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凯坐在塑料座位上,双手十字贴合,手肘撑在膝盖上,低着头,看着大理石地面发呆。
是啊,自己都放弃了,凭什么去劝别人不要放弃?
自己有手有脚身体健康,都不踢球了,干嘛要求一个刚刚在球场上被铲断了腿的人继续踢球?
自己有什么资格去说别放弃这个词?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十二月,大冬天,马凯却满额头汗如雨下。
“滴答,滴答……”汗水在大理石地面上累积出一个小水洼,汗水滴在上面作响。
大冬天的出这么多汗当然不正常,只有新陈代谢能力特别强的人,才能从额头滴出一滩汗水来。
马凯坐在位置上,弓着背,低着头,回忆着上辈子的一切。
亲情?马凯上辈子为父母养老送终,不曾亏欠。
爱情?普通人的平凡爱情,相安无事,淡入水,虽然马凯一辈子都没有明白妻子的心思,却也不需要去明白,两人相伴过了二十多年。
事业?从大学毕业的马凯衣食无忧,几乎可以算得上一帆风顺。
如果人生重来,有什么是值得必须要去做的事情?
马凯习惯了以一个四十岁稳重中年人的思维去思考问题。
多如牛毛的选择中,网球无疑是最好的选择,贵族运动,观众和球迷都是精英阶层,出手阔绰,生涯一片光明。
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选择一条一帆风顺的光荣之路绝对是完美的。
网球更多的是要靠天赋,对于技术的要求反而并没有那么强,有运动天赋的人对于网球上手很快,一旦开始职业比赛,能够迅速积累经验,朝着排名爬升。
足球呢?
经历过黑暗十六年的人,绝不愿意选择足球。
这是一条坎坷的道路。
马凯以前在业余球员中技术顶级,身体一般。
现在获得了顶级身体,不代表能和技术直接融合成为顶级球星。
那是根据当年的身体情况,从小磨练出来的技术,放在新的强悍的身体上,没有任何用处,同样的脚感去长传,现在的身体绝对会将球踢出一脚标准的打飞机球。
选择足球?一个十八岁的运动达人,从十八岁开始,从头磨炼技术,走上业余足球的道路?wWW.ΧìǔΜЬ.CǒΜ
疯了吗?
十八岁……成也十八岁败也十八岁。
为什么我要重回十八岁?
满头大汗的马凯抬起头,盯着过道走廊上悬挂的电子钟发呆。
如果我真的十八岁,我会怎么选择?
十八岁,如果真的十八岁,足球还是网球?
十八岁的马凯一定会说,网球是什么玩意儿,我要踢足球。
那青春韶华,那闪亮的日子,那洋溢的青春,那无悔的梦。
如果埃加德有这样的身体,埃加德会选择什么?
三十岁的埃加德重回十八岁会选择什么?四十岁的埃加德重回十八岁会选择什么?
走廊的尽头,手术室门上的灯熄灭了,两名护工推着床走了出来。
埃加德带着医用帽子穿着手术服躺在床上。
路过马凯的时候,埃加德侧头,那泪痕的痕迹如此明显:“你还没走?”
马凯:“我在等你出来,反正没事做。”
“哦。”
马凯看着埃加德:“怎么样,以后准备做点什么?”
“我学的意大利语,我还会英语,加上我的足球素养,我想我会去某个球队做翻译吧。”
马凯起身,低头看着埃加德:“你就那么离不开足球?”
“不是我离不开足球,是足球离不开我。”青春年少的埃加德脸上突然挂起了一丝笑容:“如果没有我,世界足球会变成什么样,真是难以想象。”
对于这个自嘲的笑话,马凯咧嘴笑了一下,然后归于平静:“你赢了。”
“什么?”埃加德疑惑。
马凯:“这场拉锯战你赢了,我选择踢足球,我选择加盟巴联队。”
“嚯!”埃加德吹了一下口哨,可惜干裂的嘴唇吹出来的声音那么无力:“擅长助攻的我,在退役前夕为球队送上了最后一次助攻,真棒。”
医生记录完一些资料后走了过来:“你该去休息了,麻药还没退,一会儿会很疼,一定不要乱动。”
“不疼了,永远不疼了。”
还有什么,比得上一个立誓要踢一辈子足球的人失去一条腿更疼的,那腿上的外伤吗?
马凯拉了拉衣角,走向了电梯。
医生走过,一个踉跄差点滑到:“这儿怎么有一滩水?”
埃加德被推进病房的前一刻,看了一眼那摊水迹,还以为那是谁流下的眼泪。
那得哭的多凶,才能有那么多泪?
马凯走出医院大门,看着外面的天空:“足球!踢他M的足球!我TM的要踢足球!踢球,踢,跑啊!”
周围过往的人群,如同看疯子一样看着马凯。
不过马凯身形健硕,所以没人去斥责他。
塞纳河畔,马凯坐在公交车上,望着阴郁的天空发呆。
这里和川蜀一样,一年到头很难见到大太阳,每每出太阳,大家都愿意去晒太阳,不过这也让马凯想起了踢球的日子。
尽管什么都没做,但是马凯的内心就像是收到了某一件昂贵礼物一样开心,看着阴郁的天空,内心却如此明媚。
公交车到站,马凯从座位上起来,一个跳步跳到了车门口。
此时,另一个座位上,一名年轻的少女正好起身,被马凯突然跳出来吓到了,往后一退,却因为高跟鞋挂到了公交车上某个凸起的地方,向后倒去。
马凯也注意到了这一点,急忙踏步,将少女拉了起来:“不好意思,你没事儿吧?”
少女笑了一下:“你没事儿吧,这里可是公交车上,不是蹦床上。”
“不好意思,我没注意到。”马凯刚刚心情很不错,真的重回了十八岁的莽撞时代,才做出了这样的事情。
少女笑了一下,两人都下了车。
“你是留学生吗?”
马凯看了看自己的学生西装,这不是显而易见么,不过对方并没有穿学生西装:“你不是学校的学生吧?”
“怎么不是,我当然是,你好,我叫梅拉妮·阿黛尔。”
马凯这才有空仔细的观察眼前的少女,黑金色长发,翠蓝色瞳孔,皮肤白皙,很漂亮:“马凯。”
梅拉妮微笑了一下:“我走东边。”
马凯挠头:“我可以也走东边。”
梅拉妮哈哈一笑:“我可不是再邀请你,不用顾及我的心情,拜。”
“拜拜。”
告别梅拉妮,马凯朝着球场走去:“该死,不该在这个站下车的。”
因为是大学城,加上是联合大学内部,实际上主体育场距离第三大学有六千米的距离,应该在两个站后下车的。
马凯一拍额头:“教练应该会在比赛结束后去看埃加德的,现在去球场肯定遇不上教练了,明天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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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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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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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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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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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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