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龙七迎了进来,夜影便直接切入正题,问了龙七关于今早的事。
龙七事无巨细,一一向他道明了。
除了表达的逻辑和条理清晰了不少之外,和小青儿所说的,大致上并无出入。
“你去酆都做什么?”夜影不解,事实上,他担心的,不止是大局,往细节上考虑,他更担心的,是龙七身上的猎魔印。
回想方入城的那一晚,若不是他早已习惯了疼痛,只怕就危险了。
龙七沉吟片刻,道:“我担心楼大当家。”
和墨情交换过眼神后,夜影轻叹道:“龙七,实话跟你说了吧,酆都城内的魔气非同小可,你带着猎魔印进去,只怕连半天都熬不过去。”
“那前辈你呢?”龙七耿直,直言不讳。
“我……”
“他有我护着,不劳操心。”
龙七抬头,目光拉远,落到桌边。
“青刑……?”因为变了一副模样,叫龙七一时不察,只是这对人的态度倒是一点都没变。
“青刑,前辈是好人……”你不能伤他。
“嗯,我知道。”握着夜影的茶杯,悠悠抿了一口茶,墨情淡道。
……确切来说,不仅仅是知道。
……他太了解了。
夜影皱眉,看着龙七:“你这是什么话?”
“前辈,实不相瞒。”龙七低眸,脸色肃了几分,“我们今早办完事,回来的路上,进了一间茶舍,正巧碰上一个老者在台上说书。”
夜影挑眉,并未打断,静待龙七的下文。
“那说书的,说……”
龙七少有的犹豫了,夜影蹙了眉,反问:“说……?”
“说魔头青刑和酒馆卍字……是旧相识。”
夜影回头,望向墨情,脑海里传了音给他:“你不是酒馆的最高机密吗……?”
墨情稳淡,表面没有丝毫动静,脑海里却慢答道:“酒馆机密是真,但嘴并不是只长在酒馆身上。”
夜影挑眉。
也就是说,饶是酒馆再怎么隐瞒,魔物这边,知之一二的,一旦披上人皮,混在人堆里,说什么、做什么,全凭它们自己乐不乐意。
……而并不是所有魔物,都愿意臣服,受到管束。
“那说书的还说,青刑以一己之力,挑了地府的阴官众鬼,受到了阎王爷的重用,但其心眼极小,公报私仇,在大势已定之后还借机报复,将先前那些大大小小的阴官全都踹下了三途河里,化了个尸骨无存。”龙七犹豫再三,还是道了出来。
说完,看向墨情:“你真是下面的人吗?”祭猎阁里的卷籍龙七也阅过数遍,关于酆都河底的鬼门他也知之一二。从分类上看,鬼门的存在属真,但他怎么也想不到,卷籍中的彼岸之人竟然就在离他这么近的地方。
墨情握着茶杯,在手中轻旋,望着杯中清茶,淡笑了笑:“一个说书先生,知道的东西倒是不少。”
龙七惊讶,竟真的是。
“那,长在酆都城里的冥灵花呢?真的有起死回生的功效吗?”
夜影心下惊异,莫不是辰风那厮酒后失言,被有心之人听用了去?
“假的。”墨情看向龙七,道,“这世上,什么术法都可能是真,但唯有起死回生,断不可能。”
龙七微愣,若有所思。
青刑同他们,说话向来能少即少,阴晴不定,态度敷衍,从未像此刻这般斩钉截铁过。
孰真孰假,一望便知。
提到了冥灵花,夜影便忽然想通了一二。
想来,小青儿并不是真的听了龙七的话才会去酆都,而是顺了势,另有所图……
“龙七,你今早……”
“前辈。”少有地打断了夜影的话,龙七低头道,“……那不过是一具尸体,不是活人,我心里清楚,您不必担心我。”
“嗯,那就好。”夜影拍拍他的肩膀,道,“有什么问题,别勉强自己。”
“是,多谢前辈关心。”龙七道。
“且我以为……那说书先生说的是真话……对不住,给前辈添麻烦了。”
“无事。”墨情主动接话,站起身道,“影哥哥,我出去一趟。”
夜影微愣:“怎么了?”
拉开门,墨情淡淡一笑:“执念生根,易成心魔,要不得,影哥哥稍待,我去去就回。”
“等……”夜影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门就又合上了。
……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龙七收回目光,沉吟了片刻,道:“前辈,你跟青刑,真的是旧识吗?”
夜影微愣,却也答得自然。
“也算不上是旧识吧,我们认识也才不过数月……”只不过,虽然有些难以置信,夜影总隐隐觉得,墨情对他的了解,就像是曾经认识过一般,知之甚详……
夜影并不愚钝,若是单凭情报和消息刻意接近,给他的就不会是这种感觉了,他并不是那种轻易对人坦诚的人,就连现在对墨情……
“……”夜影微微皱了皱眉。
“……”
“吱呀”一声,门开了。
回过神来,夜影抬眸:“回来了?”去做什么了,这么快?
“嗯,回来了。”和方才出去时几乎没有变化,墨情淡道。
“龙七。”将想问之事暂放一边,夜影看向龙七,“若是阿青应允,你想去酆都一探,我没有异议,但有一点,我希望你能明白。”
夜影道:“酆都城之事,我希望你保密,能明白吗。”
龙七看事通透,稍点即通,他知道夜影的意思——有些不必要的偏见和流血,能免即免。就算要开战,也断不是现在……
“前辈放心,我明白。”龙七点头,刚要告辞,走到门口又忽然停了下来,回头道,“前辈,敢问,亭茗该如何处置……?”
夜影疑惑:“……亭茗?”
“就是小青儿。”墨情进来后,便倚在门边,轻描淡写地解释道。
夜影恍然。
……兰亭息憩,观雨煮茗。
倒是个颇好听的名字。
“带走吧。”墨情抱臂抬眸,风轻云淡,“与其留在这里,不如安在眼皮子底下要来得安心。”
话不中听,但却有理,夜影点了点头,对龙七道:“就这样吧。”
“多谢前辈。”龙七抱拳,躬身道谢。
……他直觉,小青儿……也就是亭茗,其实本性并不坏,只是乱世之中,重压之下,不堪重负,身心俱疲,这才踏错一脚,误入了歧途。
出来时零零散散,回程时浩浩荡荡,然虽说是浩荡,一行也就五个人,不过相对而言罢了。
花言提早做了准备,弄了两辆车,三匹马,说是想要体验体验在路上的生活。
楼锋年完全不能理解,一脸迷惑:“花小友,你这是……从没出过远门吗?”
“是啊。”把几条软枕放进车厢里,花言笑着,彬彬有礼,“我以前身子弱,我大哥就没怎么让我出门。”
同情心作祟,楼锋年一颗心当即软了下来,责备道:“那好多名医都说了,病人要多呼吸新鲜空气不是?你大哥也太武断了,关你一人在家,自己跑出去打架,这也太不负责了!”
花言乐不可支:“可不是嘛。”
被白昼封印的孟闲:“……”
“暂定未时启程吧。”花言抬袖,擦了擦额头上的薄汗,“你们都看看还有什么要善后的事,或者想买想吃的东西,现在还有时间。”
楼锋年洒脱惯了,除了手底下那群混世魔王,少有牵绊,很多时候对于半生不熟的人,皆是不打招呼,一走了之。故而扬了扬下巴,朝龙七招呼了一声,问他还有没有什么事没处理干净。
龙七一本正经:“我没有走。”
楼锋年:“啊?”
龙七:“我要在这边多留几天,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你们先行,我过后再去找你们。”
说完,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龙七脸色忽然严肃了起来,看着楼锋年,表情十分认真。
“楼大当家,你要是没什么事的话,务必记得别总是去打搅前辈,他有他的事。”
楼锋年刚要开口反驳,蓦地想起昨日午后,镇外疏林里的所见,一时语塞,不耐烦道:“得,可不就老子一个最闲了吗?……连个看对眼的对象都没有,光棍一个,还丢了孩子,能不闲吗……”m.χIùmЬ.CǒM
龙七:“?”
“行了行了,不劳你龙大个子操心,我知道了还不行吗?”
龙七点头,放心了:“嗯,记住就好。”
房内。
夜影忍不住好奇:“阿青,你方才是过去寻小青儿了吗?”
“亭茗。”
夜影:“?”
墨情眼皮不抬,淡声重复:“是亭茗。”
夜影恍然:“……确实,几天下来,叫得都习惯了。”
……只是,不过名字罢了,为何这么较真呢?
夜影道:“那你方才,是去亭茗那了吗?”
“嗯。”
“……”这简短的一句竟叫夜影一时不知该怎么问了。
“没什么大事,影哥哥不必挂心。”墨情道,“他好好的,不缺胳膊不少腿,连一根汗毛都没丢。”
夜影:“……”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没事就好。”夜影淡笑了笑,“那孩子说到底,其实本性并不坏。”
“是不坏。”墨情淡道,就是蠢笨了些,容易叫人利用了去。
“阿青。”夜影声音缓了下来,“关于龙七方才提到的那个说书先生,你可有什么头绪?”
墨情毫不犹豫,摇了摇头:“没有。”
夜影没了声。
若是照龙七所说,那茶舍的说书先生摆明了就是有意挑唆,可问题是,他又是怎么知道冥灵花,又是怎么知道酆都城的呢?
仔细想想,同样让他匪夷所思的,还远不止这些……
最让他想不通的,还是旖娇。
……那条红裙作用的条件应该就是幽华无误,可墨情却并未在她腹中寻到,这又该作何解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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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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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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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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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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