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家的老太爷去的早,在段峥他们还小的时候,这个家一直都是老夫人在撑着。
她熬啊熬,终于熬到了姑娘出阁,儿子娶妻。
新媳妇一进门,她立刻就当起了甩手掌柜,整日不是看牌就是听戏,小日子过得逍遥又自在。
她也是在那时无意间听了清音的一出戏。
他嗓子好,宽亮挺阔,余音绕梁。
吹笛弹筝,无所不为,又兼之他年纪轻,扮相美,是以理所当然的成了优伶中的翘楚。
当年为了捧他,老夫人脑袋一热将自己积攒了多年的小金库都掏空了。
戏子虽为下九流的行当,但这一行中又有三六九等之分。
清音无疑是站在顶端的人。
别的戏子被请去唱戏,那都是乐乐呵呵的哄着主人家,人家让唱什么就得唱什么,唯恐断了财路。
但他不是。
有人请,那得看他想不想去。
纵是去了,也是他唱什么别人就得听什么,不能点戏。
他如此张狂傲慢自是引了无数人妒忌,可谁也不能将他怎么样,派去惩治他的人总是莫名其妙就不见了,反观他倒是一直好端端的活跃在人前。
一来二去,甚至有人说他是梨园祖师爷下凡,传的神乎其神。
后来提及清音,皆说他人如其名,其人如玉,多受掷果盈车。
可忽然有一日他就消失了。
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更加不知他去做了什么。
听老夫人回忆起自己曾经的那段光辉岁月,清音微微一笑,大有繁华褪尽后的安然之态:“倒也不是为了旁的事情,就是为了回家去养孩子。”
说着,他意有所指的看了段音离一眼。
段姑娘这会儿整个人都是懵的。
她怎么也没想到,她祖母竟然是她五师父的妈妈粉!
而且粉到这么多年过去再见他依旧那么激动!
再说祖母激动也就罢了,怎么瞧着三婶儿也两眼发光?总不至于是老婆粉吧?
季氏自然不是那等不安于室的妇人,她和老夫人一样只是单纯喜欢听清音唱戏罢了。
她自己也觉得自己怪没出息的,明明还想看看那师徒俩言辞之间会否有何破绽和把柄,可得知清音的真实身份之后,她满脑子想的都是听他唱戏。
难怪她方才就觉得他的声音有点耳熟,原是如此。
季氏和老夫人以前都没见过清音在台下的模样,否则方才他一进门就会将他认出来了。
不过这会儿人还没走,倒也不算晚。
老夫人:“清音师父快尝尝这茶,这是我收藏多年的天山云雾,泡茶的水用的是去年收的梅花上的雪。
这般泡出来的茶呀,气味清香,口感甘美,沁人心脾。”
面对忽然变的更加热情的老夫人,清音难得有些招架不住:“……多谢多谢。”
他暗暗扯了扯段音离的袖管,示意她快点带自己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他怕再待下去一会儿那婆媳二人会一唱一和的让自己当众来两首。
不过考虑到对方都是他们家阿离的亲人,清音临走前还是说:“老夫人若不嫌弃,改日戏园子开了张我让班主为您留个位置,您若得闲便可以去逛逛。
诸位夫人和小姐也是,若有雅兴尽可同去,在下必定好生招待。”
老夫人立刻表态:“我一定去!”
“……那就先多谢您捧场了。”
见状,段音离不禁在心里想,祖母这算是师父的铁粉儿无疑了吧。
又寒暄几句,清音便赶紧撤了。
段音离带他去自己的院中小坐,前脚方才进屋后脚就被塞了一包沉甸甸的银子。
她一怔:“五师父……”
“为师瞧这府上清苦的很,你平日是不是都省吃俭用的啊?”清音一脸心疼,越看越觉得自家徒弟饿瘦了。
拾月就在旁边,觉得这话都没去听去!
还省吃俭用!根本就是胡吃海塞好嘛!
好在段姑娘从不在这种事情上撒谎骗人,摇头道:“没有啊,阿离过的可好了,顿顿都有肉吃。
这银子您自己留着花吧,之前四师父过来给了阿离好多还没花完呢。”
闻言,清音喝茶的动作一顿。
他掀了掀眼皮,装作不经意的问道:“哦?他给了你多少啊?”
“就……”段音离用手大概比划了一下:“大概这么大一包吧。”
清音听完当时就皱起了眉头,心说老四家底儿挺足啊。
他绝对不能被对方给比下去!
在徒弟面前掉价儿事小,让阿离误以为自己不如老四在意她那就事大了。
于是他摸了摸袖管,掏了掏口袋,就在他准备脱下鞋翻翻鞋垫底下的时候却被拾月眼疾手快的给拦住了。
拾月:“可以了五爷!别脱鞋!千万别脱鞋!”
“我找找这里面还有没有银子。”
“不用不用,真的不用。”为了点银子被熏出个好歹来,不值当。
清音见她们推拒不似作伪,终于不再坚持了。
段音离见自家师父出手如此阔绰,不禁好奇的问:“五师父,那畅音阁不是还没开张呢吗?您怎么就有这么多银子啦?”
“你有所不知,这事儿说来还挺有意思。
原本请我去唱戏的是另一伙人,价钱都已经谈好了,可昨日忽然有人找上我,给了我一大笔银子让我先别去唱了。
有银子拿我当然不会客气,当即便答应了对方的要求。
唉……这不愧是长安城啊,来钱道比别的地方多不说,钱来的也快。”ωωω.χΙυΜЬ.Cǒm
“还有这样花钱的人啊?”
“你可说呢!估计是个冤大头!”清音大胆猜测。
有银子拿自然是好的,段音离没再多问,打听起药王谷其他的几位师父。
提及谷主的时候,拾月想起之前在竹香院二夫人和自家小姐的对话,趁机道:“小姐啊,奴婢还未说您呢,您怎么连自己的名字都写错了呢!
谷主给您起的那个名字啊,应该是梨花树的梨,因为当年捡到您的时候就是在一棵梨树下面,是以才有了这个名字,是吧五爷?”
被点名的清音一脸茫然:“还有这般说法呢?!我怎么不知道啊?”
拾月:“……”
她现在有点怀疑他们几个当年是不是一起捡到的小姐了。
“这是谷主亲口说的呀。”
“原来他说的是这个梨啊!”清音恍然,随即一拍大腿叹道:“我还以为是黄鹂鸟的鹂呢。”
这个答案,可以说是令拾月和段音离都很惊讶了。
清音:“我当时还想着,希望这孩子长大以后如这名字一般,声音洪亮悦耳,动听多变,却原来我们说的根本不是一个字啊!”
闻言,段姑娘心里忽然冒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五师父,您说会不会其他几位师父也各有各的想法?”
听起来唤的都是一个字,写出来却每个都不一样。
清音想了想那几个人不着调的程度,觉得十分有可能。
“对了五师父,您要去见见四师父吗?他如今应当已经离了侯府住在悦来客栈呢!”
清音一脸嫌弃:“我见他干什么!”
“哦……”
“话说你这丫头,方才当着你娘的面儿怎么不让我把话说完呢?”
“四师父之前来这装神弄鬼过,我们当时故作不识,如今忽然说他是我师父不好圆谎。”
“你几时添了这撒谎的本事?”拾月原以为他是要教育段音离两句,谁知他话锋一转,竟赞许的拍了拍她的头,欣慰道:“撒谎好玩儿吧,为师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你都不肯听,这下知道其中的乐趣了吧。”
拾月:“……”
她深深的怀疑,当初谷主他们捡小姐回去其实就是为了好玩吧。
养孩子如果不是用来玩就没有意义了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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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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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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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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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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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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