓的化不开的情绪,不是爱,又是什么呢。
顾言只能僵立在原地,被震撼的说不出话来。
周子扬说的对。他确实是一个什么都干的出来的疯子。
顾言承认他输了。或者,是从一开始就没有胜算。
可是他真的该告诉何叶吗?
以何叶的性格,发生了这样的事,他又怎么可能会放着周子扬不管。但是如果回到周子扬身边违背何叶的本心,这事就是拴在何叶身上的枷锁。
顾言犹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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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子扬进了急诊之后很快就被周文栋转去了私人医院。
沈宏听说这件事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不敢置信。他甚至一定要亲眼看到周子扬的伤势才行。
他特意和周文栋提出想要来看望一下周子扬的时候。周文栋提了一个条件。沈宏答应了。
沈宏来的时候。周文栋已经在周子扬的病房里。
沈宏在走廊里也可以听见周文栋的声音,“不想住院,你是想干嘛?你还想去找那个人?你把命都差点搭进去,结果呢,我看人家根本就不领情。”
沈宏往里看了一眼。只见周子扬趴在病床上,整个人死气沉沉,似乎是根本没有力气说话。他不仅脸色苍白,连嘴唇都没有血色。他的上半身缠满了绷带,绷带外面的皮肤也被烧的黑红交错,十分可怖。如果不是周文栋还在说话,沈宏甚至都没法判断这样的周子扬是不是还活着。
沈宏定了定心神,才走了进去。
周文栋看到他,就说道:“沈宏,你见到那个叫何叶的了吧。你告诉他。”
周子扬这才突然睁开了眼睛,看向沈宏。周子扬张了张嘴,声音非常沙哑,沈宏废了些力气,才听清他说的是,“何叶是不是没事?”
沈宏一时内心复杂,回复道:“他没事。”
何叶的伤势确实不严重,医生又来给何叶做了一些检查之后,给他开了一些药物,就让他回家静养了。沈宏了解了事情经过之后也亲自去看望过何叶,给他放了假。
周子扬定定的看了沈宏一会,似乎并不想开口,却又没有别的办法,只能问道:“他真的一句话都不想和我说吗?”
周子扬的声音破的好像碎玻璃一样刮人。眼睛里遮掩不住的希望,也像是一个摇摇欲坠的易碎品,等着他的判决。
沈宏心里竟然有了一丝不忍。其实他和何叶并没有提及周子扬。沈宏看得出来,何叶应该是根本不知道周子扬来救他了。但是他看了一眼周文栋,还是按照约定说道,“何叶确实不想见你。”
沈宏都觉得他这话说的没份量。稍微了解何叶性格的人都知道不可能。可看见周子扬苍白的宛如被判了死刑的脸色,沈宏就知道他信了。
“因为他还在生我的气吗。”周子扬好像突然才感受到他满身的伤痛一般,疼的冷汗直出,眼眶发红,“没有我,那个叫于溪的就不会报复他。他是不是还在生气。。”
周文栋怒道:“有你这么犯贱的吗。我看你伤的是脑子!人家不想见你,你搭进去半条命都没用。你还想怎么样?”
周子扬根本听不进去。听见何叶不想见他的瞬间,周子扬的心就宛如要被扯断一般绞痛不已。更可怕的是这一阵痛苦消散后,懊悔和自责马上蜂拥而上,几乎要淹死周子扬。何叶会陷入危险都是他的错,他从来只会给何叶带来不幸。何叶当然生他的气,当然讨厌他。他明明有过机会的,何叶曾对他那么好,可他都干了什么?
周子扬难受的五内俱焚,后悔的抓心挠肺,想哭都哭不出来,想叫都发不出声。他好想何叶。可有什么用?太晚了,一切都完了。何叶是真的不会原谅他了。
周子扬恨,他从未这么恨过,他恨他自己!
周子扬忽然攥紧了床单,闭上了眼睛,“那你弄死我吧。”
“你说什么胡话?”
“你治好我,我还是会去找他。他要是真的那么不想见我,你就弄死我吧!”周子扬把脸埋进了床单里,说的声嘶力竭。他肌肉绷紧,满身破败的伤口都好像都张开了,如同一扇扇直通地狱的门。
周子扬周身的绝望和痛苦是如此惊人,沈宏打了个哆嗦,退后了一步,他总觉得,周子扬说这话不是在开玩笑。
周文栋都说不出话来了。
病房陷入沉默。
两个人交换了一下目光,出了病房。
“周董。”沈宏深吸了一口气,不敢相信他有一天还会说出这句话。“您还是让他们见一面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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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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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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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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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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