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宇风再度睁开眼,四周一片白茫茫。
他“啊”地惊叫一声,猛地坐了起来。
右手手背上传来一阵尖利的刺痛。
“小鬼。”
纪宇风茫然地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模模糊糊一个高高的人影。
我这是怎么了?瞎了???
他伸手在空中摸了一把。
“小纪,你别乱动,你把针头弄掉了。”
这声音,是徐建徐哥的,但纪宇风的眼前还是灰蒙蒙一片,看不清人在哪里。
他一下子有点心慌,现在是在梦里还是现实?
炸弹爆破的灼热气浪还残留在皮肤上。
还有,秦空被烧焦的后背。
“小鬼,你没事的。”
这声音还真的是秦空的。
纪宇风终于安下心来,脸色恢复了正常,重新躺回到了病床。
徐建斜着眼,看着上身裹着绷带的某人,毫无羞耻地展示着小麦色的皮肤和精瘦的肌肉线条。
这个某人歪歪地倚在门框上,眼风犀利。
导致护士帮纪宇风重新插针头的手抖得和筛糠一样。
昨夜秦空抱着昏迷的纪宇风回来的时候,徐建正在睡觉。
睡到一半被人敲门叫醒的感觉很不好。
徐建迷迷糊糊地以为自己回到多年前,他正在街道上摆摊,城管的巡逻车上的大喇叭哔哔哔叫个不停。
第一反应就是抱着被单跑路。
然后他就看见浑身烧成焦炭片皮鸭的秦空,怀里抱着也不知道是死了还是睡过去的纪宇风。
徐建立刻清醒了。
“去医院。”
“不去。”秦空一如既往的死鸭子嘴硬。
“不是你,是小纪。”
秦空一口气被堵在胸口,十分不爽。
特别是徐建挂完号后还顺手把他推去了外科门诊,主治大夫的眼珠子差一点没脱框。
这么严重的烧伤,起码是个深2度,怎么患者还能活蹦乱跳???
“喂,他怎么样?”秦空一伸手抓住了徐建。
他被固定在手术椅上,医生正在小心翼翼地剪开后背烧焦的衣服。
因为他死活不同意趴在病床上操作,导致不得不忍受实习医生围观的窘迫。
“哦,他就是饿太久了,现在吊葡萄糖和生理盐水呢。”徐建讪讪道。
秦空愤怒地盯着他,眼神将他大卸八块。
我又不知道他是饿的。
徐建只敢在心里说一句,你早点在飞机上给他喂点吃的,不就好了。
关心则乱啊。
徐建刚想要溜出去,又被医生抓住了。
“你是这两位病患的家属吗?”
“呃,算吧。”
“去交费!”
“哦。“
“对了,这位秦先生,十分不配合治疗,像他这么大面积的烧伤,如果不进行手术,留下疤痕还是小事,你知不知道,严重的并发症……”
医生的数落声戛然而止。
秦空的一张臭脸赫然出现在门口。
“他不是我家属。”
徐建立刻蹿出了几十米,冲去缴费柜台。
原本,他们都觉得纪宇风应该没什么大碍。
结果这孩子一夜都没醒过来,连医生都觉得奇怪。
秦空被迫也跟着留院观察一天。
那时谁也没想到,孩子之前连着三天没睡。
好不容易醒过来,谁又知道,一醒来发现眼睛看不见了。
秦空伸出爪子在纪宇风面前晃了晃,发现他的瞳孔是散开的。
“不是,你眼睛没事。”徐建的额头平添了几道皱纹,医院真是催人老。
“这是雪盲症,你在雪崩时没有戴护目镜,角膜受了损伤,医生说不碍事,两三天就能恢复。”
徐建看了一眼躲在角落的医生,对方和他比了一个OK的手势。
转述完全正确。
秦空大剌剌地坐在病房中间,肩头斜斜地挂了件病号服。
后背的伤口居然开始结疤了。
医生们都不敢靠近他,这位大哥一副黑道人士的气质。
而且复原的速度不是人。
医院的伦理道德委员会禁止他们不经过清醒的患者的许可把患者本人扒光检查。
纪宇风听说自己没事,咧开嘴笑了起来,“徐哥,老秦,那我们回去吧。”
听声音,他都知道秦空的心情非常糟糕,估计是在医院睡不好。
既然自己情况不严重,干嘛要给医院送钱。
徐建激动地热泪盈眶,还是小纪会心疼人。
纪宇风坐着轮椅出了医院大门,结果在上车的时候头差一点撞到了车门上方,秦空叹了一口气,伸手悄咪咪覆在他的头顶上方。
身后的徐建眯起眼睛,偷偷笑了起来。
他俩搬进了龚力的别墅,龚力找人修好了门,在门口的指纹锁里录入了他倆的指纹。
秦空原本想拒绝,然后发现如果不录入指纹,他就得每天跟在纪宇风身后。
不然就剩暴|力|开锁和翻窗两条路。
之前修门花了不少钱,徐建将账单在他面前晃了晃。
秦空只好就范。
龚力录完指纹后想了想,又将自己的指纹纪录抹了去。
也许自己不会再回来岚城了。
徐建打算带着龚力先回风城,收拾一下,就转去其他地方藏身。
毕竟得罪了鬼王,接下来的生活只得更加小心。
幸好,龚力的孩子一早被送出了国,目前只有他知道母子二人的下落。
暂时还是安全的。
“小纪就交给你了。”徐建慎重其事地说。
秦空的眉头紧锁,满眼都是不耐烦。“你赶紧滚回去,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
“徐哥再见。”
纪宇风穿着白衬衫,夕阳下的小少年闪闪发光。
的士开出了许久,他还留在原地挥手。
“走啦。”秦空走出房门,伸脚把他勾了回来。
他的眼睛还没完全恢复,看东西只有个大概轮廓。ωωω.χΙυΜЬ.Cǒm
刚走回客厅,纪宇风一脚踩上了秦空丢在地上的沙发抱枕,差一点摔了个狗吃屎。
秦空一手将人捞了起来,严肃地说了一句,“你这两天哪里都不要走动。”
眼睛看不见,身体上的触觉就变得十分敏感。
秦空手指的形状印在了皮肤上。
热热的,脸有些发烫。
声线低沉,耳朵直接麻了心脏。
心跳得有点快。
“哦。”纪宇风慌张起来。
一边答应着,一边慢慢摸到了洗手间,赶紧冲个凉冷静一下。
脱下上衣,摸索着,想要打开热水开关。
秦空一个闪身溜了进去,紧紧按住了他的手。
热水器上的温度栏显示“70”。
“你不洗澡会死啊。”
秦空气不打一处来。
纪宇风抿嘴笑了一下,“好,那我不洗了。”
纪宇风的头发已经长到了脖子,软软地垂到肩上。
好像小狗垂下的耳朵。
额头的刘海完全盖住了眼睛。
秦空别开头,这模样好乖。
“老秦,我头发太痒了。”
纪宇风晚上实在头痒得睡不着,爬起来冲着黑暗中说了一句,可怜巴巴。
听见另一张床上的某人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纪宇风的脚下一空,被人提起来拎到了洗脸池前。
“别动。”充满威胁的声音响起。
然后他的头被轻轻地压下,温水从花洒里温柔地飘出来,打湿了头发。
一只大手轻重不一地在头上搓着洗发水泡泡。
纪宇风简直可以想象,秦空一边打着哈欠一边黑脸地给他洗头的样子。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两分钟后,水呛到了鼻子里。
“咳咳咳咳。”
秦空又叹了口气,伸手从毛巾架上摘下一块毛巾。
把纪宇风的脸掰正,仔细地给他擦拭脸上的水。
浴室的灯光下,纪宇风白白嫩嫩,闭起眼睛。
任君采撷?
秦空的脑袋有点晕。
应该是雾气太大。
头发上的水珠顺着发梢流到了脖子里。
洗发水泡泡又从额头跑到了眼睛里。
疼。
纪宇风紧紧地闭着眼,眼皮颤动不停。
“……”秦空瞪大了眼睛。
不就是洗个头,怎么能搞得满身都是水。
早知道还不如一开始就让他洗个澡!
“呃,我自己洗吧。”
纪宇风抿着嘴一笑,“这个我可以的。”
哼,秦空瞥了一眼热水器的温度,气呼呼地扬长而去。
大概半小时后。
一个瘦瘦的黑影开始在房间里到处摸索着找抽屉。
吹风机,吹风机,吹风机。
浴室里到处都找不到。
秦空盘着腿坐在黑漆漆的卧室里。
目光追着头上顶着一块毛巾的纪宇风从房间门口一路摸去了阳台。
细长的手脚,看起来脆弱不堪,如何能爬下深井,用尽一切办法对中毒的自己施救?
昏暗的井道里,两人耳鬓厮磨,许久没有这种感觉,秦空的心有点发痒。
“喂。”略带沙哑的声音把纪宇风吓得一颤。
“对,对不起,我找不到吹风机。”
秦空仔细想了想,龚力好像脑门上没长几根毛,他平日都是戴假发。
从床上站起来,走到浴室里拿回一个大浴巾。
“过来。”
纪宇风又一路从阳台摸索到秦空的床边。
“明天去买吧,今晚凑合一下。”
秦空用大浴巾在他头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搓揉着。
一下,两下,三下。
纪宇风的头发细软,总也擦不干,隔着毛巾,秦空觉得手下的小脑袋像个小狗。
秦空终于熬不住,三下五除二,用浴巾把纪宇风的脑袋一层层裹了起来。
“睡觉。”
手臂一带,纪宇风裹得严严实实的头被压倒了枕头上。
一秒钟后,秦空平稳的呼吸声在他耳边响了起来。
月光下,纪宇风的眼前是秦空那张放大的睡脸。
凌厉的五官柔和下来,眼角那颗小小的泪痣淡淡地闪着光。
纪宇风舒了一口气,悄悄地翻了个身,抬头看向头顶的天花板。
总算能看见你了,真好。
第二天一大早,纪宇风就溜去了厨房,打算动手做顿早晨。
打开冰箱,喔,徐建走之前将里面塞得满满当当。
只不过里面都是大包小包的鸡肉、牛肉、猪肉。
冻得硬梆梆。
纪宇风踌躇了一会儿,拿出了两个鸡蛋。
秦空好像很喜欢吃蛋,之前他做早餐的时候总是会煎两个蛋。
要不试试新菜?
纪宇风蹑手蹑脚地把厨房门掩上,掏出手机开始搜索:鸡蛋,菜谱。
秦空是被厨房的烟雾警报器吵醒的。
厨房的门缝黑烟缭绕。
打开门,纪宇风一脸尴尬。
“你醒了?要不我出去买点早餐?”
秦空的目光移到盘子里那几个焦黑的圆形物体上,分辨不出来是什么东西。
龚力住的这个别墅区比较偏僻,要找早点铺子得先坐小区通勤车到小区门口,再步行一公里。
开车出去也行,但小孩没有驾照。
“你眼睛好了?”
秦空沙哑的声音透出浓浓的鼻音。
昨晚他的睡衣也被花洒打湿了,睡觉的时候忘记换了。
纪宇风眨了眨眼。
“好吧,我们出去吃吧。”
秦空拉长了尾音,长长的伸了个懒腰。
突如其来的幸福感让纪宇风吓了一大跳。
秦空回房间换衣服的时候,床边的手机嗡嗡地震动个不停。
他一看上面的号码,按下了免提。
“小纪啊,我们回到风城了。”
秦空脱下睡衣,后背有些隐隐作痛,他扭头看了一眼镜子,唔,这个疤的形状真丑。
“那个,秦空喜欢吃肉,你记得点外卖时多点些荤菜啊。”
秦空从衣柜里扯出一件外衣,又扯出条牛仔裤。
“他那人比较粗心,他出去做事的时候,你在家的话给他留个门,要是你也跟着去,记得照顾好自己。”
秦空的手一顿,从床上捞起电话。
“建,你帮我查一件事。”
“……”电话那头的徐建很无语。
“这件事,不太好查,查清楚之前,不要告诉任何人,你懂我意思。”
秦空站在卧室的落地窗前,后背挺得笔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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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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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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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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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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