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祖意志徐徐而叙:“在你与司徒萱成婚之日,她为你所喝下的早粥之中,被人暗下了剧毒。虽然只是极为低级的凡毒,但对当时玄脉残缺,躯体羸弱的你而言,却是致命之毒。”
“婚仪尚未开始,你便已毒发,顷刻死去。”
“这对她而言,是不可承受的打击。尤其,她认为是自己害死了你,悲伤、自责、痛苦、绝望……”
“她的灵魂,在太过强烈的悲戚中崩开道道裂痕。”
“而崩裂的灵魂,亦生生惊醒……或者说逼出了沉睡中的始祖意志。”
“另一个她,也便是如今在与你交谈的我,就此苏醒。”
云澈:“……”
始祖意志的声音再次逐渐远去,他的魂海之中,现出了一个他曾无比熟悉的画面。
红色的幔帐,依然在燃烧的红烛,熟悉的布置……这里,正是他当年在萧门的住房,那天,是他和夏倾月(司徒萱)的成婚之日,亦是他命运的重大折点。
折点……
他在成婚之日被毒死,然后竟重生于沧云大陆,在沧云大陆坠下绝云崖时,又在那具本被毒死的躯体上苏醒,并融合了两世记忆……
这一直是他身上最大,也是无解的谜。
即使他已立于当世至巅,也根本无法理解那时自己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再回沧云大陆时,那竟是多年前的沧云大陆,记忆中已失去的苏苓儿,变成了一个尚未长成的少女。
而苏苓儿更在之后苏醒了与他当年的记忆,证明着他在沧云大陆的那一世绝非虚幻。
难道,这不可理解的一切,真正的原因是……
是……
画面之中,他一身红衣,身躯僵直的倒在床前,双目依旧睁开着,却没有任何的色彩。
身边,萧烈的双手按在他的心口,拼命的想要用玄气将他身上的剧毒逼出……他的嘴唇发青,脸色一片惨白,神色拼命保持着平静,但眼中凝聚的痛苦之色却让人不忍视之。
旁边,夏元霸嘶吼着跑出去,口中喊着那个玄府导师的名字。萧泠汐跪在地上,她紧紧握着他已逐渐冰冷的手掌,哭的撕心裂肺。
这时,光线忽然暗了下来。
所有的景象都变得暗淡,所有的声音都在远去……逐渐的,世界变成了完全的漆黑色,只余少女绝望的背影与哭泣。
“原来,悲伤真的可以碎魂……这就是属于人类的情感吗?”
少女在迷蒙中抬首,脸颊带泪,眸若星碎:“你是……谁?”
“我是另一个你,你是另一个我……我出现的时候,你就感觉到了,不是吗?”
“……救救小澈。”她发出轻喃,随之,她像是溺水之中死死抓紧了一根救命稻草,破碎的星眸凝起深邃的微光,声音也变得那般急切:“救救小澈!快救救小澈!!”
“凡灵生命的消逝,不过天地之间散灭的一粒微尘,不值得你为之动容,更不值得你为之悲伤。”空幻的声音响起在无色的世界:“灵魂崩裂,始祖苏醒,这一世的轮回已然失败,无法完成无垢的圣躯。”
“不过无妨,虽然无功,但亦无损。这一世,便再以清醒的意志,凡人的存在再看一番这平凡位面的世界。完整的重生,便留予下一世的轮回去成就。”
“如此,让我们的意志就此融合。在无数年的沧桑剧变之中,他的死亡,将如微尘般被埋没,不会再让你感觉一丝的悲伤。”
“不……不!!”
临近的始祖意志,得到的,却是少女意志无比坚决的排斥。
她的身躯在下意识的后退,所外释的情绪,是一种带着恐惧的坚决。
那毕竟是她曾经的意志,她能隐约感知到那是何许的存在,所以她才会恐惧……恐惧真正的自己将淡视“萧泠汐”这个意志,将淡视,甚至就此漠视萧澈这个名字。
“救他……救他……救他……”
她一次次轻念,一次次哀求……哀求另一个自己。
无色的世界,传来一声悠长的叹息。
“明明只是我(你)新生的意志,为什么竟强烈到如此程度……”
“曾经的我(你)俯视世间一切,对凡灵奇妙的情感只有过淡淡的感叹。衍生于己身,方知……竟可如此之炽烈……”
“救他……快救他!”她一遍遍的重复着同样的哀求:“你可以救他的……你一定有办法救他的!”
“生死难逆,这是我(你)创世之时定下的基本法则,但法则之外,亦留有余地。”
“如今的我(你)尚未完成重生,无法直接逆转他的生死。但以我(你)如今所恢复的虚无之力,足够在一定程度上逆转这个世界的时间轮,让时间,回溯到他尚未死亡的时刻。”
“如此,便以间接的方式,为他逆转生死,得以回生。”
“只是,以我(你)如今的状态,如此做的代价是什么,你(我)应该很清楚。”
“不重要了,什么都不重要了……”心魂依旧处在破碎状态,少女用力的摇头,除了眼泪和悲戚,除了救他的渴望与执念,她破碎的灵魂之中再无其他:“我只要他活过来……我要我的小澈活过来。”
“你的意志,就是我的意志。而此刻盘踞在你(我)意志中的,是你(我)存在以来,最为强烈的执念,我注定无法拒绝。”
“你(我)可以为此不顾后果,但,你可曾想过,他不仅是一个凡人,还是凡人之中颇为卑微的存在。无法修炼的身躯,让他几乎没有任何抵御风险的能力。”
“若无足够强大的力量庇护,任何人都可轻易置他于死境,就如此刻这般。”
萧泠汐:“……”
“你今日救他,以后的每次,你都要救他吗……每以同样的方法救他一次,尚未完整的虚无圣躯便会折损一分,且每一次的折损都会加剧。”
“而即使如此,以他的躯体状态,寿元最多也不过百年。到时,你又该如何?”
少女的眼眸渐失焦距,但须臾之后,竟又快速凝聚了起了异样的神光。
“那就把你(我)的虚无圣躯……分给他……让他拥有……谁都无法伤害他的力量。”
“唉——”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空无的声音徐徐道:“圣躯,是由原始混沌的虚无中衍生,是独属我(你)的始祖之躯,永折自身而赐予凡人,何其荒谬。”
“但既为你(我)之执念,唯有如你(我)所愿。”
“然……我(你)的确可以让他拥有人之层面的圣躯,但你该明白,以我(你)如今的状态,在完成重生之前,连自身都无法具现力量,更无法直接给予他力量。”
“退步讲,纵然能……他空有圣躯,却无玄脉,亦根本无法承载力量,依然会轻易被人剥夺生命。因而,圣躯在他的身上,也不过是为他延长了寿元。”m.xiumb.com
萧泠汐看着前方,唇间轻念:“世间无尽生灵,万般命运……为何唯独对他,如此不公。”
“先天残缺,受尽鄙夷冷眼,如今才堪堪少年,竟又遭此毒手……为何我的小澈,要承如此之命运!”
长久的沉默,空无的声音响起:“你(我)想……为他改命?”
“赋其圣躯,改其命运!”
她的声音格外低缓,随着始祖记忆的苏醒,她所呈现的,是云澈从未在萧泠汐身上见过的眼神,
短短八个字,却是唯有始祖神,才有资格说出的圣言。
“圣躯,让他的躯体可以无序承容任何形式的力量,亲和凡灵永不可能碰触的虚无法则,让他在这无神之世,可于极短的时间内,拥有超脱界限的力量。”
“改其命运,让他可以安渡任何劫难,让他可以聚拢天地气运,尽得世间最大的机遇福泽……”
“你(我)可以做到,我知道……你(我)可以做到。”
空无的声音给了她回应:“命运,是这个世上最不可触碰和干涉的东西。这是我(你)创世之始,所定下的最基本,也是最重要的法则之一。”
“因为哪怕只是一个最平凡的生灵,最微小的命运干涉,都可能造就无比庞大的因果变动。”
“气运,作为命运的一环,更是被以最严格的法则持其平衡,纵是我(你),亦不可凭空衍生。”
“若坚持要为他改命,以我(你)如今之力,所能想到的唯一方法,便是……命运之锁。”
“命运……之锁……”萧泠汐轻念着,在模糊的认知中,辨清着它的概念。
“现世之灵皆已有既定的命运。欲系命运之锁,其中之一必为新生之灵……因而,欲改其命,必先创生。所创生之人,将成为他改命的载体,亦可称之为‘命运之器’。”
“只是,新创之生灵,亦为完整的个体。不可打破的命运平衡法则之下,这对其而言,将无比之不公与残忍,即使如此,你(我)依旧要坚持吗?”
没有任何的犹疑,少女闭上眼眸,轻轻道:“我说过,我只要他活过来,我只要他一生安平,再不用承受这般卑怜的命运……其他的……都不重要……都不重要……”
“好,虽代价极大,但……如你(我)所愿。”
“欲成虚无圣躯,需经一世轮回。轮回镜的力量尚未恢复,唯有强行催动。”
“他轮回的这一世,将依旧在这个星球之上……便去那片,名为‘沧云’的大陆吧,”
“在他轮回至沧云大陆,用以完成融合圣躯的这一世,我会暂停除沧云大陆外,整个世界的时间轮。并在这期间,为他创造‘命运之器’,并合理化其存在,更改修正与之相关的所有因果。”
“好在,流云城只是一座生灵稀少的小城,涉外浅薄。对认知因果的修正相对简单,以我(你)如今微弱却残缺的力量,或许亦可在五年之内完成。”
“待他轮回完成,重归‘萧澈’之躯,再回转沧云大陆的时间,恢复世界的时间运转。”
泪痕从少女的脸上缓缓滑落,星眸中的碎痕似乎少了几分,她轻喃道:“这样,我的小澈就可以回来……就可以不用再那么卑微,那么容易被人伤害。”
“那么,你希望与他命运相连的,是怎样的‘命运之器’?”
萧泠汐看着前方,怔怔而语:“我是他的小姑妈,注定不能成为他的妻子。司徒萱不配为他之妻……我希望,那个人,可以代替司徒萱,成为他的妻子……她要有足够强大的天赋与意志,有一颗外表冷漠,实则柔软的心灵,可以在他成长起来之前守护于他,为他抵御、摒除所有的灾厄。”
长久的沉默,空无的声音响起:“在这小小的流云城中,却有着一缕格外精纯的鸿蒙之气。甚至……那或许是当世最为精纯的鸿蒙气息。”
“它就在那个名为夏元霸的少年身上。待这股鸿蒙气息与他的躯体完全融合,他将拥有从未在无神之世出现过的‘大荒神躯’。”
“如今,鸿蒙之气已与他完成了一成的融合。其余九成,便强取之,赋予‘命运之器’。”
“夏元霸之天赋,继承自他的母亲——被夏弘义称之为‘冬雪’,实则名为月无垢的‘神界’女子。她的‘无垢神体’,是如今之世的奇迹,却因命运捉弄,沦落至这下界小城,与平凡之灵夏弘义育下此子。”
“以我(你)如今之力,无法无根创生。欲让‘命运之器’完美融合强取自夏元霸的鸿蒙之力,其母之血脉,必取之月无垢。而其父之血脉……”
短暂停顿,她继续道:“夏弘义终为凡灵,其血脉太过低微浑浊,融其血脉而创生,反会浊损鸿蒙之气。”
“若未遭遇悲惨命运,月无垢真正倾心之人,为月神界的月神之帝月无涯。他拥有尊崇于当世的月神血脉,无疑是绝佳的选择。”
“其父之血脉,便取之月无涯。如此,也算是以不该的方式,遂了他们二人失却之愿。”
“‘生身’于流云城,她认知中的身份,便为夏弘义与月无垢之女。只不过……这种血脉创生,会在血脉相近时,产生远超寻常的血脉共鸣。”
“若有一天,她与月无涯相近,过于强烈的血脉共鸣或会暴露破绽。只望如此遥远的两个世界,不会太早出现这样的意外。”
“北方的冰云仙宫,为神界之人所遗。便择之为其师门,或可在将来,成为他们触碰更高位面的契机。”
言语之间,“命运之器”的模样便已成型。
以月无垢为母,以月无涯为血脉之父,以夏弘义为认知之父,以冰云仙宫为师门,夺夏元霸之鸿蒙之气,嫁云澈为妻……
“既以夏弘义为认识之父,自然以夏为姓。”
“夏弘义亦为痴情之人,一生只倾心于月无垢一人,纵然她已离去多年,亦丝毫未变。如此,便为之取名……”
“夏倾月。”
“夏倾月……”少女轻念着这个名字:“她会守护好小澈的……对吗?”
“命运之器,亦非绝对。她虽为我(你)所创生,但她最终成型的意志为何,我(你)亦无法控之。他和她最终的未来会如何,更无从预测。”
“但……”
“若命运之锁不断,他将会气运加身,助他不断得到他人难以求得的福泽,加之虚无圣躯,他定会如你所愿,极快的成长,直至成长至超越现世万灵,再无人可伤害欺凌。”
“而她……”
“命运的平衡之下,命运之锁另一端的她,将会为她在意之物,降下残酷的灾厄。”
“若为人姊,其兄弟姐妹将频遭死劫;”
“若为人徒,其师门将遭灭门之难;”
“若为人女,其父母将不得善终;”
“若为人母,其子女将尽皆早夭;”
“若为帝王,其驭下之地将灰飞烟灭。”
“以她之厄,换萧澈之幸。这便是残酷的命运之锁。而她毕竟是由虚无中创造,终有一天,她会一点点看清一切……看清自己作为‘命运之器’而存在的事实。”
“而那个时候,或许他,已成长到不再需要‘命运之器’。但她,却注定不可能原谅自己。或许,会选择终结自己,来终结自己带给在意之人的厄难。”
“无比巨大的代价,无比残酷的命运之锁……你依旧要如此吗?”
这是她的最后一次问询。
萧泠汐眸光未变,声音缓慢而坚决:“始祖神的记忆,似近在咫尺,又似遥不可及。我无法完全明晰我作为始祖神时的意志。但,至少此刻……即使要以埋葬这个世界为代价,我也一定要……救他。”
“这是最后的意志,也是从未变过的意志。”声音逐渐遥远,漆黑的世界出现了道道裂痕:“那便献祭六百世轮回之力,遂你(我)之愿。”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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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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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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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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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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