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我做不到……我做不到……做不到……”
女人声泪俱下,松开了紧搂在怀中的孩子,为人母的护犊心切和生死抉择的求生欲望无不逼迫着她将希望投掷在了妇人和少年的身上。
女人直起身,两手贴地,冲着妇人和少年狠狠地磕头,一边哭,一边苦苦哀求:“两位……两位活菩萨……求求你们,救救我的孩子!他们还小,我……我家里……还有两荷袋碎银子,都是我和我丈夫辛辛苦苦抠攒下来的,都给你们!!我说话算话……我给你们跪下了!!……今日之恩,日后你们有什么困难,我一定绝无二话,我一定豁了命去帮……求求你们……求求你们了……”
女人哭得凄惨,惨到几乎每说一句话,就是一个响头,磕到最后,整个额面头破血流,没有一块好肉,血流不止的伤口蹭上土泥,顺着糊在脸颊上散乱汗湿的头发流淌下来,狼狈而肮脏……
生死之下,什么恩义、什么自尊——皆可抛之!
“……我……我来试试吧……”
无力地歪垂着头,原本只觉得怎样都无所谓了,然而闻言,低垂的目光却是一动。
夜影缓缓抬起眼帘。
随着目光上移,顿在嘴边那声呼之欲出的“娘亲”,却是无论如何也叫不出口了……
黑色的睫毛在火光下悲哀地颤动着,目光中,满是绝望。
就像是一只漫无目的的黑色凤蝶,心向光明,振翅扑火,无所畏惧……可后果,便是等到火燎着了翅膀,才知自己所以为的光明,其实都是一片假象……
当意识到时,想要回头,却已经来不及了……
多少痛苦他都捱过来了,多少常人难以承受的刑罚他都咬着牙挺过去了,道理上,在昔日的枯荣殿中,那间阴潮的暗室里,随便挑出一样,都远不是此刻的疼痛所能及的。
可谓是小巫见大巫了……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他会觉得这么疼?!
艰难的斟酌后,妇人抖着手,划破了他大腿外侧的长裤。
终究是怕得不行,下手前,就已经先干呕了数回,直到经过数不清多少次的深呼吸后,冰冷的铁片才颤巍巍地贴上了那满是伤痕的皮肤——
那一瞬的凉意,冻入骨髓,也寒到了心间……
条件反射下,大腿蓦地一颤。
夜影缓缓仰起头,闭上眼,咬紧了牙关。
……为什么。
……他明明救了他们……
为什么……?
……
……好痛……好痛——
……好想死、为什么不能死?为什么死不掉?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
一阵阵撕心裂肺的惨叫终是破开了层层阻碍,迸发出来,嘶哑着、哭喊着,泪流满面——
“秦……娘……秦娘……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恨你……我恨你……”
妇人不敢抬头,染满鲜血的双手将一片片得来的成果递给了身后惨白着脸的少年,少年怕极,只敢用铁片去接,却还是无法避免地染上了那罪恶的、叫他直想作呕的殷红。
额上伤口的血已经止住了,两个不过九龄的孩子一边摸着母亲的额头,带着哭腔,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十分可怜:“娘……你疼不疼?”
见救命的东西递来,女人忙不迭地接了过去,不停地冲少年和妇人一遍又一遍地躬身道谢,一边对两个孩子道:“娘亲不疼了,乖,来,听话,把这个吃下去。吃下去,我们就能得救了。”
从未吃过生肉的孩子显然是不愿意的,直到女人发了火,两个孩子才勉强自己,皱着小脸张开了嘴……
“娘亲,刚刚那是什么肉啊,好难吃。”孩子的父亲危机之下,显然不及他们的母亲来的机敏,此刻也只能挡在孩子的身后,不让他们看到身后的大树。
但一个人的身量终究有限,无奈之下,求助的目光望向了他们身边的另一个少年,看着那两个年纪尚小的孩子,少年一番犹豫,还是走上前去,站到了男人的身边。
“你们别管这么多,这是能救命的肉,只管吃就行了!”当下的现状早已剥夺了女人的耐心,简单粗暴地回答了孩子的问题,便等不及伸长脖子去看下一趟肉剔好了没有。
……其实,在场的人都明白,这夫妇二人为了求生,随时都有可能反咬他们,像他们这种人,什么都做得出来。
……可那不过九龄的两个孩子终究是无辜的,祸不及孩子,大人的丑陋,两个屁大点的孩子又能懂些什么……?
……说到底,这对夫妇,不过是托了两个孩子的福,若不是因为孩子,像他们这种人,根本什么也不是!m.xiumb.com
痛苦的热泪模糊了双眼,夜影死咬牙关,整个人浑噩地颤抖,嘶吼着、狂乱地挣扎,身上的绳子绑得极牢,即便拼力相抗,也不曾松动半分。
直到削满了二十片,妇人才虚脱了一般,停下手,往后一瘫,呆呆坐在了地上,闭上发昏的两眼,流下了两行浊泪。
眼看着希望就在眼前,女人糊着一脸血汗的脸上终是露出了笑意,殊不知,那样的笑,在在场的旁人看来,有多丑陋……
亲眼看着孩子吞下了最后一块肉,女人身上一软,整个人就像脱了力一般,跪坐在地,凄凄哭了起来。
谁也不知道,她是因为高兴,还是因为事后那微不足道的一点、来自良心的谴责……
她看着两个孩子被魔物领到了一旁。
本想向那长舌怪开口乞求放一个人过去陪着孩子,但回想魔物那阴晴不定的性子,保险起见,还是闭嘴作罢了。
只是在孩子过去前千叮万嘱,让他们一定不要哭、不要闹。
“真是令人大开眼界。”长舌怪徐徐鼓起了掌,啧啧称赞,“谁说女子不如男,今日算是见识到了,甚好,甚好,甚是精彩啊!哈哈哈哈哈——”
夜影歪仰着头,颤抖地急喘,因为疼痛,整个人不住地抽搐着,大腿外侧,已然是一片血糊,生生被剜出一片血肉模糊的凹陷,鲜血顺着大腿一路淌下,染红了泥土,也染红了那一双双恩将仇报的、人类的手……
仿佛失神错乱了,夜影的声音无助而低哑,悲恸欲绝:“……娘……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
妇人总算是反应了过来。
心有不忍,她硬着头皮,将压低的目光缓缓抬高,望向了那张汗泪模糊的、缠着绷带的脸。
“我……对不起你……可你……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娘……对不起……对不起……”
失神的目光逐渐黯淡。
……是啊,这样的人……又怎会是他的秦娘……
他的秦娘……不会忍心看他受伤,甚至因为担心,还会不辞辛劳地伴在床榻边整夜整夜的陪他,心疼他,照顾他,问他……还疼不疼……?
绷带下,一串断续的苦笑无法扼制地溢了出来。
……他明明知道。
……他明知道不是,可却还是一发不可收拾地将这个妇人看成了他思之念之的秦娘……!
……还有他脸上的绷带,明明是他自己亲手缠上的……丧运之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觉得我有必要提醒你们一下。”长舌怪不紧不慢地道,“算算时间,后边的这些家伙应该也差不多快要醒了,想活命的,得加快速度了。”
少年闻言一抖,手上的铁片“叮”一声掉在了地上。
长舌怪俨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又补充道:“站在我们的角度呢,对于试图逃跑的人,给到的惩罚必然加倍,若是它们醒了,想来……应该是不会让你们好死的。”
显然慌了,无措地捡起掉下的铁片,少年不知所措的目光投向了妇人。
妇人低下了头,刻不容缓之际,她面色发沉,别开了眼,哽咽着低声:“还剩60片,你若下得去手,自然会更快……”
少年怕极了,因为紧张而畏缩着,强撑胃里阵阵翻涌,光是想想过程就已经开始恶心反胃了,却又因为一天的水米未进,大口呕着,却又吐不出一点东西。
他不想下这种狠手,他做不到……!
可是……
他更不想死。
少年跪在地上,双手撑地,吐得涕泪横流,两眼通红,他在吐弯了身子的同时,也吐光了生而为人的……最后的底线和尊严。
嘶吼着,像是将憋了许久的一腔不甘和所有的负面情绪,转为愤怒,化作力量,狠狠地迸发了出来——
这些无法消解的情绪,在此刻的当下,仿佛理所当然地,全部撒到了夜影的身上。
连滚带爬地滚到了妇人的对面,动作粗暴地剖开了另一条腿的裤管,低声崩溃的嘶吼仿佛跪在腿边的是一头走投无路的困兽,痛苦而不甘。
完全不似妇人的谨小慎微,在这样失控的状态下,虽有成果,却毫无分寸。
下颌到脖颈紧绷的线条迸出了一道道骇人的青筋,夜影仰头抵在树上,淋漓的汗水早已透湿了衣裳,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后颈上绷带的落结不断地磨过粗糙的树皮,交叠的疼痛让绷带下的表情逐渐变得狰狞而扭曲,喉结在布满青筋的颈前上下滚动,挣扎着,惨叫着,喊破了音,也仍是不停。
他不知道为什么……
到底为什么会这么疼……这么疼——?!
而这一场凌迟就像是一个诡异的机关,刀刀下去,剜过的,却是他最为软弱的心底,挖开的,则是他深埋于心中,连他自己都不曾意识到的,最深的黑暗。
人们碾过他的伤口,不顾那铁锈般的血腥,将得来的鲜红尽数吞下,为了活下去,便说他是怪物……
可他是人……他明明是人啊——!!!
妇人和少年分别跪在他的身侧,将他当做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全然忘了方才患难间的“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这样的话,在这样的乱世中,也不过都是随口说说罢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想死……我不想……被大卸八块……我不想的,我也不想的……我是被逼的,对不起……对不起……”少年手上动作不停,可这看似在乞求原谅的声音却在夜影一声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之下压到了最低,“……你死了,还能活,可是我们……我们就只有一条命……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可即便这样的千言万语装饰得再怎么美丽,刀子剜在身上,饶是赎罪的话语再有理千倍万倍——但可笑的是,像这样的空谈,根本无法掩盖任何东西。
他的肉,他的血,渡人无数。
可现在,对着人们无数次的背叛,他继续走下去的意义又是什么……?
……差不多,也该够了吧。
既然不死,那么堕落,也不失为一种选择……
可在这之前,欠下的,总该先还清楚。
……
……把我的血……
还给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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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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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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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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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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