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
纪宇风被逼着做各项检查的时候,秦空接了个电话。
挂了电话后沉默了很久。
慢慢从病房外走了进来。
“你确定没事?”
“嗯。”
“那我们尽快回去一趟。”
“怎么了?”纪宇风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语气。
“去参加葬礼。”
老太太死了。
坐火车到辛城的一路上,秦空没有说话,一直闭目养神。
纪宇风什么也没问,自己拿了一本书。
看不进去一个字,干脆刷了会副本。
O不能上火车,只能办理托运。
纪宇风总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在挠他,烦躁的要命。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秦空也是这样一言不发。
但纪宇风知道,他心里不痛快。
但是秦空就是不说。
下了火车,秦空问了他一句,“你有黑色衣服吗?”
他摇了摇头。
那时候纪宇风才知道,他们是直接赶去参加丧礼。
灵堂被设置在老太太一处别墅里,她生前留了遗嘱,人死在哪里,就葬在哪里。
要是找不到骨灰了,就随便在墓园立个碑。
碑上也不用刻生辰,只要留下死的时间就行了。
秦空简直怀疑她是不是预见过自己的死期。
老太太是在自家花园里把自己烧死的。
没人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事。
花园的园艺室里放了一罐长得很像除草剂的罐子。
老太太拔掉了瓶口的保护,罐子里的东西流到她身上。
人瞬间化成了一个火球。
连脚下的混凝土地板都烧穿了一个洞。
真正是尸骨无存。
参加丧礼的都是和老太太比较亲近的人,每个人都穿着黑色。
整个灵堂里,唯一的明媚就是悬挂的老太太的遗照,笑得合不拢嘴。
参加丧礼的有半异人,也有普通人类。
彼此间也不太熟悉,只有悲伤是相似的。
纪宇风看见了徐建的脸,终于松了一口气。
“徐哥。”
“嗯,你们也赶来了。”
“老秦他……”
纪宇风扭头看着站在窗边不说话的秦空,一袭黑色西装,眉眼有些黯淡,气息都淡成一股青烟。
“没事,他这种事经历的多。”
徐建师傅的那次葬礼,秦空也是这副鬼样子。
他活得太久,身边的人来了去,去了来。
早就习惯了。
吧。
老太太生前安排好了,请了个牧师主持丧礼,还请了个和尚念了段经。
纪宇风想起那天晚上在大宅里老太太穿着一身老式绸面对襟,白发如霜。
这个混搭风,还真是有个性。
最后律师把秦空和纪宇风单独留了下来。
说老太太有东西留给他们倆。
徐建因为好奇,也跟着他们走进了会客室。
“根据施终南夫人的遗嘱。”律师恭恭敬敬地将一份信递给了秦空,“这是她留给秦先生的。”
哦?徐建睁大了眼睛,老太太的遗产果然还是留给了秦空。
秦空皱了皱眉头,正要扯开信封。
“秦先生稍等,我要先把另一个文件给这位纪先生。”
律师又掏出了一份文件,递给了纪宇风。
“施夫人的固定资产都留给了纪先生。”
徐建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搞什么,怎么地自己也比纪宇风和老太太认识的时间更长吧!!!!
留给秦空他就忍了,连纪宇风都比自己排位靠前?????
这不是钱的问题,是自尊心。
纪宇风的后背一僵,尴尬粘在了脸上。
律师再三坚持,纪宇风终于还是接过了那一叠文件。
秦空一脸无所谓,伸手又打算继续拆信。
“等一下!”律师再一次制止了他。
“纪先生继承遗产有一个条件限制。请两位听我说完,再签署一份知晓书。”
律师掏出手帕擦了擦头上的汗珠,秦空那眼神差一点要将他活剥了。
我也不想一句话分三段的嘛。
“什么???!!!”
律师面前的三个人都晃了晃身体。
老太太这个生效条件是什么鬼。
“纪宇风和秦空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合法地拥有施终南夫人的所有固定资产,包括但不限于房产、商铺、工厂、车辆、学校等,但如果两人分开,这些资产就自动归于施夫人名下的基金会,届时基金会由徐建先生全权负责管理。”
徐建好想笑,听起来,怎么像是老太太给秦空准备了一份嫁妆。
秦空一直阴云密布的脸终于裂开了一道缝。
“胡闹。”
他拂袖而去。
“哎,秦先生,你先签字再走,哎,纪先生,你也别走啊。”
徐建拍了拍律师的肩膀,“把文件给我吧,等他们签了字我给你寄过去。对了,我是不是也应该签个字,虽然我是第三顺位继承者。”
徐建的余光瞄了一眼老太太的遗照,果真是笑得见牙不见眼。
秦空站在花园里那块烧焦的空地上,下方将近一米的砾石都被腐蚀了。
搞什么,用这么强烈的燃烧剂,难道真的是你自己活腻了?
一边伸手拆开了信。
唔,还是习惯用毛笔竖着书写的人。
看着看着,秦空的表情严肃起来。
纪宇风走过去的时候,他已经看完了信。
神情寥落。
纪宇风移动步伐,仔细看了看烧焦的土地,愣了一下。
“老秦。”
“怎么?”
“如果半异人是被烧死的,会留下骨骸珠吗?”
秦空神色一凛,快步走到纪宇风身旁。
纪宇风蹲了下来,手指在泥土里抠进去,钩出三个小小的蓝色珠子。
只是这三个珠子都有一定程度的残缺。
纪宇风心里惊呼一声,老太太到底用的是什么燃烧剂?
环顾四周,他好像发现了一个隐藏的摄像头。
徐建朝着他们走了过来。
“徐建,你能联系到老钟吗?”秦空忽然发问。
今天的丧礼,老钟好像没有来参加。
徐建正要点头,纪宇风拉过他,把摄像头指给他看。
秦空二话不说,一伸手就把摄像头扯了下来。
这是一个小型监控摄像头,视频存储在本地SD卡上,最多也就能存一到两周的视频,必须手工刷新后才能继续使用,照这个积灰程度,都不知道多久没更新了,希望渺茫。
他递给了徐建,“你觉得她会自杀吗?”
徐建愣住了。
半异人中,因为受不了长期躲藏的自杀者比比皆是,没有家人相伴,孑然一身活在这个世界上,多少有些没有盼头。
老太太带头组织了很多次半异人的聚会,也就是想让大家找个归属。
但她自己会不会选了这条路?
“你比我更了解她吧。”徐建嘀咕了一句。
“她不会的。”秦空的眼睛投向远方。
马车上跳下的少女,眼睛里装得是太阳初升下的朝霞,顾盼生辉。
如果她选择了死亡,那说明她一定是面对着只能用死亡逃避的困境。
而且那封信里写了,她实际上一直和鬼王殷陆有私下往来。
“殷陆一直要求我把你杀死的异人族的骨骸珠交给他,作为交换条件,他不主动发起进攻半异人。”
“他和我说,死都死了,总得有人给他们收个尸。”
“他从不假借他人之手,都是自己定期来取。”
“纪宇风身上有多重异人族的特质,我怀疑过他身上有经过人为干预的异人族基因,我和老钟说了,他便开始研究骨骸珠,有些发现令人吃惊,他想抓纪宇风研究,我没有同意。”
“没有再活久一点,和你一起守着他们。对不起。”
对不起你个头。
徐建和老钟在电话里约了见面的时间地点,挂了电话,就拿着那个摄像头进房间研究去了。
留下纪宇风和秦空在花园里吹冷风。
“老太太姓施?”纪宇风没话找话。
“不是,假的。”
“你是不是很难过?”
秦空倏地一怔,扭头看纪宇风。
“我说,你是不是很难过?”纪宇风低下头。
“章羽死了,我很难过,我以为是因为我失去了朋友而伤心。后来我一直想,如果之前我对他说了好,会不会可以给他一点勇气,不至于被我妈骂了一通就去跳楼。”
纪宇风抬起头,眼中清澈明亮。
“你很难过,是不是因为之前你不够信任她?”
因为后悔自己没有全心全意,留下了无法弥补的遗憾。
秦空就这么一直静静地凝视着纪宇风,目光似乎穿透了他,看见一些别的东西。
过了半响,他幽幽地来了一句。
“是什么事情,你要和那个章羽说,好?”
纪宇风的嘴角抽了抽,这不是重点好吗?
徐建一脸兴奋,从窗户里冲他俩招手,“进来进来。”
这个摄像头居然可以存储30天的内容,操作日志显示每月31号的时候会被人手工清除存储,今天刚好30号,而事情发生在28号。
徐建在电脑上用鼠标把之前在播放器上按下暂停的位置往前拉了一段。
当晚19:29分。
看见那个熟悉的银发背影,纪宇风愣住了。
只不过这个摄像头只记录了图像,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从殷陆出现到老太太伸手拿起工作台上的铁罐,也就不到三分钟。
再后面就是巨大的火球,火星四溅,那三个黑衣人也被火舌吞没,丧生火海。
殷陆几乎在一瞬间就消失了。
纪宇风刚想张口和秦空讨论,发现秦空一脸震惊。xiumb.com
“怎么了?”
“他长这样?”
“谁?你说鬼王?”
“这是他?????”
“等等,你不是见过他????”纪宇风懵了。
秦空倒抽了一口冷气。
他眼中的殷陆,从来都不是这个样子。
无论是之前在岚城的学校、雪山基地,还是关押纪宇风的酒店大堂。
他一直见到的都是不同形象的殷陆,但绝对不是摄像头里的样子。
虽然这个镜头只拍下了背影。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只有他看不见殷陆本来的样子吗?
所以当时他在鱼人岛的井底大喊“出去就杀了你”的时候,殷陆才笑得那么开心?
因为自己踏马的根本就认不出殷陆。
秦空扶着沙发缓缓坐下去,一副你们不要来打扰老子的表情。
徐建耸耸肩,去厨房找吃的了。老钟还有一两个小时才会赶到。
纪宇风有点无聊,就把视频向前拖动,用5倍速观看。
老太太出事前两三天才回来,每天都在固定的时间点出现在花房。
修剪盆栽,还会写写毛笔字。
而且写完就撕了。
纪宇风把视频截了图,放大看看老太太写了些什么。
他看见了几个字,蓦地抬头看了一眼秦空。
这大哥还在沙发上发呆。
看来这次打击不小。
纪宇风叹了口气,算了,就不刺激他了。
老太太写的那几句诗,他刚好看过。
“一别行万里,来时未有期。月中三十日,无夜不相思。”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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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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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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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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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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