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白色轿车停在西子湾外,负责开车的黎盛夏没解安全带,只扭头与后排的儿子道:“我就不上去了,见到你爸,知道该怎么说吗?”
韩叙冬望着年过五旬依旧风采夺人的母亲,点了头。
黎盛夏不由得探身,伸手摸了摸儿子的脑袋,一声叹息,话中有无奈,“你马上就要出国,本来不该让你分心,可妈实在没办法了,你姨父家牵扯进那么大的走私案里,你小姨天天打电话给我——”
话未说完,就被儿子打断:“我知道的。”
黎盛夏没再讲下去。
是啊。
黎鸢儿已是内娱数一数二的大花,她的婚姻自然备受关注。
自从七月现任总统在电视上宣布要打击腐敗、并接连有人遭殃后,全首都的气氛都变了,特别是左家大爷被逮捕,让大家意识到,上头那位不是雷声大雨点小地喊口号,是动真格的。
这雨下到后来,俨然变成冰雹。
噼里啪啦地一顿砸,砸得无数人头破血流。
哪怕左禹良已经去世,他的儿子也绝非想抓就能抓的,不说左家的祖荫,那些尚未退居二线的政要里,又有多少与左家有着交情?
左大怎么被抓的,黎盛夏也有所耳闻。
一想起来,她脊梁骨就发凉。
在檀宫召开记者会、宣布逮捕左鸿之前,市局甚至都未收到消息,连左家也不晓得家主失踪了。
记者会结束,现任总统就在个人V博账号上,晒出一张照片,并留言:“这是我们昨晚上的成果,又一名邪恶分子落网!他让人民的生命和财产受到损失,也损害了这个国家的主权和尊严,更是破坏了公开、公正、公平竞争的市场经济运行秩序!这是我无法容忍的,我必须让这个人民的公敌为他自己的所作所为承担最为严厉的后果!只有做到这点,我才无负人民,无负这个国家!”
照片里,左鸿戴着头套和手铐,被两名全副武装的的海軍陸战队特種兵带出居住的别墅,一并被带走的还有其家人。
左鸿在京城一直是体面人。
被抓捕的时候,衣襟上却是一片咖啡渍。
左鸿的妻子被拽着手臂拖出门时,说是蓬头垢面也不为过。
海軍陸战队,S国唯一一支总统可以直接调用的部隊,配备最精良的武器,他们的作用,是保护总统的人身安全,现如今,却被上头那位当成私兵用了。
那张公布在V博上的照片引得左家震怒,也让全网群情激奋。
民众愤怒的点,却不是上头那位擅自抓人,而是左鸿靠走私敛财的不法行径!
不等国会发难那位,民众先走上街头,要求严惩左鸿以儆效尤。
民愤一起,再难轻易平息。
最后,左家不得不舍弃左鸿。
半个月后,左鸿死在了看守所里。
是夜里喝醉酒掉进正在修葺的化粪池里溺死的。
可以说,死得相当不光彩。
至于看守所里怎会有酒。
经调查,是左鸿收买某位看守人员购得。
那位看守人员也受到相应处分。
除此之外,再无人对左鸿之死负责。
左家自然对这样的结果不满,因为左鸿是不饮酒的,还未等他们向市局施压,始作俑者就自个儿上门去了。
据说左鸿长子左懿全程青着脸接待这位没皮没脸的总统阁下,后者在左斌的遗体前怆然涕下的时候,左懿真怕自己父亲气活过来。
这位总统的所作所为,也一再刷新大家对人性认知的底线。
离开左家,他转头就上V博发动态。
说左懿实名向他举报某某家也涉嫌走私,并怀疑左鸿是遭对方的灭口。
左懿气得当晚注册V博,亲自发手写小作文澄清。
结果可想而知。
第二天某某也被抓了。
这位总统没打算就此打住。
之后,牵涉其中的人越来越多。
黎鸢儿的公公,岑弈明,已荣退的前副总统,得知自己也在流传出来的清算名单上,自此夜不能寐,日日提心吊胆,生怕下一秒海軍陸战队的特種兵就出现在家里,送他去看守所吃屎喝尿。
会求到韩继风头上,实在是没办法了。
上头那位,搁在古时候,就是妥妥的酷吏。
现如今,参与过当年宋柏彦弹劾案的人,哪个不战战兢兢?
他们不是在家咒骂那位提拔宋景天的前陆軍总司令,就是责骂选民的愚昧,有个被弹劾下台的兄长,居然还敢在大选中投票给他,其实更该怪的,还是他们自己。xiumb.com
当初宋景天参选的时候,谁不嘲笑他是个小丑,顶着乱蓬蓬的头发,穿的衣服从未合身过。
从军的时候,第一次参加实弹演戏,甚至吓得抱头蹲地。
就是这样一个阿斗,宋家倾尽举族之力助他参加大选,砸完六十亿后,也让他成功入主了檀宫。
这位在当选日就哭哭啼啼的总统,现在却突然化身为一头噬肉饮血的豺狼,誓要将他们统统拆吃入腹……
岑弈明的不安,黎盛夏无法感同身受,却清楚一点:岑家不能倒。
她父亲年事已高,欧阳家早就成不了事,韩继风又退出政坛,一旦岑家再出事,黎家在首都的地位也会大不如前。
到时候,鸢儿的丈夫岑长彬,怕是要从国企高管的位置上下来。
韩继风踏上仕途以后,一直走的公檢法路子,在这个系统内不缺熟人,只要他肯开口,岑弈明的事,不一定就不能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目送儿子进公寓楼,黎盛夏握着方向盘的双手才有所松懈。
韩叙冬站在公寓前,未按门铃。
这间公寓他已经来过无数次。
从五年前开始,他父亲再也没回过家。
之后一直独自住在这里。
哪怕他父母尚未离婚,却比陌生人还要来得疏远。
当然,这种疏远是他父亲单方面的。
最初那两年,母亲不是没随他一起来公寓,后来不知父亲对母亲说了什么,自打那以后,母亲再未踏进这栋公寓楼一步。
所以——
父亲待母亲尚且如此,又怎会管小姨家的事?
转身欲走,公寓门却开了。
韩叙冬循声望去,是钟点工阿姨。
阿姨认识他,拎着垃圾袋朝屋里喊一声,父亲很快出现在玄关处。
明明是与母亲一样的年纪,父亲瞧着却老了许多。
钟点工阿姨离开后,他换鞋进屋,借着灯光也看到父亲多出来的几根白发,等父亲为他倒来热水,他迟疑了会儿,还是开口。
父亲听完,问他:“是你母亲让你来的?”
不用他回答,父亲已猜到前因后果。
“如果是为这事,你回去吧。”
这是父亲第一次毫不留情地对他下逐客令。
他隔着氤氲的热气看向父亲,父亲也给出解释:“上头那位正在钓鱼,鱼饵放那么足,就怕有干系的不上钩,这种时候,谁凑上去谁倒霉,除非……你希望自己的父亲后半生在牢里度过。”
只最后这一句,便叫他面如白纸。
“就真的没办法了吗?”他不想父亲为难,却也不想让母亲难做人。
这几年,母亲不止一次提过,姨父没少在生意上帮着天颐。
而且,小姨一直待他极好。
父亲不帮忙,必然会让岑家生出想法。
虽然他还是个大学生,闲暇时也会上网冲浪,现任总统在民间的支持率极高,对方那句‘虽然我不是农民的儿子,但我的心和你们是贴在一起的’,更是让他博得数不尽的国民好感。
民众都说这是史上最亲民的总统,小姨却在家里说,对方彻查走私案,不过是为报一己私仇。
他不懂这些,只是单纯不想让家里人出事。
当他抬头看向父亲,父亲终于又开口:“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过的事负责,谁都不会例外。”
“包括母亲吗?”
父亲不语。
“母亲没偷走二姨的骨灰。”
无论父亲会不会信,他还是为母亲做澄清。
在母亲之前,父亲有过一任妻子,他是知道的,而且,还是他的二姨,一个他外公生在外头的女儿。
见父亲没反驳自己的话,他又忍不住道:“虽然母亲先前骗过您,可二姨的骨灰失踪,真的与她无关。”
虽然这样说不敬死者,他还是开口:“母亲她再小心眼,也不会跟个已死之人计较——”
未等他说完,父亲就起身去了玄关处。
然后,拉开门对他说:“明天还要上学,回去吧。”
他走到公寓门口,回头望向父亲:“您一直住在这里,是因为我二姨吗?”
这是藏在他心中多年的问题。
韩继风未否认。
良久,终于回答:“是我和你母亲对不起她。”
韩叙冬垂在身侧的双手蜷紧,虽然外头有各种各样的说法,他还是从父亲口中得知了真相——原来那些传闻并非空穴来风。
这样的结果,也让他再难说出话来。
下楼,看到母亲已等在车旁。
“你爸怎么说?”母亲一见他就迎上来。
得知韩继风不想蹚浑水,黎盛夏心中失望,然而面对儿子,她还是撑起一个笑容:“你爸有他的顾虑,咱们不逼他。”
翌日,黎盛夏亲自去了一趟岑家。
被告知姐夫不肯帮忙,黎鸢儿心情更糟糕。
婆家出事,必然影响她的事业,除非她选择离婚。
“都说法不责众,当年我公公顶多算个摇旗呐喊的,连从犯都排不上,更何况,事情已过去几十年,还弄出个清算名单,谁家不是有头有脸的,这么搞,还不如把大家都抓了!”
如她公公所言,这就是条疯狗。
还是一条连国会都已经不放眼里的疯狗!
黎盛夏开口:“当年宋柏彦因为唐黎拦车,可以把你姐夫从貪污渎职案里捞出来,现在这位是宋柏彦的弟弟,你说,倘若用同样的办法,再提及是唐黎的亲属,会不会让他有所顾念?”
对方彻查宋柏彦的旧案,说明对方极重视亲情。
那么,一个与自己兄长有关的人,自然也会让对方想起早逝的兄长,不看僧面看佛面,再加上岑弈明当年未行大恶,不是不能被放过。
“难道我们也去檀宫门口拦车?”
黎鸢儿不是很愿意。
她如今是身居一线的影后,去檀宫门口闹太掉身价!
黎盛夏双腿叠着,将手机递给妹妹:“下周三就是阵亡将士纪念日,宋景天会前往公墓基地献花,是个不可多得的好机会。”
怕妹妹一个人不敢去,黎盛夏拍拍她的手背:“放心,大姐陪你一起。”
“只是到时候,见到宋景天,提及唐黎,你不可再像往常那样。”
黎盛夏不忘叮嘱妹妹。
黎鸢儿撇嘴,递还了手机:“不就是假装姐妹情深一下,我好歹是个影后,这点演技还是有的。”
黎盛夏勾起唇角:“你知道演就好。”
韩继风得知黎盛夏和黎鸢儿姐妹被逮捕,是在周三的中午。
几乎同时,总统遇刺的新闻登上各平台热搜。
黎盛夏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和妹妹去公墓附近拦车,才刚避开安保,眼看车队就要到跟前,一个身上绑土炸药的男人冲上道路,就在他点燃引线前,被周遭察觉的特工踹倒在地,打火机飞出去,恰好落到黎鸢儿脚边。
然后,她们成了行刺者的共犯。
当市局查到黎鸢儿是岑弈明的儿媳,更加确信她们是想打击报复阁下,不管黎盛夏和黎鸢儿如何解释,就凭她们偷偷出现在封锁现场这一点,已无法再洗脱嫌疑。
作为宋景天上任以来遇到的第一场行刺,涉案人员统统遭到重判。
旁听席上,欧阳倩听到小女儿被判二十年有期徒刑、大女儿被判十六年,当场昏厥过去。
毕竟夫妻一场,韩继风不是没找关系。
得到的回复却是——
“市局在你妻子的手机上,找到她查阁下行程的历史记录。”
所以,不是碰巧出现在那里,是蓄谋已久。
“那个绑炸药的已被执行死刑,原本是准备三人同刑,阁下知道那是你妻子和妻妹后,才让改判有期徒刑。”
韩继风未与宋景天打过交道,也有自知之明,自己在宋景天面前是没情分可言的,手机听筒里,是好友的告知:“我听阁下的意思,他好像从你这里拿了一样东西,但他不准备还给你,所以,这次就当等价交换了。”
等价交换……
韩继风不记得自己遗失过这样一件东西。
“阁下说,那是他大哥在意的。”好友的声音又传来:“所以,阁下希望这件东西回到他大哥身边。”
韩继风缓缓握紧了手机。
在他这里,能与宋柏彦挂钩的东西……
只有唐黎而已。
仅此而已。
——
昨天凌晨忘了跟大家说新年快乐!
今晚补起!
两更合一奉上!明天的番外,开始回归这辈子,么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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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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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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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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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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