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睁睁看着壮士在第一轮无比得意地抽走了紫烛的牌。
越高阶的牌就越难认,而因为这次骨牌背面的那些雕纹,要记住青刑的牌,在短短一瞬中,犹如登天。
只是换种角度,这于参赛的双方来说,倒也算是一种另类的公平。
且不说最高阶的墨情,就连花闲的牌就在眼皮子底下,夜影都没能认出来。
所以,在这种双方记忆力都势均力敌的情况之下,与其说是考验功夫,不如说,更是考验运气。
按照规则,荷官验过牌后,又过了一遍牌。
第二局,由壮士先掷骰子。
两颗玲珑小巧的骰子在桌面骨碌转了片刻后,停了下来。
荷官开口报了数。
“壮士,3点。”
不屑地往椅背上一靠,壮士扯了扯嘴角,讥讽地冷哼了一声。
“真是晦气,都传染到我这儿来了。”
夜影眉梢微挑。
“……”倒也没什么好辩驳的,毕竟入夜后确实晦气,但他丝毫不介意把这晦气多传一些过去。
夜影伸手,掷出了骰子,原本不抱什么希望,可也不知怎了,这一把,竟让夜影掷出了一个6!
两旁的魔物都有些沸腾,但议论的东西听起来却像是在探讨牌桌上那些不着边际的玄学。
“你看看,你们看看,所以说,对手也很重要,衰,是会传染的……!”
“切,你又不是卜卦看命的,说不准是壮士衰呢,一开场就把衰气给传过去了,这不,输了一轮,衰气心里头那一碗水可不得端平啊,老逮一个人衰,多没意思不是?这不,又旺回来了嘛。”
“嘿嘿……有道理嘎。”
荷官早已司空见惯,见有了结果便开口报数,活像是一副忙完了就准备着急回家睡觉的态度。
“阿黑,8点。第二轮,阿黑先手,请抽牌。”
夜影犹豫了。
他有些不大肯定。
直觉上,最边侧的那张应该就是花闲的牌,可骨牌背面雕纹边上的那一角微痕,在过牌的一瞬,夜影也不大确定到底是不是自己眼花。
直到荷官开始倒数——
夜影认得紫烛的牌,只是权衡之下,他不得不更加谨慎和细致一些,佯装漫不经心的抬眼扫过,余光便瞥到了壮士皱着眉,目光却是停留在另一方的边侧。
赌,还是不赌?
壮士尚有一局可输,可现下自己处于劣势,倘若边侧的那一张牌真是花闲,先手之下,他将紫烛的骨牌抽走,留下来的那张不确定因素,不排除会被壮士收入囊中的可能。
夜影不喜被动,与其输在对方手上,倒不如痛痛快快,豪赌一场!
主位上,墨情眯着双眼,一言不发,脑海中,亦是一片沉寂。
他没有收到来自夜影的求助。
直到倒数归零的前一刻,夜影探出了手,轻压住了边侧的那张骨牌,缓缓收到了面前。
对面,壮士不耐的啧了一声。
直起身,握了拳,压住牌的一角,将代表紫烛的那张骨牌拖到了面前。
期间,许是因为不甘,拳头下的骨牌在拖行的过程中,朝下的牌面甚至和桌面磨出了咯咯作响的声音。
而也正因为对手的如此表现,让夜影提前有了底。
……在势均力敌的双方都不确定某张牌是什么的情况下,若是其中一个将牌抽走,那么另一方便几乎可以断定,那张牌的牌面,就是他们都想要的那一张!
三轮抽过,在壮士一脸撇嘴不耐、愤而不甘的神情中,荷官叫了开牌。
看着第一张入手的牌面,夜影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他赌赢了。
“第二局,阿黑胜。”
偏位上,乙将杯盏贴在唇边,感受着茶水缓缓濡进嘴里的清香,饶有兴趣地看着牌桌上的人,心中只道,若是把现在这一幕说出去,恐怕没人会相信
——堂堂酒馆的卍字级,传说中的血海魇月,此刻正在魔城酆都里,一本正经的跟一只魔物坐在牌桌前搓牌九!
别说这样的画面现在就摆在眼前,就算看不见,光是想想,乙就已经忍不住想笑了。
……好在这局是赢了。
装作不经意地,目光朝主位上晃了过去,被杯盏所掩的嘴角便不自觉抿出了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
……若是输了,都不知道这场酒宴还能不能办得到天明呢?
另一边,楼锋年早已喝得酩酊大醉,俨然已经两耳不闻窗外事了,烂醉间,一条手臂高高扬起,就这么重重搭在了亭茗的肩上,生生将那本就显得怯懦的身板压得更弯了。
在楼锋年的威逼和忽悠之下,亭茗也被灌了不少酒。
魔物的酒不似普通的酒酿,且不说口味要比人喝的酒要烈上许多,若阴差阳错,真让人给喝了,迄今为止,皆是三杯必倒,无一例外。
所以孟闲才说楼锋年的酒量是真好。
故而,若是仔细一点,便不难发现,叫那条摆来晃去的手臂压弯了背脊的少年,实际上,早已阖了双眼,不省人事了。
反观坐在偏位上的那些年纪不大的混世魔王倒并没几个去在意牌九桌上的输赢,而是十分专注地埋头吃菜——
毕竟寨中人多,楼哥养他们不容易,故而寨中的生活其实过的并不富余,只能说是勉强维持个温饱,所以,既然来了,就更要趁此机会,吃它个撑肠拄腹才行!
牌桌上,两局已过,不得不说,一老一新,二人实力竟是相当,难分伯仲。
壮士有点烦躁了。
与此同时,对于夜影的增厌,也从原先的收敛逐渐明显了起来,连目光都开始变得有些敌对和不善。
每一局过后,荷官都会验一次牌,以保证骨牌没有被污染,或是被人为地做上任何额外的记号。
验完牌,壮士收到了荷官的一句警告。
——因为先前抽牌时,代表紫烛的那张骨牌被他暗暗用来发泄了情绪,故而此刻的牌面上便多了几道原先没有的划痕。
但因为划痕划在了牌面,于辨牌无碍,并无舞弊的嫌疑,实事求是如荷官,洗好牌后,便淡淡地抬眼朝壮士抛出了一言警告:如若再犯,不论输赢,都将剥夺资格。
无所谓一般,壮士勾咧起嘴,毫无诚意,嗤笑道:“哼,好——我知道了还不行吗?”
……来了!
……他等的就是这个!
……果然啊、果然——
只要有了钱,区区一场牌九,还怕赢不了不成?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俨然一副胜券在握的表情,壮士上身前倾,两手在桌上交握,得以地扬着嘴角,冲着夜影低声挑衅。
“现在认输,还来得及。”
夜影扬了扬眉。
没什么表情,简短而无谓地淡淡开了口。
“没必要。”
表面云淡风轻,不以为意,一边答,心里却一边道:这壮士真是好生有趣,拼一把,指不定还能赢,拼不过,那也算输得堂堂正正,就算认输,结果也还是要领罚,也不知这脑回路到底是怎么走的……
不得不说,这一场牌九之战,在魔物们的眼里看来,倒是出乎意料的好看。
甚至在摊牌的前夕,魔群中的交头接耳的探讨一度消音,无不专注着牌桌上角逐的结果。
只是也不知怎么,明明表面上一派宁静,可魔物敏锐的本能却叫它们纷纷嗅出了牌桌上的暗流涌动。wWW.ΧìǔΜЬ.CǒΜ
“……哎,你们觉不觉得,今儿壮士的状态好像跟平常有些区别啊?怎么感觉……好像激进了不少啊?”
“咔咔咔咔咔,你还不知道呢吧?上次的春江暖水记得不?那次小庆打的那桌牌九,里面有个倒霉蛋是壮士他兄弟,那时候赌的可大了咔!”
“嗐,就这事儿?这事问我呀,我最清楚了!你们是不知道哇,那场牌九之后,据说那兄弟因为没钱,皮都被活活剥了半身捏!可怜死了!这不,壮士这就替他兄弟来赢钱了呗。”
“不不不……我还是觉得不对劲,赢钱就赢钱呗,可无端端对着对手发狠是个啥道理?”
这么一说,先前那只发言被蛮横反驳了的魔物撇开委屈,站了出来:“自然是有道理的!”
周遭的众魔纷纷摆目望他。
“并非刻意针对,你们都不觉得——坐在壮士对面的,就是当时春江暖水赢了那场牌九的阿黑吗?”
寂了片刻后,众魔哗然。
“这么一说……好像是啊……那时候,乌鸦报赢家名字的时候,好像报的就是这么个名儿吧……?!”
“嘶……对对对,没错,而且这家伙和上次那家伙一样,身上的魔气都寡淡得很,虽然这次这个魔气的味道要重了那么一点,不过应该没跑了……可以啊,你小子心够细啊!你不说,我们还一头雾水捏!要是这样的话,那就解释得通嘞!”
“那岂不是有好戏看了?”
“一楼还有谁没啊?赶紧叫上来一起看啊!决战了啊这是要——!”
“我去喊我去喊——等着!”
“你们觉得哪边儿会赢?”
“哎谁知道嘞,不过上次我瞧那阿黑一副新手模样,这壮士推牌九都推了多久了,应该还是壮士赢吧?”
“不不不,看着势均力敌的,新人几个进步能飞速成这样的?我赌阿黑!”
见势头上来,干脆有魔物直接拉过来一张矮桌,“啪、啪”两声脆响,一边压上一个碗,赌桌之设置,简单而粗暴,末了,便是一声大吼——
“来了来了——买定离手了——!!!”
“碗面朝上,代表阿黑,碗面朝下,代表壮士,发家致富,就看今朝了啊——!”
只一瞬,朝下的那只碗前便哗啦啦堆满了一片的碎银铜钱,相较之下,朝上的那只碗前,可谓是门可罗雀,稀稀拉拉,就那么零星几个铜板。
摆局的魔物有点懵,差这么多?这局还做不做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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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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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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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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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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