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音离初回府时,段嵘便在外购药没有回来。
而今终于回府,段音离想的不是看看她那位素未谋面的二叔究竟是何种样人物,而是意识到她二叔这一回府,段音娆的婚事便要提上日程了。
莫名的,她想到了傅明朝。
那个前不久还命人来给段音娆送信的憨憨小王爷,不知若他知道段音娆即将嫁为人妇会是何反应。
其实原本段嵘被傅明朝派出去的人绊住了脚不该这么快回府的。
那些人骗段嵘说哪个哪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有珍奇的药材,说可以带他去采。
段嵘本已经跟着他们走了。
结果赶路时闲聊,竟从他们口中得知,他大哥走失多年的女儿找回来了!
这下段嵘激动了,药材也不采了,当即便带着人往回赶。
傅明朝派去的人都懵了,恨不得当场撞树而死。
事情弄巧成拙,小王爷知道了非弄死他们不可!
他们不敢耽误,也顾不上段嵘这头,忙折去江夏给傅明朝传信儿。
就这样,段嵘提前回了长安。
金家闻听消息,那府上的老夫人立刻就带着人上门儿了,想趁着那位作天作地的小王爷不在,赶紧把这婚事给办了,免得夜长梦多。
金家有多急呢,就是紧跟着段音离进了府。
段嵘才跟自家侄女打了个照面,便不得不去前厅见客了。
画锦堂一时只剩下了他们这些小辈。
林念巧笑着对段音娆说:“二姐姐不日便要出阁了,恭喜你啊。”
段音娆轻轻应了一声,面上未见喜色。
不过她向来冷着一张脸,也看不出究竟开心与否。
说来也巧,段嵘他们正在前院商量她与金公子的婚事,不想傅明朝的又一封信便到了。
婢女送进来时,她虽接过,却看也没看便撕了个粉碎。
可段音离却注意到,那些碎片段音娆一片都没丢,全都装在了那个信封里,不知是否准备回去彻底烧掉。
大人那边不知要商议到几时,他们略坐坐便散了。
段音离跟段昭去了他的竹香院。
她看着他案几上铺陈开的字画,忽然跳跃性极强的问他:“大哥,你爱吃肉吗?”
段昭摇头。
段音离又说:“我爱吃。”
段昭伸手将她上次过来拿给自己的肉脯递给她。
段姑娘接过,一边吃一边说:“这些只是眼前的肉,吃几口就没了。”
闻言,段昭转头透过窗子看向被圈在墙根底下的那些小鸡小鸭,暗道阿离该不会是要吃它们吧?!那些小不点全加起来也不到二两肉啊!
段音离:“我想长长久久的有肉吃,但咱家太穷了,我都不敢跟我爹娘说我想吃肉。”
段昭皱了下眉头。
所以如今的问题是,家里没钱给阿离买肉吃是吗?
可他手里没有银子,素日吃的用的皆是下人准备好,无须他自己拿钱去买。
思及此,段昭眉头皱的愈紧。
自己这个兄长当的,似乎太不够格了。
之前害她和阿娆被人当街欺负,如今连口肉都吃不上,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见段昭脸色不对,段音离忙嚼了两口咽下去,说:“大哥,你说我这么能吃,日后是不是找不到婆家了呀?”
段昭使劲儿摇头。
段音离说出的话给人感觉她为此上了很大的火,甚至茶不思饭不想似的,可实际上她吃的可欢呢。
“可那日我还听下人偷偷议论,说我可能嫁不出去,会老在府里惹人嫌。”
段昭还是摇头,眼神真挚的对她说:“大哥不嫌弃你!”
“真哒?”
“嗯,嫁不出去就不嫁,大哥养你一辈子。”
“那大哥……你拿啥养我呀?你有银子吗?”
这话问的段昭哑口无言。
段音离也不紧着逼他,说完这句话后就又开始闷头吃,大有让段昭见识一下她饭量的意思。
其实段音离并不是非让要段昭走出舒适圈。
她只是想让他有选择的权利。
有能力上进过更好的生活却选择碌碌无为和没有能力被迫平庸一生这是两种概念。
段昭习惯了封闭自己,不与外界接触,是以他根本不清楚当他走出竹香院、走出段家会面对怎样的人生。
他该走出去瞧瞧,不喜欢可以再回来。Χiυmъ.cοΜ
而不是一开始就将自己困囚于此,连自己喜不喜欢都无法判断。
段昭见段音离手捧的那碗肉铺眨眼间便见了底,心里便愈发坚定了一个念头:“大哥会去赚钱的。”
将肉铺吃光光,段音离拍了拍手:“怎么赚啊?”
“我……我可以、可以卖字画。”
“可以是可以,但赚的少啊,而且当商贩容易受人欺负。
万一再碰上像杜冬青那样人怎么办?”
段昭沉默,有些为难。
段音离见对话进行的差不多了,缓缓道出了最终的目的:“大哥,不如你去参加科举考试吧,凭你的能力一定能考取功名,到时候你当了官就又有钱又有势,又能养活我又不怕别人欺负我,你说对不?”
在段昭那,段音离就没有错的时候。
是以他毫不犹豫的点头。
段音离面露喜色,甜甜一笑,格外勾人:“那说好啦!今年秋闱一战你便去参加吧!”
“好。”
“当官要与人打交道,大哥也要有三五好友才行。”
“思儒算一个。”
“他不算!”段音离敛了笑,正色道:“大哥,你莫要视他为友。”
“好。”对于自家妹妹的话,段昭全部无条件的听从,甚至连个原因都不会问。
“大哥要交知己的话,我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
是平阳侯府的七公子,符禄。
他为人爽朗坦荡,待人一片赤诚,你们一定会很投契的。”
闻言,段昭却陷入了深思。
他虽不爱说话,但并不蠢笨,许多未尽的话他心里明白,遂问道:“阿离,思儒待人并不真诚,是以你才不想我同他来往,是吗?”
“嗯嗯。”
从某种角度来讲,他们兄妹很像,一问一答毫无遮掩。
得到肯定的答案,段昭又说:“那你也不要同他多来往。”
段音离点头:“嗯嗯。”
又成功忽悠自家大哥向前迈进了一大步,段姑娘这才美滋滋的离开。
回梨香院的时候,她意外瞧见林思儒和段音挽在假山后面说话。
她恐自己过去惊动了他们,遂给拾月使眼色让她去偷听,自己则先一步回了梨香院。
结果拾月去了好久都没回来。
她最后都无聊的带着貂儿去院门口等了。
结果没等来拾月,倒是看到段音娆从门前经过,手里还拿着之前的那个信封。
段姑娘闲来无事多看了两眼,想着段音娆有没有可能不是要烧掉,而是要拿回去拼起来偷看呢?
不知为何,段音离更喜欢第二种情况。
真要是那样,那就温情多了。
而事实是
段音娆真就只是将那封信给烧了。
这是傅明朝传给她的第七封信,除了第一封她读过以外,其他五封都是同今日这封一样的下场。
她烧的是信,一并烧掉的也有她不知几时养成的等他来信的习惯。
火苗幽幽的闪动着,白纸黑字被吞噬的同时,那些散落的字像有自主的意识一般往她眼睛里钻。
阿娆,我好像被晒黑了,待我回去你不要嫌弃我啊。
阿娆你知道吗,江夏城的女子比长安城的男子还要大胆,在大街上看到心仪的男子便可摘了簪花投向对方,日后咱们成了亲,我一定要带你来瞧瞧,看你还说不说我是登徒子!
阿娆,你要是喜欢我,也可以向我投簪花啊,簪花没有,巴掌也成,我都爱。
阿娆……我受伤了,流了好多血……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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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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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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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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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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