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澈已经是在以最大的意志控制情绪,在俯视四域封帝的那一天,他甚至傲然认为此后世间已再无可能出现让他崩心之事。
但,太过剧烈的情绪动荡,一次次冲击着云帝所能控制的界限。
“……”水媚音紧咬的唇瓣之上,缓缓溢出一滴猩红的血珠。
她低着头,发出艰难而痛苦的声音:“如果……一切都是她做的,她没有理由……在你回来时不告诉你一切……云澈哥哥,求你不要……不要再逼自己去相信了……”
“是你在逼我,是你在逼你自己!”
直到此刻,明明已无言辩解的水媚音却依旧在强行的抗拒着……即使那般的无力。
而这也让云澈的瞳光变得愈加暴躁,声音也变成了有些失控的低吼:“所有的都是假的,连我强行为你设想的可能都是假的,你为什么还是不肯承认!你到底在隐瞒什么!都已经如此地步,你为什么还是不肯告诉我!!”
“……”水媚音没有说话,唯有身体颤抖的更为剧烈,如落身于刺骨的冰狱寒潭之中。
“……!”而这时,云澈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眸光猛的一颤,抓着水媚音的肩膀慌乱的松开。
她双肩的衣裳已被他失控的玄气切裂,胜雪的肌肤之上,是道道被他抓出的青痕。
云澈的双手悬在半空,好一会儿,一抹光明玄光在他指间释放,轻轻的覆在水媚音的香肩上,将青痕一点点的抹去。
滴……
滴……
滴……
一颗颗的泪珠滴落在他的膝上,明明温润无声,却让云澈心脏如被剜割一般剧痛。
这几年,水媚音忽然变得很爱哭。
他清晰的记得,当年告知夏倾月的死讯时,水媚音的情绪当场崩溃,扑在他胸前痛哭了很久很久……那时,她说她是激动而泣,喜极而泣。
此时想来,若是喜极而泣,又怎么哭得那般肝肠寸断。
一起在宙天神境修炼的那三年,他有时从冥想中醒来,会发现水媚音正看着一个方向发呆,脸上染满着泪痕。
她总是会马上露出笑颜,告诉他在经过那样的劫难后还能这般相聚相近,就像是做梦一样,让她总是会欢欣的想要流泪。
即使是在蓝极星的时候,明明最轻松温馨的时刻,她的眼眸也经常会莫名泛起氤氲。
“我的媚音永远十五岁”……他不止一次的对水媚音说出这句似玩笑的话,因为她这几年真的太爱哭了。
如今,他才惊觉,她这几年的“爱哭”,绝非他想的那样。
那些眼泪,或许每一滴,都是源自她的内心深处。
“媚音,对不起。”他的手重新放在水媚音的肩膀上,只是这一次的动作无比轻柔,声音也放轻了很多:“我以为,自己已经成长的足够强大,结果,还是会不争气的……失控的这么难看。”
“但是,这件事的真相,对我来说实在太重要……告诉我,告诉我好吗?”
螓首依旧深深垂下,眼泪无法休止的流落……如果此时看她的眼睛,会发现拥有无垢神魂的她,瞳光竟一片骇人的灰暗。
“不可以……不可以……”她轻喃着,声音已经失去了空灵,痛苦中带着几分木然:“这是……承诺……是她……最后的愿望……”
“我不能……不能……”
承诺……
最后的愿望……
愿望!?
“媚音,你听说我,你看着我的眼睛。”
云澈双手很轻的捧起水媚音梨花带雨的脸颊:“我知道,你和她之间,一定有什么约定,你向她承诺会保守所有秘密。而且,你一直做的很好,这些年,一句话,一个字都没有泄露。”
“欺骗亲近的人是一件很痛苦的事,你为了与她的承诺,不惜向我一次又一次的编织谎言……你真的已经做得很好很好。”
“那些真相,是因意外而被一点点剥开,是我一点点察觉,不是由你暴露,更不是由你诉说,你现在对我说出一切,只是一种一切已被揭开,不得不做的坦白……不是违背承诺,更不是对不起她。”
云澈的言语,让水媚音昏暗的眼瞳出现了些许的颤荡。
他的声音变得更轻,眸光没有丁点对她谎言的责备,只有极深的疼惜:“你背负着所有的秘密真相,知道着她所做的一切,却只能看着世人轻她、辱她、蔑她、笑她……更要看着我怨她、恨她、甚至不愿任何人在我面前提到她的名字……”
“这种感觉,一定很痛苦,对吗?”
这些话,像是重槌一般狠狠轰入水媚音心魂的最深处。她身体和瞳孔的颤抖陡然剧烈了数倍。
“而且,你忘了吗?”云澈的唇角带起一抹很轻很柔的笑:“现在和那个时候不一样,我们如今,已是正式的夫妻,快乐的事情,悲伤的事情,沉重的事情……哪怕违诺后的负罪,我们也该一起去背负和承担,这才是真正的夫妻,对吗?”
“所以,告诉我,好吗?相比于坦白一切,你一定更不愿意看着我一直心剜空洞,看着默然做下一切的她却一直背负着污名恶名骂名……对吗?”
星眸剧烈的颤荡……再颤荡……
“唔……嘁……”
声声呜咽,终于在某一个瞬间,她瑟缩的瞳光如水晶一般破碎,散开无尽凄美的星辰。
“呜……呜呜……呜哇啊啊啊啊啊!”wWW.ΧìǔΜЬ.CǒΜ
心弦、情绪、眼泪同时决堤,她扑在了云澈的身上,放声的大哭起来。
这些年,她的每一张笑颜背后,心魂之中,都时时刻刻扎着一根尖刺,每每触及,都会在长久的窒息中痛彻心扉。
“是她……是倾月姐姐……是她的乾坤刺……是她……呜……呜哇啊啊啊啊……”
她终于喊出了那个名字……
也终于可以不用再独自背负这一切。
仿佛压覆内心许久的万重山岳一瞬崩塌,她肆意的哭喊,肆意的发泄,似乎想要将这些年所有的痛苦、沉重、压抑、折磨都尽情的释出……
但决堤到崩溃的情绪之下,她根本已是泣不成声,无法言语。
云澈抱紧她,闭上眼睛,牙齿死死的咬紧在一起。
心间早已确信……但亲耳听着水媚音喊出她的名字,他内心依旧地裂天崩。
…………
遥远的上空,沐玄音的呼吸亦出现了极少有的混乱。
若非云澈心神处于更重不知多少倍的混乱状态,必已瞬间察觉到她的存在。
放心不下云澈,她终究还是悄然跟了过来。
却听到了一个……太过撼心的真相。
夏倾月……她当年对云澈的背叛和重创,最不可置信和难以接受之人,除了云澈,便是她和池妩仸。
尤其是池妩仸,这么多年过去,且夏倾月早已殒命,她依旧牵萦于心,无法释怀。
“魔后,”她一声低喃:“你对她的认知,不是你所谓这一生最大的偏误,从来都不是……”
…………
“……当年,云澈哥哥身处北神域的时候,琉光界曾收留你一日的事被暴露和传开,而后,倾月姐姐便迅速到来,将我父亲重伤,并废了他的玄脉,又将我带至月神界关押。”
用了好久才平复情绪,水媚音开始讲述当年的一切,她的双眸已是哭红,此刻兀自挂着点点晶莹的水珠。
“我和父亲、姐姐很早就明白,这件事早晚会被人知道,也都做好了觉悟,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但其实,琉光界曾收留你的消息,是倾月姐姐故意泄露出去的。”
“……果然。”当一切在云澈脑中重新串联,很多事情,在他眼中已有了全然不同的模样。
“若是首先被其他王界……尤其是梵帝神界所知,降下重责,后果难料。于是,她当先将这个消息散开,并提早让宙天神界知晓,将宙虚子引至琉光界,然后当着他的面,将我父亲重创并废掉玄脉,再宣布将我禁于月神界千年。”
作为东神域最强三大上位星界的界王之一,将水千珩重伤也就罢了,将之永废玄脉……这毫无疑问是残酷之极的惩罚。
不仅是废了水千珩,更是废了琉光界最核心的支柱。
宙虚子甚至都心生不忍,为之求情。
宙虚子对水媚音很是喜爱,当年无比心切的想收她为徒,这在东神域无人不知……所以,夏倾月关押水媚音一事,宙虚子也只能求情,若要转由宙天神界关押,定会被世人暗议为包庇。
如此,对琉光界的惩处尘埃落定,惩处手段残酷的让人胆寒,更有宙天神帝的见证与求情。这样一来,包括梵帝神界在内,再无人能在此事上再行插手。
同时,若有人想通过琉光界之罪觊觎水媚音的无垢神魂,也要直面月神帝的脸色。
“表面上是重惩,其实,是对琉光界,对我的一种保护。”水媚音抽泣了一下鼻子:“她告诉我,我父亲被废掉的玄脉……待将来云澈哥哥回来,一定可以恢复。”
“果然呢。”她仰起脸,眼角又是不争气的泪珠滑落:“父亲他已经完完全全好了,我真的好想……能当面告诉倾月姐姐这件事。”
云澈轻声的问:“当年,她在将你抓……带到月神界后,便告诉了你一切,对吗?”
“嗯!”水媚音点头:“她主动散开消息并惩处琉光界,保护琉光界只是次要原因,她最想做的,就是可以名正言顺的,将我带到她的身边。”
“然后,在月神界最底层的月狱之中,她向我拿出了她的乾坤刺,然后告诉了我……所有的一切。”
云澈的呼吸一下子屏住。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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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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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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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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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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