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月在窗根底下听着,总觉得很神奇。
她发现自家小姐对大公子似乎格外的好,至少比对四小姐上心多了。
其实段音离一开始同段昭交往的确是存了完成爹娘交代的任务的心态,但接触下来以后她就发现,她是真的不讨厌这位兄长,因为他很安静。
她喜欢安静又生的漂亮的人。
如果两者只能取其一,那她喜欢安静胜过漂亮。
比如她喜欢段昭胜过大壮。
不过后来段姑娘发现,很多人定下的规矩没办法将所有人套在里面,总会有那么一两个人是例外。
而在她这,傅云墨就是例外中的例外。
话说回眼下。
段昭和段音离兄妹二人方才落座,便见段音娆自门外走了进来。
见段音离在这她也没有惊讶,因为之前便撞见过两次了。
段音娆对段音离的态度彻底改观,这两次也起了不大不小的作用。
初见段音离,段音娆对她的认知只停留在大伯家丢失多年的女儿、与她无甚感情的堂妹,至于这个人长得是丑是美、是胖是瘪都与她没有关系。
不过自从段音薇出事之后,段音娆就改变了对她的看法。
段音离在她心里从一个没有感情的堂妹,变成了真真切切的阿离。
再加上段音离有事没事往竹香院跑,十分有耐心的陪着段昭,试图让他打开心房和人正常的交流,段音娆心里便愈发与她亲近起来。
只是她性子清冷,素日也不会表现出来。
今日又像前两次一样,段音离和段音娆对弈,段昭抱着貂儿在一旁观棋,主要是看着段音离不让她悔棋。
拾月扒着窗户往里看,每次看到这副画面她都激动的热泪盈眶。
呜……她家小姐终于会正经下棋了!
段音娆两指间捻着一颗白子,慢悠悠的落下,慢声道:“我最喜欢同阿离对弈了。”
拾月听着很骄傲。
段姑娘听着也为自己感到自豪。
结果段音娆下一句话锋突转:“我喜你者,因你棋艺不高,臭的有趣,同你对着,可以无须用心即能取胜。
所谓杀屎棋以作乐,颇可借此消遣。”
拾月:“……”
这算得上是公开处刑了吧。
不想这还不算完,只听段音娆又继续说:“不过,我偶尔又嫌你。
无关你棋艺如何,而是棋品太差,每每下到半盘,看势头不好,不是悔棋就是推故要走。
古人云‘未角智,先练品’,谁知你是未角智,先练悔、又练逃。”
拾月听着都快笑岔气了,担心遭到段音离的报复,忙将身子一矮蹲到了窗子下面去。
段姑娘抿紧了唇,肉眼可见的不高兴了。
她被人笑话了。
实打实的笑话哦,一点面子都不留的那种。
捏着黑子的两指微微用力,段音离“啪”地一声落下一子。
瞧着她这般气鼓鼓的样子,段音娆只觉得有趣,也不哄她,反而在棋盘上将人逼的更紧。
段昭看着却有些不忍心了。
他将段音娆带来的点心往段音离那边推了推,唇瓣启启合合好几次,这才勉强说出了几个字:“不、不急……慢慢来。”
闻言,段音娆和段音离双双扭头看向他。
段音离唇角一弯,难得露出了一丝笑模样。
段昭一瞧,心道自己的话对自家妹妹影响这么大呢,随便说点啥她都高兴成这样,遂又斟酌了几句:“古、古、古……”m.xiumb.com
他“咕咕”半天也没说出后话,倒是院里的鸡崽子听到他的声音以为他又要给它们喂食,一个个疯了似的往廊下冲。
就在段音离以为他都会捉弄人了的时候,才听他磕磕绊绊的说出了后面的话。
“古、古今贤淑,多晓诗书。
阿离纵是不会下棋也无妨,多、多读书也是一样的。”
拾月:“噗!哈哈哈哈……”
一连串的笑声自窗根底下传出,拾月好笑的想,我家小姐既不会下棋也不会读书。
担心被段音离扎针,她一边笑一边抓了只小鸡崽当护身符。
段音离不敢靠近她,只能默默在心里将她扎成了筛子。
被这么连番的打击,段姑娘果断耍赖不玩了,换段昭和段音娆对弈。
这种王者之间的对战非是她这等小青铜能看懂的,遂随意从旁边拿了一本书来看。
那是一本游记。
其中一页的空白处题了一句诗,是段昭的笔迹。
【枕上诗书闲处好,门前风景雨来佳。】
十分难得的,段音离看懂了这句诗。
她记得二婶之前同她说起过,她这位兄长虽不爱与人交流,却酷爱诗书,文采斐然,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至少以她的水平来看非常棒。
看着看着,段姑娘心里忽然萌生出一个念头。
她伸手扯了扯段昭的袖管:“大哥。”
段昭看向她。
“你能教我读书吗?”段音离觉得自己这个点子简直绝了。
他学霸,她学渣,他们正好互补。
书里的那些东西若全凭她自己去领悟那不知要到猴年马月才能学会,可若是有段昭指点就不同了。
而且这样一来,也有利于他多跟人交流。
一举两得!
段昭不疑有他,毫不犹豫的点头。
倒是段音娆,好奇的问了句:“阿离从前没请过教书先生吗?为何还要跟大哥学?”
段姑娘会承认自己没文化吗?
绝不!
她将小脸一扭,故作淡定的说:“学无止境。”
段音娆知道她在撒谎也不拆穿她,因为她压根没往段音离没文化那方面去想,只当她是想寻个光明正大的理由让自家兄长多说点话,能变的更开朗一些。
于是,段音离在不经意间又将段音娆给感动了一小下。
段二姑娘想了想,忽然伸手捏着段音离的下巴将她的脸转了过来,难得哄了哄她:“好啦,方才我是故意逗你的,你如今棋艺见长,若再多坚持一会儿我就输给你了。”
“……真哒?”
拾月含笑的声音忽然贱兮兮的传来:“假的!一听就是骗您的!您自己什么水平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段音娆:“……”
她想,丫头嘴贱总没个完,多半是闲的,打一顿就好了。
段音离也正有此意。
她侧过眸子看向窗外,一字一句道:“你晚上最好抱着那只鸡崽子睡,否则……”
这言未尽意无穷的一句话听得拾月不禁打了个寒颤,不禁更紧的搂住了怀里的小鸡崽。
这一日段音离和段音娆都是在竹香院用的膳。
等她回了梨香院的时候,天将擦黑。
段音挽不知为何又晃来了她的院子。
段音离心下奇怪的很:“你没处去啊?怎么又来了?”
段四姑娘听着她这明显嫌弃的语气,火顿时就来了:“我来怎么了?!我不能来找你吗?二姐姐和大哥他们都可以跟你一起玩,我为何就不行?”
“人傻是会传染的,我不想跟你走的太近。”
“你!”段音挽像个河豚一样,一碰就炸:“本姑娘到你这儿来你应当感到荣幸!旁人求我我还不一定去呢,你就偷着乐去吧!”
“你要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呢,不用没话找话。
不开口的话,至少别人不会那么快就发现你是个傻子。”
“你才是傻子呢!”
说没两句话,段音挽再次被气得跑开了。
看着她肉乎乎的背影跑起来一颤一颤的,段音离托着下颚的手轻叩额骨,幽幽道:“奇怪……她今日有点反常啊……”
三番两次往自己跟前凑也就罢了,明明被气成那样了可过没一会儿就像失忆似的又来了。
到底是为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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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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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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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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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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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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