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苓端着一碗冰糖雪梨正要往长相公主厢房走去。
这几日开春,长相公主贪玩了些,昨日着了凉,现在有些咳嗽,好在不太严重,太医开了几副药,吃几日就好了。
“冬苓。”一声清冷的声音叫住了她。
她闻声看去,连忙行了一礼,“奴婢见过指挥使大人。”
谢遂笑得如三月和风,“起来罢。”
他看见冬苓手里的托盘,托盘上有一小瓷盅,问道:“这是要送给长相公主?”
冬苓:“是的,公主这两日有些咳嗽,奴婢想着炖些冰糖雪梨给公主润喉。”
谢遂上前,“我正好买了些小玩意儿想去看看公主,这个就由我送去罢。”
后宫里谁不知道锦衣卫指挥使大人喜欢她们长相公主?而且长相公主对谢侍卫印象也不错。这件事甚至连皇上都知道,只不过不懂为何还不下旨赐婚。
冬苓笑着将托盘交由谢遂,“那就有劳小谢大人了。”
谢遂端着冰糖雪梨来到长相公主门前,轻叩两下门。
“直接进来罢。”胥依依的声音有些弱。
谢遂心下担心,但还是规矩地自报身份,“长相公主,是微臣,谢遂。”
屋内传来一声磕碰声,又是一声女子低呼声,谢遂着急问道:“长相公主!你出了什么事?”
过了一会儿,胥依依才回答他:“无事,不小心磕到床头了。你进来罢。”
谢遂忙推开门,快步向屋里走去,左转看到安然无恙的胥依依时才松了口气,但想到她说磕着了又担心地问道:“公主磕得严不严重?要找太医来看看吗?”
胥依依摇了摇头,撩开额前的发给他看,“喏,就是这儿,就红了一些,不碍事的。”
女子生得白,这点红就显得艳了些,谢遂心疼,放下食盒,转身就要走,“微臣去寻太医。”
胥依依连忙起身,轻轻拽住他的袖子,“诶——谢哥哥等等,真的不用了,依依不疼的。况且太医上午才来过璃月宫,你就放过他们,让他们歇息会儿罢。”
谢遂这才作罢,叹了口气,道:“公主你呀,就只会为他人着想,何时才能想想自己?”
胥依依笑笑,寻了眼谢遂身后,岔开这个话题,“谢哥哥今日来给依依带了什么好玩的东西?”
“这么大了还是喜欢玩儿,你这风寒看来也是贪玩出来的吧?”谢遂说出来的话似是怪罪,但语气无限宠溺。
他拿出一只面具,是青面狐狸样,递给胥依依,“这只面具微臣买了有一段时间了,但却一直没有时间交予公主。”
胥依依开心地接过,左看看右瞧瞧,立马戴上了,欢喜得不得了,“这面具做得可真好,特别是这狐狸画得真是栩栩如生。”
“公主喜欢便好。”谢遂轻笑,见胥依依一直戴着面具不肯摘下,又道,“待会儿有时间玩,但是这冰糖雪梨再不喝就冷了。”
胥依依摘下面具甜甜一笑,“我才不会让谢哥哥的一片好意冷掉呢。”ωωω.χΙυΜЬ.Cǒm
谢遂解释:“这不是微臣做的,是冬苓特意为你熬的。”
胥依依的动作顿了下,很快又笑道:“谁的心意都是对我好,我都会喝掉的。”
胥依依小口小口地喝了几口冰糖雪梨,又放下了,为难地道:“早膳刚用过没多久,又被灌了一肚子的药水,这会儿有些喝不下了。”
谢遂:“无事,喝不下就不喝了,撑着了难受。”
“可惜了冬苓的一片好意。”胥依依叹了口气。
谢遂宽慰她:“冬苓她会理解你的。”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胥依依开口问道:“我听宫里的人说姐姐和亲当日遭了马匪还受伤了?”
谢遂:“嗯,圣上已派太医去看过了,伤了心脉,要静养一月,现在妤灵公主正在肃萧王府将养。”
胥依依惊呼一声,“伤得这么重?”
她又叹了口气,怜悯地道:“姐姐真是太可怜了,要不咱们去看看她吧?她从小都未和十六皇叔见过,在府里没个熟悉的人,定是不习惯。我们去和她说说话。”
谢遂下意识地想拒绝,又像是想起什么,转口道:“公主,你还有病在身,出宫病情怕是会更加严重。”
胥依依摆摆手,“就是一点儿小风寒,不碍事的,出去走走说不定还有利于病情好转呢。”
谢遂要说什么,被胥依依打断,“好啦,我今日就去请示皇后娘娘,咱们明日就去十六皇叔府上。就这么说定啦。”
谢遂无奈地摇摇头,眼睛里的神情有些复杂。
———
谢府书房。
谢执翻阅着一卷卷宗,“你今日去见了长相公主?”
谢遂:“是。”
谢执瞥向他,“我前两日说的话你没忘吧?”
谢遂顿了片刻,嘴角抿了抿,道:“遂儿没忘,明日长相公主就会出宫,去肃萧王府看望妤灵公主。”
谢执放下卷宗,笑了笑,起身拍了拍谢遂的肩膀,欣慰地道:“这样就对了,这才是我谢执的好儿子啊!明日的事我会安排好,你见机行事。”
“待事成之后咱们谢府就能与皇家攀上亲戚,这摄政王一位,我坐定了。”
谢执垂首沉默片刻:“……是。”
————
第二日风和日丽,落星苑的桃花又多开了一些,粉粉嫩嫩的,煞是好看。
胥依依身着一袭芽黄色梭针绣锦绸和嫩绿色直裰,下身是一件瓶沁色月华裙,身上又披了件梅红色锦薄氅,小脸儿埋在里面,真真是人比花娇。
谢遂今日未穿锦衣卫官服,而是一身藏青鹤纹锦袍,一头墨黑色长发一丝不苟地束于脑后,那双眼透亮温润,当真是面如冠玉。
他们二人站在一起真是一对璧人,男才女貌、假偶天成。
冬苓和初岄见了,止不住地低低笑着赞叹道:“这要不认识的人见了,定会认为大人和公主是一对新婚燕尔的夫妻出门郊游哩。”
胥依依娇羞一声,嗔笑道:“多嘴!谢哥哥可是京城多少大家闺秀的意中人,岂可是我能望及的?”
谢遂惶恐:“公主乃是我大楚第一美人,是圣上的心头肉,微臣岂敢高攀?”
胥依依笑笑:“好啦,我们俩就别这么客气,还是早点出宫去罢。”
谢遂点头,“今早圣上找微臣谈及此事,让微臣派两名锦衣卫高手护着公主,他们二人已在璃月宫外候着了。”
胥依依柔柔一笑,道:“依依知道父皇这是担心我的安危,但是有你这个锦衣卫指挥使在还怕我能遇到危险不成?待会儿出去谢哥哥你就让那两位回都尉府罢,依依有你就够了。”
谢遂有些为难:“这……”
“没事的,我会和父皇说清楚的,不会怪罪到他们两人头上的。”她垂首低低地道,“况且今日天气这么好,依依想和谢哥哥……两人、散散步。”
谢遂脸上浮现一抹淡红,随即又被浓郁的愧疚压下,他扬起一个笑,“那今天就让公主任性一回。”
两人入了轿,马车一路驶向宫外。
皇宫离肃萧王府驾车需一个时辰。胥依依许久未出过宫,一路上略有些兴奋。
她这次出宫只带了冬苓一个丫鬟,冬苓为她和谢遂都斟了一杯茶,侧过身放下窗帘,“公主,你的病还没好利索呢,这马车行驶时风可大着哩,当心又着凉。”
胥依依拿过茶杯喝了一口,身心都暖了些,“我哪有那么娇弱。”
兀地,马车停住,轿子左右晃动一阵,胥依依杯里的茶水抖出,浇到了她白嫩的手背上,顿时烫红一片,她忍不住惊叫出声。
谢遂心下惊慌,顾不上礼节,忙拉过胥依依的手瞧了瞧,急忙地问冬苓:“轿内可有烫伤膏?”
冬苓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低身在茶案上的小阁翻找起来,“有有有!”
此时,外面的车夫传来一声惨叫,又戛然而止,陌生男人的声音传了进来。
“打劫!识相的赶紧留下钱财!免得小命不保!”
谢遂眼神一凛,对惊慌失措的冬苓道:“你给公主仔细上药,我出去看看。”
胥依依唤住他,担心地道:“谢哥哥——你且小心些。”
谢遂对她宽慰地笑笑,“没事的。”
撩开轿帘,车夫已横死在驾驶位,被捅了胸口一刀毙命。
这儿是一条人烟稀少的山路,马车前面站了七八个壮汉,手握大刀,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谢遂对为首那人使了个眼色,那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轻微点了点头。
是谢执安排的土匪。
“交出钱财来放你一马,不然……哼哼,别怪我们弟兄不客气了!”
谢遂淡淡地道:“一起上罢,我们赶时间。”
八个大汉大喊一声,一齐冲向他。
而谢遂没有拔出剑,用剑柄将众人一一打趴下,刚想着父亲找的人怎么这么不经打时,身后响起胥依依和冬苓的惊呼声。
“你放开我!”
“你快放开小姐!别拿你的脏手碰小姐!”
那络腮胡子从地上爬起,走到胥依依旁边,接过偷袭那人手上的匕首,抵在胥依依脖颈处,歪嘴咧笑道:“你再打啊?刚刚不是很厉害么?”
谢遂皱眉,扔下手里未出鞘的剑,“你放开她,要多少银子我都给你。”
络腮胡子大笑一声,“晚了。刚刚让你们交出钱财你们不乐意,你还打伤我一帮兄弟,现在可不是给钱就能解决的了。”
“你想怎么做?”
络腮胡子冷睨一眼他,“你打我兄弟几下就让他们打回几下,每一个人都如此,你不准还手。”
胥依依震惊,已流出泪来,“不行!他们那么多人,谢哥哥你会被打死的!”
谢遂深深地望了眼胥依依,对她温和一笑,又对络腮胡子道:“麻烦你带她背过身去。”
“怎么?不想让娘子看到你落魄样子?”络腮胡子嗤笑一声,当真转过身去,“行,看你这么爽快,我就答应你。”
谢遂对虎视眈眈却又都不敢上的的众人道:“来吧。”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过了一会儿才终于有一人哆哆嗦嗦地上前,对着谢遂的膝弯处猛踢了一脚,他闷哼一声,差点跪下,又直直站住。
其他人见他真的不反抗,一哄而上,对他拳打脚踢,他嘴角破了,藏青色的锦袍被尘土和血色染脏,长发也凌乱了,而谢遂未曾叫喊出一声。
有一人拾了根小臂粗的木棍,对着谢遂的后脑勺一棍锤下,他晃晃悠悠,终是倒下了。
络腮胡子放了胥依依,跳上马车,带着一帮兄弟扬长而去。
胥依依转过身看到倒在地上的谢遂眼泪决堤,哭成个泪人,跑过去将谢遂抱进怀里,不顾血污与尘土弄脏她今日才从制衣局拿到的新衣。
“谢哥哥、谢哥哥!你醒醒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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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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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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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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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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