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了解清楚龙族血脉实际面临的诸多问题后,青璇反倒是有些同情那位白玉潭下的女子了。她只能接受龙族对她的安排,但不幸中总有万幸,她能生下一个她喜欢的人的孩子。
青璇道:“要不然…你把白小双也一起带回人界好了。我看的出她是个痴情种子,她和白姨都是很好的人。我想莘彤姐也一定不会说什么的,我们可以和白小双做姐妹的。”
常曦没有在这件事上妥协,平静道:“不是每只大妖都可以像衔烛老爷子那样,可以适应其他界面的天地法则的。”
青璇坚持道:“可是她现在怀了你的血脉不是吗?”Χiυmъ.cοΜ
常曦摇了摇头,语气不容置疑,“世上没有双全法。”
常曦神情一动,感知到衔烛之龙的神念波动就在殿外,他刚准备走出几步,却发现袖口不知何时被青璇攥在手心。
“我以前听说一个故事,传说远古时期曾经有一条无恶不作的龙,每年都要求附近村庄献祭一名女子供它享用,同样每年这个村庄也都会有一个少年英雄去与恶龙搏斗,但无人生还。又一个少年英雄出发时,有人悄悄尾随。龙穴铺满金银财宝,少年用剑刺死恶龙,然后坐在尸身上,看着闪烁的珠宝,嘴角有着瘆人的笑,他慢慢地长出了鳞片和尾巴,最终立志屠龙的少年,变成了下一头为祸一方的恶龙。”
“自你融汇了那所谓至尊血脉后,我感觉你变了好多。”
青璇泫然欲泣,拉着常曦的衣袖不放手,抬头直视他那双摄人心魄的黄金眸,凄美问道:“你会变成那头恶龙吗?”
青璇声音不大,落在常曦耳中却如滚滚天雷,他回身紧紧把青璇抱在怀里,在她耳边一遍又一遍呢喃保证着。一边却在心底压抑住那头不知何时在青璇质问下竟开始有了雏形的“恶龙”。
常曦将累了的青璇抱回床上盖好被子,心思沉重的走出寝宫,见到等候在庭院外的老爷子。衔烛之龙依旧是那副富家翁的灰袍打扮,同样一夜难眠的他搓着手,刚想开口问下乖孙子昨夜战果如何,却发现常曦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常曦轻关上庭院的漆红大门,走在衔烛之龙身侧,摊开手掌在眼前,入神的看着那些掌纹,旋即沉声问道:“老爷子你实话告诉我,我体内的至尊龙血和本源,是不是会在潜意识里对我的人格乃至是思维方式和习惯都产生影响?”
“是青璇那丫头发现的?”老爷子显然觉得有些意外,旋即苦笑道:“我早说过那丫头心思敏锐,真是一语中的。”
常曦面无表情道:“老爷子,这次你甭想着再忽悠我。”
衔烛之龙看了眼身侧的常曦,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
常曦眉头蹙起。
衔烛之龙步子不徐不疾,负手说道:“至尊血脉和本源是龙族中传承年月最为古老的物事,霸道无穷,它的种种好处你都切身体会过了,咱就不谈。你们人族有句俗话说的好,但凡一个东西总有两面性,至于至尊血脉中另外那些一时难以察觉的,就是你方才说的那会影响你思维习惯的东西了。”
常曦皱眉问道:“血脉那些隐晦东西可有名称?”
衔烛之龙思索半晌,走出几步开口道:“那种东西在血脉中与生俱来,妖界各族乃至上界天庭对它们的名字也都各自五花八门,但你们人界却也有种称呼,你应当最是熟悉。”
“心魔。”
衔烛之龙继续道:“难道你没有发现吗?以前你小子在人界时,刚开始见到老夫可是毕恭毕敬,后来你慢慢的就放飞自我了。这其中一方面因素是你天生性子洒脱不爱被拘束,这第二层原因,就是你体内的血脉之力在悄悄作祟了。”
常曦心里咯噔一跳,不知何时醒来的在胸膛中血海高处盘膝而坐的第二人格,此刻眼角也不由自主的一跳,再看向脚下那金光万丈的澎湃血海,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古籍有载,是人是妖还是仙,都有善恶两面。心魔是修行人在仙途求索中注定绕不过去的一道坎,心魔变化万千,可以是仇恨、贪念、妄念、执念亦或是怨念等等。心魔可以毫无征兆的滋生、潜伏和日渐壮大。它可以历练人的心魄心境,但同时也可以完全吞噬一个人,彻底取而代之。
常曦怔怔停下脚步,仍是不敢相信。
要知道早在当初他刚刚拜入青云山参加魁星阁试炼时,他就在阁灵幻化出的幻境中,亲手以游身式斩断心魔,也就是那头曾杀死他爹娘的魔狼。
既然他曾亲手斩断心魔,此刻又怎会有心魔一说?
衔烛之龙见到常曦疑惑不解,大笑道:“臭小子,你该不会以为心魔这种东西,是可以被斩断的吧?”
常曦下意识反问道:“难道不能?”
衔烛之龙长笑一声道:“你切莫忘记,这所谓心魔一词,其实是你们人族自己下的定义,与其他种族无关。纵观漫漫历史长河,人族接触修道算是最晚的种族之一,对于天道的理解虽然有后来居上之势,但也难免会于细微处误入歧途。这是我在人间十几年的所看所想,才有今日你我这番对话。”
衔烛之龙缓缓开口道:“龙族诞生的伊始可以追溯到几十乃至上百万年前,这期间自先祖们遗留至今的至尊血脉,肯定会不可避免的会沾染许多凶戾亦或是桀骜冷血等种种负面情绪,而且随着时间漫长的影响,越是滋生不断。”
“就像你之前在四神兽族的圣子角逐战上,以往你逢战都是狮子搏兔,哪怕敌人再不起眼,你都会全力以赴,再不济也是慎重对待。但你在战前对白虎族的虎沛军和玄武族的玄玉真是持什么态度和看法,你心里应该有数。”
话说到这里,常曦已经明悟大半。他本是正儿八经的人族血统,后来机缘巧合之下融汇了衔烛老爷子的王上血脉,又于前段时间在化龙池深处融合至尊血。而龙族这绵延亘古岁月的血脉自然不甘平庸,潜移默化的想要改变他的脾性。
衔烛之龙哭笑不得道:“人族大贤慧根者多,的确聪颖,但世间永远是自大者居多,也不知怎就凭空弄出个所谓心魔的概念,口号都惊人的一致的,美名其曰:斩断心魔方仙途可期,却不知道这种在天道面前班门弄斧的说法何其可笑。”
衔烛之龙停下脚步,直视常曦他那双仍被疑惑纠缠的双眼,一字一顿道:“心魔是不可能被斩断的,它们无处不在,无时不在。我们唯一能够做的,就是与心魔共存。”
“心魔心魔,魔由心生。所谓心魔本不过就是你们人族心中永斩不断的念头。你们所谓的斩断,也只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你怎么知道那心魔真的被你斩断了?人们总是希望看到自己希望看到的东西,殊不知那只是心魔演的一场好戏,让你以为心魔不再,好让你放松警惕,继续蛰伏在深处。”
常曦那一刻是真真正正的浑身如堕冰窟。
老爷子双手插袖,看向远方天空中的湖泊,由衷感叹道:“人族就是这样,优点多,毛病也多。明明出过那么多优秀的贤能人士,但悠悠万载过去,还是不懂得何为求同存异,总是动不动就要闹个你死我活。人族天才不少,但好家伙,基本全都倒在你们的内耗之中了,你们该反思反思了。”
从最初的震惊甚至是些许惶恐中回过神来的常曦一阵汗颜,虚心请教道:“那依老爷子您说,这心魔我该如何…”
“直视他,面对他。”衔烛老爷子抬手打断乖孙的请教,“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但凡你只要还是个人,心底深处就会有各种各样的阴暗面。换句话说,所谓心魔就是另外一个你。你需要的做的,就是正视它们,坚守本心不为所动。”
衔烛之龙摆了摆手道:“你修行问道时日不过十余载,却掌握有别人苦修千百年方能驾驭的力量,使得你心境的坚韧程度,远远逊色于你的体魄强度和强横修为。”
常曦虔诚弯腰,语气恭敬,“承蒙老爷子倾囊相授了。”
衔烛老爷子抬起一脚就往常曦屁股上踹去,“和你这臭小子废话了这么久,现在还是不告诉老夫你昨夜战果如何?可别白瞎了老夫苦心搜集来的那些桫椤龙茑!”
常曦拍了拍屁股上的脚印,心想这事也好意思说?他脸皮厚如城墙倒是不打紧,要晓得白小双的脸皮那可绝对是比纸还薄的。常曦瞧见老爷子有再抬腿的架势,才没好气的道:“按照小双她的说法,应该是没有问题了。”
衔烛老爷子顿时笑得像朵盛开的老菊花,抚掌开怀道:“好好好!你这小子这次倒是争气,没让老夫失望!小双从今个起在族内就开始享受和她娘一样龙王级别的待遇了!”
常曦叹了口气道:“您老这也忒势力了。”
衔烛之龙也不指望常曦能给龙族多多开枝散叶了,两人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为明日撕裂空间直通人界而搭建的宽广阵台附近,各脉许多龙族族人正在忙碌着。
衔烛之龙耸了耸肩膀道:“因为这次传送的人数颇多,撕裂空间的秘术需要由我和其他六脉龙王共同主持才能保障安全,那些稳固空间的阵法,布阵步骤繁琐又不能有任何差池,不如你现在就开始布置吧?免得到时候来不及。”
“老爷子您似乎对阵法宗师的理解有些误会啊?”常曦微微一笑,抬指在身前,顷刻间就勾勒出一道道玄妙异常的图案。只见常曦最后一笔按下,这道稳固空间的阵图就仿佛活过来一般嗡嗡鸣响,继而在空中一分二、二分四、四分八,直至分化成足足几百道稳固阵法落在了阵台周围。一时间阵台周围阵光冲天,待光芒散去时,阵法已经全部布置完毕。
衔烛之龙不信邪的走进阵台旁左看右看,扭过脖子,瞪大了一双龙眼,“你别告诉老夫,这就完事了?”
常曦颇为自傲的点了点头。
衔烛之龙摸了摸脑袋,啧啧称奇道:“我滴乖乖,人族这阵法宗师倒还真是不能小瞧,半盏茶不到的功夫,几百道阵法就跟石头里蹦出来似的。”
常曦微微一笑,如今万事俱备,只等明日狐族和莘彤等人从凤族归来,他们就可以启程回人界了。想到这里,常曦忽然脸色严肃下来,摸出一份玉简递给衔烛老爷子。
衔烛之龙接过玉简,神念探入其中,只略微的看上几眼,就下意识的皱紧了眉头,继而将这份玉简中的内容一字不落的看完。老爷子将玉简郑重的贴身收好,轻吐出一口浊气,抬头说道:“你的这些想法虽然初看上去根本难以行得通,但若细究,倒也不是没有可行的余地。”
常曦点了点头,凝重道:“如果我深入魔界时遭遇不测,或是无法阻止魔界降临,这会是人族反击极其重要的一笔。”
话题突然就沉重了起来,衔烛之龙拍了拍常曦的肩膀,沉声道:“唇亡齿寒的道理,如今的三神兽族都明白。你这份玉简中的内容和建议,我会尽早给其余两族过目的。”
“我倒是希望这套办法,永远没有用武之地的那一天。”
常曦看向远方的天空,喃喃自语。
……
翌日清晨,侥幸逃脱虎族魔爪的狐族们终于来到龙巢,莘彤也带着夙悠和弑天按时赶到。百余只不知她们族群今后路在何方的小狐狸们仅仅抱团在一起,互相给族人们打气,唯有她们眼角隐约的泪花说明,她们自己其实也仿徨不安。
衔烛之龙与六脉龙王共同主持阵法,衔烛之龙全身跌宕起伏的伟力尽数喷薄,将阵台上原本古井无波的空间撕扯出一个巨大的黑洞。半晌之后,待黑洞中传出一阵若有若无的别样于妖界的奇异波动后,全力向黑洞中注入妖力的六脉龙王心头一喜,黑洞中构筑的虚空甬道已经与人界相连了!
阵台周围用来稳固空间的阵法不知为何开始不断闪烁,继而有阵法突然熄灭,衔烛之龙原本轻松的脸色此事也跟着青一阵白一阵,他霍然开口道:“虚空甬道周围出现了空间风暴,我已经将风暴悉数击碎,你们快些进入甬道!”
常曦眼神冷毅,先让阿鹰、夙悠和弑天在前探路,然后让两位妻子带着狐族进入虚空甬道。当偌大的阵台上只剩下他一人的时候,他租后下意识的远眺白玉潭的方向,又看向白令霜,满怀歉意,后者脸上却是挂着欣慰的笑。
“老爷子,白姨,小双就拜托你们了。”
随着一道割舍不下牵挂的声音落下,常曦的身影隐没在虚空甬道之中,阵台上被撕裂出的黑洞空间开始愈合。
白玉潭上千仞峰,一名白衣女子望去远方,泪眼婆娑。<dd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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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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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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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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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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