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罗老的手记交出来,我就饶过你。”秦空的指间夹着一枚冰锥。
陈倩倩倏地蹲在地上,哇哇大哭。
“你太吓人了。”
毕竟人生只活了20多年,陈倩倩没见过这号人。
纪宇风看着哭得稀里哗啦的陈倩倩,和记忆中另一个女孩的脸重合起来。
“老秦。”
“我知道,我不会杀她的。”
纪宇风心想,那倒是,我也从没见过你会和异人族谈条件。
秦空高大的身影挡在了陈倩倩的面前。
除了举手投降,陈倩倩想不出别的办法了。
“就,这些了。”
递过来几本复印件,是用手机翻拍再打印出来的,陈倩倩的眼睛红彤彤的。
她把之前幽蓝族的首领交代自己,如何给秦空送虚假情报的事,倒豆子一般都说了。
反正那帮人都过河拆桥了,猎人爱找谁麻烦就去吧。
“他们想引你往西北的雪山一带去,让我告诉你,圣殿在一处龙脉之首。”
龙脉是什么东西,陈倩倩搞不懂。
“罗老的手记不全,最早的一些都被他自己毁了去。”
眼泪汪汪,小模样看着有点可怜。
罗老的日记,陈倩倩早就读过了,翻来覆去,里面根本没有专门提到秦空的内容。
“但他提过一句,说你……和族内有渊源。”
秦空翻开前几页。
这字体和行文风格,陈倩倩肯定仿造不出来。
“啪”,合上笔记本。
“这次的事,我不和你计较,你们最好赶紧搬走。”
省得老子哪天心情不好,拿你祭天。
陈倩倩低下头,鼻音浓重,“这里是我们的家,我们不想搬走。”
“你!”秦空还没见过屡次三番给脸不要脸的人。
“算了吧。”纪宇风尝试拖开他,“让他们自生自灭吧。没准你把他们杀了,还遂了别人的意。”
来之前他做了点功课,这个地区的旅游行业发展得并不顺遂。
山林茂密,却不许当地人开采,植被保护得好,却瘴气丛生。
很多当地的年轻人都离开家乡,这群雪人族还恪守吃人的规则,非要做高风亮节的君子,可不就得自生自灭。
秦空呼吸一顿,纪宇风话里的什么东西,点亮了幽暗的迷雾森林。
摒住呼吸,一言不发,被纪宇风顺利地牵走了。
下山的路上,黄昏随着白芒芒的雾气一并消失了。
头顶上的乌云里,隐隐绰绰出现一轮月亮。
云下透出一线淡淡的光。
“老秦,接下来咱们去哪?”
秦空从刚才开始就魂不守舍,无论纪宇风说什么都没有反应。
他对罗老的印象,原来是来自那张和老师相似的面容。
那么罗老说过见过自己,应该也是这个原因。
只是那日他在溶洞说的话里,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你是异人的孩子。”
“你的母亲,是赤血族。”
“你的父亲,是王族。”
那之后,秦空一直回避,不愿意深究罗老那番话的可能性。
父母都是异人族,居然还生下了孩子,一个孩子还成了个半异人,活得与天地同寿。
这概率简直比彗星撞地球还小。
陈倩倩质疑自己是隐藏身份的异人族,又毫无道理。
牛肉、猪肉、鸡肉、羊肉、鱼肉…….
秦空确实无肉不欢,但还真没吃过人。
“老秦,秦空!”
秦空涣散的眼神终于定住了,眼前纪宇风的脸变成了大包子。
不知道是不是肉馅的。
“咕——”肚子恰到好处地叫了一声。
“要不,咱们去找个住的地方吧。”秦空强打起精神,他不想纪宇风太担心。
“老秦。”
“嗯?”
纪宇风用力地握紧他的手。
“试管婴儿的事,你瞒着我,是不是因为怕我想不通?”
“……”
“关于异人族的一切,都是你告诉我的。他们就像野兽,遵从本性,没有道德和情感,能力更强,现在看起来,他们似乎还要用科技的手段,大量繁衍异人族的族人。”
月光照在纪宇风的脸上,眼睛亮得惊人。
“我很害怕,我不知道,如果有一天,异人族的力量足以让他们控制整个世界,会是什么样?”琇書蛧
秦空定定地看着纪宇风,本能告诉他,纪宇风不是想说这个。
“可是我认识了林筱卉,她和,我之前想的不太一样,还救了我们。还有,那个陈倩倩,她也只是想保护同族,他们也就是普普通通的异人族,没有那么大的野心,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纪宇风似乎说出最后一句有点心虚,吐了吐舌头。
“老秦,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他们和我们是一样的。”
“所以,当我知道我可能是被他们造出来的,我也没那么害怕了。”
“你也一样,无论你的出身是什么,你就是秦空,你自己而已。”
纪宇风站在下坡,仰起头看着秦空。
“你如果不想再寻找你的过去,咱们就忘记这一切,继续往前走好了。”
“如果你还是想继续找出真相,那我会一直一直陪着你。”
少年的眼睛里,闪烁着依恋的光芒,瞬间收紧了秦空的心脏。
秦空活了这么多年,记忆时断时续,生命中不乏各式各样的过客。
却没有遇见纪宇风这样,对他全心信赖,包容呵护的人。
不是因为他的本事,也不是因为他斩杀邪魔的光环。
秦空仿佛在一刹那穿越回自己那具小小的身体里。
“我不吃,这是母亲的心脏,我不要吃!”
“我杀你,是因为你是杀人无数,恶贯满盈的暴君,父亲!”
“我秦空,立志要用手中这把却邪剑,斩尽吃人的魔头!”
秦空忽然吃吃吃地笑了起来,欢畅淋漓。
某处冰封的东西,炸碎了。
纪宇风傻眼了,这家伙不会疯了吧。
“咔嚓”,声音轻地和针掉在地上差不多。
一道黑色沉默的身影立在窗侧,一轮明月在不远处的山巅散发清冷的光辉。
很多年之前,月亮在这里见证了那个肃杀的寒夜,战火,和寥落。
王城灰飞烟灭,鹿台残垣断壁。
国不国,君不君,子不子。
人生从此只有离,没有合。
殷陆用手从胸前勾出一条极细的金链,下面坠着一个血红色的勾玉。
尖细的尾段上出现了淡淡的裂痕。
殷陆蹙起眉,疑惑了半响。
天地间静寂无声,月亮被乌云又重新笼罩。
四面八方骤然飘起淅淅沥沥的微雨。
盯着那道裂痕久了,眼睛开始疼起来。
殷陆将坠子又塞回胸口。
周围的宁静好像死亡降临的声音。
既然你开始回想往事,那就别怪我了。
殷陆闭上眼睛。
银色的长发在风中摇曳。
山林中。
秦空笑到最后实在没了力气,把手搭在纪宇风的肩头,脸埋在他的脖子里。
纪宇风身上的味道真好闻。
“走吧,找住的地方去。”
“你没事吧。”纪宇风托着秦空的脑袋,大晚上猛一打眼,还以为他长着倆脑袋,真有点吓人。
“没事,我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
“喔……”
“等我看完这本笔记,再和你说。”
“哦!”
“放心,以后我什么都会告诉你的。”
小朋友满血复活。
一个半个小时后。
纪宇风哭丧着脸,看着手机上那个迟迟无人接单的提示。
他俩也真够倒霉的,下山时还是月黑风高。
就磨蹭了一小会儿,遇见了下雨。
秦空说什么也不让纪宇风淋雨夜奔。
一把抱起,跳到树上看风景,吹夜风。
等雨停了,路面湿泞,车道上空空荡荡的,根本拦不到一辆顺风车。
纪宇风已经在打车订单上加了一大笔红包,依旧无人问津。
眼下临近过年,打工人都是归心似箭,无心挣钱。
“要不?我给徐哥打个电话?”
“哎,不用。”
秦空指了指车道往下半公里的位置,一个闪着荧光的广告牌。
“云梦宾馆”。
“老板,一间双人间。”纪宇风说着话,拍掉防风外套上的雨珠。
“好,50元一晚,你们带身份证了没有?”
黑粗的发茬中夹杂若干白发,眉毛很浓的中年男人站起来,圆脸盘,看着大约四十来岁。
带着点方言的口音,说话倒是实在。
纪宇风觉得这人看着很面善,顺手掏出了两张假|身|份|证。
“叔,给你。”
“哦,好。兄弟俩呀。”
赵波,赵涛,这名字一看就是兄弟,只不过,起名的人没走心,俩娃长得太醒目,名儿配不上。
说起来,兄弟俩的五官不像,不过身上那股子气质,一看就是生活在一起的人。
中年男子叫陈楚生,对着头顶的日光灯,又对照了一下证件和本人。
打开住房登记簿,一拍脑袋。
“哎呀,真不好意思,只剩一张大床房了,你们兄弟俩能将就一下吗?”
“好!”秦空迅速抢答道。
纪宇风低头暗笑。
陈楚生实诚地说了一句,“这间情侣房大一点,价格原本还贵一些,但因为没双人间,就收你们双人间的价格……”
“不用,按原价。”秦空毫不犹豫,就好像多掏了十五元享受到什么特殊待遇一样。
哎呀,孩子上道。陈楚生咧开嘴,褶子爬满了眼角。
“倩倩,倩倩,打两瓶开水,带客人去房间。”
老板冲着背后的房间喊了一声。
“哎,好的。”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
纪宇风一愣,立马抓紧了秦空的手。
生怕他一冲动,当面行凶。
陈倩倩手里拿着两个红色的保温水瓶,走了出来。
一抬头,傻了。
“你…….你们没走啊。”嘴巴抖得说话都不利索。
陈楚生敏感地察觉到女儿的异常,“怎么,你们认识?”
女儿一直不谈朋友,该不会是因为认识了长得这么标致的男孩子吧。
“不……”陈倩倩整个人都不好了。
“认识,又遇见了,真巧。”纪宇风微笑道。
陈倩倩背对着陈楚生,脸上的表情凝固了起来。
“你敢说就~死~定~了。”她用口型比划着这句话,瞳孔似寒冰。
“叔,我们今天找她问了路,原来你们是一家人啊。”
纪宇风若无其事接了一句。
陈倩倩咬紧嘴唇,眼睛里有水光闪动。
“爸,我带他们上去。”
纪宇风在心里大吃一惊,陈倩倩居然还是和父母一起住的??
秦空在他身旁向前移了半步,他一惊,猛然抬头,就看见秦空一脸无谓的样子。
“房间在哪里?”
小旅馆一共就三楼,好像是近期翻新过,楼梯的扶手都是新崭崭的。
陈倩倩的脚步很沉重,一句话也不说,直接把他们带到二楼顶头的房间。
刷卡,开房门,放下水瓶。
“你们住这里没问题,不该说的话,最好一句都别提。”
扭头就往回走。
“等一下。”秦空忽然出声。
陈倩倩浑身颤了一下。
“我们不是追着你来的,你不吃人,我就不出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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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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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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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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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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