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什么你们都能进去,却不让我们进去?”无赖模样的男人高声问,“有什么话,是你们女人能听,我们男人却听不了的?”
“戴维,你可真是不知廉耻!”一个女人吼道,“这是讨论女人需求的会议,关你们什么事!”
她四十多岁,身材微壮,声音嘹亮。
“我们也想知道女人的需求!”叫戴维的无赖道,“怎么了,还不允许男人了解我们的女人了?”
他身后男人们发出了一阵哄笑。
“放屁,什么你们的女人,”那女人骂道,“先撒泡尿照照你们的模样吧!”
“嘿,科拉,你别生气嘛,你是安全的,”戴维耸肩,“我们可不想了解一个死了丈夫的晦气女人的需求,当然,如果是你的女儿那就另当别论了。哦,可怜的吉莉安,她有一个这么凶的母亲……喂,你的丈夫不会是感染了你的霉运而死的吧……”
科拉身后,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气红了脸,科拉也气得发抖,张开手掌就去扇戴维:“我要能杀了他,那我也能杀死你!”
戴维边躲边笑:“怎么生气了,你不会吃醋了吧?难道是因为我说了不喜欢你?快看啊,老女人科拉在吃自己女儿的醋!”
场面顿时陷入混乱,戴维到处躲闪,科拉追着他打,旁边有人起哄,有人阻拦。
科拉的女儿拉着她母亲的手臂:“妈!妈!好了,好了,不要打了!”
在混乱中,科拉终于拽住了戴维,狠狠打了他一巴掌。
嬉皮笑脸的戴维顿时变了脸,挥起拳头:“臭女人,你怎么敢?你真以为我好欺负,你以为我是谁?我可是收尸人戴维!”
他那拳头险些擦到那个年轻的女孩,但最终还是落到了另外一个人身上。
女孩被母亲护在怀里,吓得变了脸色,不停发抖。
下一刻,科拉如同愤怒的雌兽一般冲向戴维,她拽着他,疯狂地往他身上扇巴掌:“你怎么敢?你怎么敢打她!你以为她是谁?”
她愤怒地吼道:“她是吉莉安,是我的女儿!”
场面愈加混乱,众人七手八脚地把科拉和戴维拉开,戴维还想往上冲,一把巨大的双刃斧横在了他的脖子上。
人们安静了下来,人们为女巫们让出了一条路,赫卡特、伊里斯和其她参加会议的女巫们到了。
“怎么回事,”卡喀亚环视众人,“吵什么呢?”
她身后,站着安保部的巡逻队。
莉莉丝压低了帽子。
“这群男人想要闯进来。”科拉甩掉拉着她那些手,扶着自己的女儿道,“这是女人的会议,凭什么让男人进来!”
“你好,女士,我叫马伦,事情是这样的,”一个长相温和的男人说道,“我们也想参加这个会议,可是科拉她们却不让我们进去。虽然这是讨论女人需求的会议,但是我觉得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需要彼此了解,才能相处得更好,男人也是通恩的居民,我们也想要了解女人的需求和女人的想法,把我们拒之门外不是一个好选择。”
“说了是女人的会议,你们还非要进来,”卡喀亚冷笑道,“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想找死哩……”
随着她的冷笑,双刃斧划破了戴维的脖子,戴维脸上的戾气化为惊恐。
不少人被这气氛吓到,胆小的人捂住了眼睛,也有人吓得腿软,甚至还有人转身就走。
赫卡特拍了拍卡喀亚的肩膀,示意她先别动手。
这个动作使得男人们镇定了一些,马伦看向四周,提高声音:“你们这样,又和那些贵族有什么区别,难道仅仅因为你们是女人,就和那些贵族不同?”
他指向卡喀亚:“我亲眼看到你殴打一个因为贫穷而偷窃的男人,而你!”他又指向欧诺弥亚,“你把戴维的弟弟,老实又无辜的威尔送进了牢房!你们是奴隶、平民出身,现在不还是和你们所骂的贵族一样?”
随着他的控诉,人们看向了卡喀亚和欧诺弥亚。
“打人?哦,你让我想想,我原来打过许多人,来这里后打得少多了,所以应该能记起来,”卡喀亚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哦,你说得应该是那个从苏瓦纳来的小瘦子吧?他偷了别人的银币,被发现以后还跪在地上哭着求饶哩,但那可不是他的初犯,听完他的求饶以后,我又狠狠地揍了他,还把他送进了牢房。哈哈哈哈,他打起来可不舒服,他太瘦了,骨头多,还怪硬的哩。不过他哭得倒怪大声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像只断了腿的老鼠一样吱吱叫。”www.xiumb.com
卡喀亚毫不在意的表情,和嘲弄的语气引起了许多人的反感。
卡喀亚满意地扫过那些愤怒的表情,耸了耸肩,继续说道:“哦,也许你们想听听那个苏瓦纳人的悲惨故事,他说自己在家乡穷困无比,几乎快要饿死,于是跑来通恩。他哭着和我讲自己的凄惨故事,哭得快要晕过去哩。他说他在苏瓦纳被贵族欺负,进通恩时又被拦下了,于是他把剩下的钱全给了守卫,不得不出来偷窃。哈哈哈哈,这真是太可笑哩。”
收获了更多的敌意之后,卡喀亚露出了充满恶意的笑容:“嘿,各位,你们难道不想知道这只瘦老鼠哪来的路费和贿赂守卫的钱吗?这可是他亲口告诉我的。他说--”卡喀亚的笑容进一步扩大,她带着那诡异的笑容,学着那男人说话,“这可是我用老婆和孩子换来的钱啊!”
说完之后,卡喀亚再次大笑起来,其他人全部沉默了,周围只回荡着卡喀亚的笑声。
“太好笑了,他把老婆和孩子卖给了奴隶商人,用换来的钱跑来通恩偷窃了一次又一次。他当时跪在地上,哭着诉说他对老婆孩子和深情,家里的贫困,和我说卖掉他们是多么迫不得已。他说很多家庭都靠老婆卖身维持生计,他不屑于那样做,于是他把他们卖给了奴隶主--这样说不定他们能活下来,如果遇到一个好的奴隶主,他们就会过得比现在好,至少不会饿死哩。”
--“9433,你这只没人要的杂交狗,你母亲是科尔里奇国的耻辱。”
--“嘿,9433,你根本不知道你爹是谁吧,说不定就是你父亲把你母亲卖到这里的呢,哈哈哈哈哈。”
卡喀亚再次扫视众人:“看看你们,看看你们脸上露出的表情,你们又开始同情那个男人了吧?哈哈哈,我知道的,你们认为这是一个善良又凄惨的男人……真是太可笑了。”她的脸色慢慢变冷:“如果他那么为老婆和孩子着想,为什么不卖掉自己?他完全可以卖掉自己,用卖身的钱供他的妻子孩子吃上饭哩。”
“那不现实,”马伦回答道,“女士,我理解你的愤怒,但是那不现实,一个带着孩子的单身女人很容易被盯上,也很容易被欺负。”
“被谁盯上?”卡喀亚问,“被谁欺负。”
“被……”马伦顿了一下,“坏人。”
“什么样的坏人?”
“这很难说……”马伦道,“世界上有很多种坏人。”
“哦,怎么了,你这只油头粉面的老鼠,这会儿怎么不说坏人的性别了?”卡喀亚嗤笑道。
马伦道:“也许这些坏人中也有女人。”
“哦,也许。”卡喀亚阴阳怪气地重复他的话。
周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这样吧,”赫卡特打破了僵局,“我们做个投票表决,女巫以外,在场的所有女人,不同意他们参与会议就举起手,超过半数,这些男人就得离开。”
“当然不能让他们进来!”科拉马上举起手,“这群狗一样的男人,总是想钻到女人的裙底!为什么要纵容他们!”
和她一起堵门的几个女人也举起了手。
“说的对!”狄赖也举起手,举完之后又有点心虚,看向莉莉丝,低声问:“女巫是不是不能举手啊?”
莉莉丝对她笑笑,也举起了手:“没关系,我们在隐藏身份。”
狄赖便嘿嘿地笑了起来。
很快,她们的笑容就消失了。
三十多个来自各行各业,家境、性格、年龄各不相同的女人中,只有十三个女人举起了手,票数并未过半。
这个投票让卡喀亚斧下的戴维也感到讶异,他愣了几秒,然后哈地一声,笑了出来。
“怎样,女士。”长相温和的男人问向赫卡特,“我们现在可以进去了吗?”
赫卡特扫视了一眼那些没有举手的女人,不少人避开了她的视线。
“当然,那些没有举手的人达成了一致。”赫卡特说。
戴维小心地弓腰,将自己的脖子从双刃斧下解放了出来。他着挑眉,撇嘴,对着众人耸了耸肩,走进建筑物,这个男人依然惧怕卡喀亚,可举止中已经带着被多数人认可的胜者优越。
女巫们的脸色变得更差,卡喀亚冷着脸,加强了周围的戒备。
人们跟着戴维走进商会。
莉莉丝和狄赖站在原地,听见那些没有举手的女性们辩解一般地讨论道:“我是想举手的,只是犹豫了一下。”
“我觉得马伦说的也有道理,我们本来就应该彼此了解,我只是保持中立。”
“是的,没有必要闹得那么僵,科拉太偏激了,有点吓人,大多数人都觉得不需要那样,投票证明一切。”
“如果一开始就平和地解决,吉莉安也不至于差点被打。”
……
她们像是在寻求认同一般,交流着不举手的原因,让自己心安。
莉莉丝感觉自己像是被什么东西打了一闷棍,她想起几年前辛西娅公主闯进会议厅时,男性国王和贵族们幽暗晦涩的目光,当时,莉莉丝甚至担心自己在没有经过允许的情况下走进会议厅会被砍掉脑袋。
而现在,女人们轻而易举地让男人参与到本应全是女性的会议中。
和男人们起冲突的母女还站在原地,受了委屈的女儿依然哭个不停,科拉去拉女儿的手:“别哭了,我们进去吧。”
年轻的吉莉安羞愤地甩开手,责怪着自己的母亲:“你怎么总是这样,别人都不管那些事,为什么你总是跑出来!大家该怎么看你,真是太丢人了!”
“这有什么丢人的!”科拉说道,“我都这把年纪了,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上次那件事最后不就解决的挺好的嘛。”
“只有那一件事吗?你总是这样,你是不在乎,什么都不在乎!”吉莉安哭道,“你能不能在乎一下我?你总是为一个铜币在市场上和人争论,嗓门大到所有人都在看你,你总是出头,总是和人吵架,你总是那么凶,说话那么大声,你知道他们都叫你凶婆娘吗?他们总是你说你坏话,他们总是嘲笑你,他们说你是疯子,说我是凶婆娘的女儿……啊,你为什么不能为我想一想……我觉得很丢脸,你就不能像其他妈妈一样安静地生活吗……”
“那也没办法,我也是为了……”科拉的声音低了下去:“好了别哭了。”
狄赖拉着莉莉丝的手,目不转睛地盯着这对母女。
那位叫做科拉的母亲察觉到了狄赖的视线,有些尴尬地笑道:“没事没事,她其实很聪明的,她去了学校,学东西可快了呢。”
“别说了!”吉莉安气道,“你为什么要和不认识的人说我的事!”
科拉便不再说话,对狄赖歉意地笑了笑。
狄赖看着她,小声说了句:“我羡慕你的女儿。”
吉莉安用哭得红肿的眼睛瞪了这边一眼,转头走了,原本表现得极其坚强的科拉却眼眶有些发红,她对狄赖挤出了一个笑容,跟在女儿身后走进商会。
狄赖便不再看她们,她侧过身子,揽住莉莉丝的手臂,紧紧靠在莉莉丝身边,不自觉地用头蹭了蹭莉莉丝。
她的难过溢于言表。
莉莉丝抱住狄赖,轻轻地叹了口气。
进入商会之前,年轻的女儿还在擦着眼泪,她快步走着,一旦母亲过去拉她,她就会甩开母亲,然后爆出带着哭腔的喊话:“别碰我!”
女孩的哭泣和母亲的安慰声越来越模糊,最终消失在建筑物里。
卡喀亚指挥完安保队的工作,和欧诺弥亚吵了几句,转头往这边走,看见莉莉丝和狄赖时,卡喀亚带上了笑容,和狄赖打趣:“呦,小家伙,你也在?”
狄赖扁着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又望向商会大门。
卡喀亚顺着狄赖的目光看去:“刚才进去的是科拉和她的女儿?”
莉莉丝问:“你认识?”
“你知道的,我曾找过参与‘月经带事件’的女人,邀请她们参加安保队。”卡喀亚说,“科拉就是其中之一,她说自己女儿害羞,不愿意出来领月经带,就由她来为女儿出头。当时我们聊得还挺欢哩,可惜她只参加了两次训练,就被女儿拉回了家,那小姑娘不喜欢她妈妈做这种事,她讨厌自己的妈妈被别人议论--很久以前,科拉就被人骂做‘疯婆娘’哩。那小姑娘希望她的妈妈能轻声细语,像其他人家的母亲一样,不要出头,不要惹事,不要丢脸,要足够体面。”
卡喀亚对着商会大门,扬起了嘴角。
她总是在笑,嘴边的伤疤使得她所有的笑都带着嘲讽的意味:“嗨,小狄赖,你知道吗?当我在奴隶场的时候,在被贵族折磨的时候,我总是想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大家都在受折磨,却只有我一个在反抗,一个人在愤怒……明明我们有那么多人。我想不通这件事,但这件事又很好笑,所以在打架的时候,在被教训的时候,我有时甚至会对着周围的人群笑出来哩,哈哈哈。”
卡喀亚笑得很大声,可是狄赖却笑不出来,她瞪着卡喀亚,表情与刚才的吉莉安有几分相似的。
“小家伙。我给你说一个世界的真理--人就是懦弱的。”卡喀亚耸了耸肩,继续道,“我原来总以为只有奴隶是特殊的,只有奴隶才不会反抗,现在我明白了,大家都是这样的,人就是这么下贱!他们一边憎恨这个世界,一边为那些压榨找理由,为不反抗找理由,他们不想冲锋,不想上战场,不想成为异端也不愿意承担任何后果,他们只想体面地躲在一边,等待别人救援,苟且偷生!”
莉莉丝默然。
“就是因为她们这样,就是因为人们这样!所以几个监工,十几个守卫能管理成千上百个奴隶,十几个强盗能到处抢夺。一个国王,几十个贵族能统治一个王国!哈,这没救了的世界!”卡喀亚恨恨地扬起拳头,“只有拳头硬的人,只有强者才有上台说话的资格!小家伙,你记住了,一定要变强!如果莉莉丝是个软弱的人,如果她当初没有通过我的测试,我压根就不会和你们合作!要我说,今天就不应该搞什么投票,一斧子砍死他们就老实了!”
“卡喀亚!”不远处的欧诺弥亚提高了声音,“你不能这样教狄赖,社会是有秩序的。”
“烦死哩!别管我!”卡喀亚气呼呼地进了商会。
欧诺弥亚跟在她身后,走过莉莉丝身边的时候,对她点了点头。
严谨的欧诺弥亚与张狂的卡喀亚似乎天性不合,欧诺弥亚在研究拟定法律条款,而卡喀亚却讨厌约束,她们经常在会议中吵得不可开交,但从另外一种层面上,她们也达到了某种制衡。在占领通恩,打败敌人时,卡喀亚所提倡的武力能带来很大的震慑力,可在建设与发展的过程中,欧诺弥亚所支持的制度与法律就会成为社会运作的基础。
“你不去开会吗?”狄赖扬头问。
“它不在我的计划里,而且现在是休息时间。”莉莉丝拉着狄赖的手,沿着路往前走,“别担心,赫卡特她们会处理好的。”
刺猬头的女孩还在扁着嘴。
狄赖经常参加女巫的会议,在会议上,辩论已经是常态,每次大家情绪激烈时,狄赖都会露出紧张无措的表情。
由于幼时的经历,狄赖一方面能在很多时候据理力争,一方面又非常排斥吵架,尤其是亲近的人吵架。
狄赖并不知道自己的矛盾点来自于哪儿,她会时不时问别人“我强吗?我厉害吗?”,如果得到肯定的回答,狄赖就会很开心,如果得到中性的回答,她便会沮丧,而一旦有人否定她,她就会应激一般地竖起身上的刺。
她们静静地走着,狄赖半低着头,不再去看路边的建筑物和长出嫩芽的树。
过了一会儿,女孩像是忍受不住这样的气氛,故意打破寂静一般,开口找话题:“我……”
她的喉咙还有些哽,咳嗽了一声,才继续说下去:“我觉得卡喀亚说的有道理,我们就是因为拳头硬,才占领了通恩。你觉得呢?”
“在科尔里奇国,地位最高的人是国王和教皇,但他们只是两个虚弱的老头。很多贵族们打不过他们的护卫骑士,可骑士的地位却在贵族之下。”莉莉丝问,“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啊……”狄赖也疑惑了,“为什么?”
她们穿过小路,走到了河边的草地。
莉莉丝找了个干净的地方,拉着狄赖坐下:“我听说学校开了历史课,克利欧有没有讲科尔里奇国的历史?”
“讲了,但我不喜欢。”狄赖捡了一块薄薄的小石头,扔向河面,那石片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跳动了几下,沉入了水里,“就是一群贵族打架的故事,谁赢了谁是国王,过一阵子打一轮,过一阵子打一轮,怪无聊的。”
“在那些故事里,有农民和奴隶吗?”
狄赖摇了摇头:“我就听到了一个又一个的贵族家族,什么索耶家族、道尔顿家族……啊,对了,我还听到了阿博特家族!克利欧讲到阿博特家族的时候,我可精神了,据说你们之前是国王的远亲,曾经有一代人离王位很近,可是后来发生了好多事,什么下毒、暗杀之类的,死了好多人,后来人就越来越少了。”
狄赖感慨道:“国王和贵族可真奇怪,他们拼命地找女人生孩子,又把生出来的孩子一个个弄死,为什么这些疯子能统治国家……”她又向湖里扔了一个石头,喃喃道,“为什么历史里没有平民和奴隶的故事呢?”
河面泛着潋滟的水光,远处的水车咯噔咯噔地转动着齿轮,河对面有孩子在玩水,水花伴随着笑声溅落。
莉莉丝的目光从过着平淡日常的人们身上一一掠过:“在我们占领通恩后,亚尔曼伯爵府的管家曾向我求饶。”
狄赖马上皱眉:“啊!我没见过那个管家,但是我听说……哦,没什么,你先说吧。”
“那个管家趴在地上,浑身发抖地祈求我们放过他,他说我们会需要他,因为他知道亚尔曼统治人民的方法,他可以把那些经验全部告诉我……”
当时,亚尔曼伯爵府的管家狼狈地跪趴在地上,平日的傲慢被祈求活命的恳切所替代,他真心诚意地,一条一条地总结着所谓的经验:“首先,您要重修神殿,您要把质疑您的人杀掉,您一定要让神官宣布您是神的代言人,您要告诉那些低贱的下人,您与他们天生不同,只有这样,他们才会服从于你。”
“其次,您不能让他们吃得太饱,也不能让他们穿得太暖,这样他们才会为了吃饱穿暖而加倍工作。您不需要担心他们的健康,一旦他们身体虚弱,他们就没有力气反抗你,您不需要同情他们,毕竟低贱者最有用的就是年轻时的几年,之后他们就会变成负担。您不能给他们太多个人时间,一旦他们习惯休息,就会变得懒惰,耽于享乐,不事生产。您也不能教他们识字看书,愚蠢的人才最听话。”
“您不能让他们有更紧密的联系,一旦人们联系得过于紧密,形成团体,就会变得危险。要挑拨他们的关系,破坏团结是很简单的,您可以派出卧底,也可以奖励告发者,重惩反叛者,只要能使他们害怕受惩罚,彼此怀疑,人们就无法团结。”
“莉莉丝大人,您是贵族出身,应该知道越低贱的人越贪心,您可以奖赏他们中做得最好的,使他们忠诚,只要那条得到肉骨头的狗成为人们的楷模,其余的狗也会向您效忠。还有,深蓝是一个好东西,它能让人们变得安静,也可以为您创造财富。对了,您还可以鼓励他们交||媾,那些被孩子绊住的人会心甘情愿地贡献出自己的一生,而您也会有更多的奴隶,”管家越说越激动,他直起身子,举起双手:“只要人们疲惫到除了活下去什么都无暇去想,他们就会认命,会像骡子一样听话地干活,您也会越来越富有……”
……
狄赖越听越生气:“然后呢?”
“然后我就砍掉了他举起的双手。”莉莉丝回答。
“你做得对!”狄赖重复道,“你做得对!就应该这样对他!这管家是个坏东西!”
“但他回答了为什么人们会被统治,因为他们在剥夺人们的力量,阻止人们联合,增加反抗的成本。”莉莉丝说,“单人的力量是有限的,一只拳头无法打破森严的制度。”
千百年来,上位者已经将统治研究得非常彻底,这些约定俗成的规则定律一般地延续了下来。
一直以来,国王最大的敌人是教皇、是贵族、是继承人,而不是平民和奴隶。
“我不明白,这太奇怪了,”狄赖嘟囔道,“按照那个坏管家的说法,伯爵是想把平民和奴隶都变成只会工作的骡子……但人不是骡子,如果想要发展得更好,应该让人变得更聪明,而不是让他们变得更笨……难道国王不想让科尔里奇国更好吗?”
莉莉丝笑了,她想起之前女巫们曾感慨莉莉丝各种关于发明的“想象”,还说若莉莉丝是敌人就糟了。
但科尔里奇国的统治者不如人们所想那般在乎创新与发明,这个世界有烟花,也有魔法石这样用途广泛的能源,国王甚至抓了一些魔法师,让他们研究魔法道具,可与数百年前相比,人们的生活没有任何突破性的改变。
难道在这数百年间,科尔里奇国没有诞生过一个有天赋的创造者?
国王惧怕改变,惧怕任何无法控制的东西,就像惧怕魔法师一样,所以科尔里奇国史书上只能记录一次又一次的战争与王位变换。
“狄赖,对于他们来说,最重要的是维持统治,而不是发展。”莉莉丝偏头,看向女孩,“否则女性就不会一直被贬低欺辱被分散挑拨,被困在家里被男人拴在身边。女人不聪明吗,女人没有创造力吗?”
狄赖愣住了,她刚才沉浸在一种强烈的愤慨中,她觉得莉莉丝说的话荒谬又离奇,人类不应该是这样,她认为那些理由一定会被人识破,大家没有那么蠢。
可当那个宽泛的概念具体到女人身上时,真实感就如同巨锤一般砸下,将她从俯视一切的云端砸落成荒谬世界的一份子,身边的一切都成为了话中的印证,离谱化作了现实。
高层对低层,贵族对奴隶,男人对女人……这系统是如此严密,又是如此相像。
“我们能改变它吗?”狄赖问。
“我们现在就在改变。”莉莉丝托着脸,“我、你、卡喀亚、还有我们的同伴……只要想改变的人联合起来,不再遵循他们的规则,就能冲破那层层叠叠的网,建立新的规则。”
狄赖的眼睛亮了:“我也很能吗?”
“当然,”莉莉丝笑道,“你非常重要。”
狄赖便红着脸,嘿嘿地笑了起来。
“那我要当一个将军,狠狠地打坏蛋的脸。”她站起来,叉着腰说,“我还要当国王,重新制定规则,把那些坏蛋全都关进监狱!”
她说完,又觉得不好意思,去河里洗脸,却意外地抓了条鱼。
狄赖喜滋滋地把鱼放进帽子里,像宝贝一样抱在怀里,跑去找海拉炫耀了。
莉莉丝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桌上已经多了一堆文件,最上面放着一堆信。
她一封一封地拆开来看。
这些信汇报着各地的情况,从国王的起居,贵族的动态到各地的物价。
这中间,很多消息都能通过卡俄斯的商业网获得,只有费尔顿城大神殿的信息最难获取--那里所有的神官和侍女都是神殿从小培养的,还有很多禁入地区。
联系到神殿的作为,不难理解他们为何将消息防得铜墙铁壁一般。
在还没占领通恩的时候,莉莉丝就曾借由隐藏在费尔顿城的店联系过射箭班的小姐,协助她们逃往伊迪丝,有些小姐逃走了,有些留在了费尔顿城。
还有的被关进神殿,被玛利亚所救。
玛利亚……莉莉丝一想到这个名字,就觉得心情复杂。
在游戏设定里,玛利亚显然是莉莉丝的敌人,可她似乎并没有对莉莉丝展示过敌意,只那种纯粹的善意让她看起来像是一个假人。
但在这最后一轮,莉莉丝似乎在她身上感受到了一种真实感。
来自费尔顿城的信就与玛利亚有关。
新年过后,费尔顿城发生了一件大事。一个酷爱寻花问柳的伯爵患了脏病。
因脏病而死并不是什么稀奇事,但这个伯爵死得相当轰动。
他开了一个大型聚会,召集了许多男性贵族来寻欢,当他们像以往一样来到那个隐秘的场所,品尝着深蓝享乐时,被皮肤溃烂和头疼折磨的伯爵拿起准备好的刀,疯狂地砍向周围的人,将欢场变成了地狱。
距在场的幸存者说,伯爵的最后一刀砍向了自己,最后一刻,他狰狞的笑容仿佛一个魔鬼。
这件事使贵族们损失惨重,不少家族失去了家主,也吓到了康拉德国王。
因为圣女不治脏病。
不少贵族带着厚礼来找玛利亚治脏病,都被玛利亚以无法治疗拒绝了。
“对不起,”圣女哀切地说,“你们与魔鬼做了交易,这是魔鬼的诅咒,我无能为力。”
这次杀人的伯爵也来过,他与玛利亚谈过以后,彻底绝望,口口声声念叨着“魔鬼”“地狱”“诅咒”,回去就举办了人生最后一个聚会。
碰巧的是,这件事之后,天气降温,康拉德国王得了感冒,本就忧心忡忡的国王认为那是魔鬼和女巫的诅咒,从此患了心病。
于是玛利亚对国王的医治,便由一天一次,变成了一天三次。
即使在国王感冒痊愈之后也没有改变。
也许在很久以前,莉莉丝诅咒他时,康拉德就有了心病。
在有些轮次,康拉德这时已经死了,不知道这次他能坚持多久,一年,两年,还是更长时间。
事到如今,莉莉丝反而希望他坚持得久一点,这样才能为自己争取到更多的时间。
莉莉丝又拿起一封信,那是封密信,信中写着只有少数几人才能看懂的暗号。
瑟茜正在扩大她的魔法师团队,并一个一个打掉魔法师协会在各地的据点,为此她们需要大量的魔法石。瑟茜会把从据点搜刮来的金钱珠宝、书籍资料和各种有用的物品送到卡俄斯在各地的店铺,而莉莉丝则将那些东西转为钱,从多尔恩城的格欧费茵那里购买魔法石,送到与瑟茜约定的地点。
一直以来,统治者们都很忌惮魔法师,魔法师是王国的敌人,反叛的象征,难以见光,所以魔法师协会在各处的据点规模都不大,且极其隐蔽。
这种特性也给了瑟茜机会,她习惯于收集情报之后搞突袭,速战速决,刚开始手法还有些稚嫩,现在已经越来越得心应手。
瑟茜造成的骚乱使得魔法师协会里人人自危,各据点不得不大量囤积高纯度魔法石,格欧费茵趁机对外提价,大赚了一笔。而莉莉丝也能通过观察各地魔法石交易量的变化,确定魔法师协会据点的大致位置。
当然,打掉据点不是瑟茜的最终目标,瑟茜的最终目标是那个隐秘至极,只有魔法师协会的长老们才知道的总部。
莉莉丝看着那封密信,思考着。
维持魔法师协会运营需要大量的魔法石,购买魔法石则需要大量的金钱,在这个阶级分明又敌视魔法师的世界里,他们要如何聚集到那么多的钱?
在某些线路中,大商人哈伦·希尔曾与魔法师弗朗西斯合作,但那是因为哈伦从弗朗西斯身上看到了投资的价值。
而在此之前,魔法师协会肯定还有更大的靠山,也是魔法师协会真正的领导者。
那应该是一个有身份有地位的贵族,他在做黑色暴利的买卖,有持续的金钱入账,最重要的是,他本身就是一个魔法师,所以才不会像国王那样忌惮魔法师。也正因为如此,这个人大概率深居简出,毕竟有无数人眼红他的产业,一旦他暴露魔法师的身份,就会被举报给国王,砍掉脑袋。
在进入通恩之前,莉莉丝曾经怀疑过种植深蓝的波伊·亚尔曼,也怀疑过克兰湾做海运的贾艾斯侯爵,但他们很快就被排除了。
深蓝产业和神殿牵扯太深,大多数魔法师都会避免和神殿打交道。
虽然目前还没有找到魔法协会的幕后领导者,但她们已经靠排除法去掉了不少目标。
瑟茜的行动和魔法石的涨价很快就能使魔法师协会陷入入不敷出的境地,到了那时,幕后领导者一定会露出马脚。
莉莉丝提笔给瑟茜写了回信,写完之后,她想了想,又在末尾用暗号加了一句“注意安全”。
处理完所有的信之后,莉莉丝随手整理着旁边的文件,夹在文件中的一封信从纸张的缝隙中落了下来。
光看信封莉莉丝就知道那是什么信--之前为了缓解医院和塞赫美特的压力,她们一直在找懂医术的人,从去年秋天到今年春天,隔一阵就会传来报告情况的书信,但大多数都没有什么收获。
莉莉丝走到桌前,捡起那封信,正要打开,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之前去开会的女巫们回来了。
卡喀亚和欧诺弥亚边走边争论着什么,赫卡特和其他女巫已经对她们的争吵见怪不怪,刚和海拉吃完鱼的狄赖则好奇地跟在她们后面。
“大家,会开得怎样?”莉莉丝靠在门框上,用信扇着风,“顺利吗?”
她让出一条路,女巫们便鱼贯而入,走进了她的办公室。
“那些男的怎么样了,你们解决掉他们了吗?”狄赖也发出了一串疑问,“解气吗?”
“怎么说?”卡喀亚坐在沙发上,把斧子放在一边,啧了一声,“有点解气,又没那么解气。”
“那些闯进来的家伙是收尸者,”伊里斯侧着头,看向莉莉丝相反的方向,愤愤地骂道,“收尸者就是蟑螂一样的东西,一群流氓!”
“之前我们镇压的暴动,参与者中就有不少收尸者。”欧诺弥亚解释,“我们来到这里以后,他们的收入骤减,地位下降,对我们很不满。这次他们是有备而来的,那个叫马伦的家伙很擅长用语言迷惑人心。”
“让我猜猜,”莉莉丝坐回椅子上,将信随手插进文件中,“他们是不是说这世上有好男人,也有坏女人,大家都是人,不应该把男人排除在外。”
“哈哈哈哈,没错,是不是耳朵都要听出老茧哩!”卡喀亚大笑,“他们只有在这种时候才能想起大家都是人!”
“所以,”莉莉丝继续问,“那群男人有什么目的?”
女巫们露出了嫌恶的表情。
赫卡特答道:“他们要求重开罗兹街。”
莉莉丝“哈”地冷笑出声:“重开罗兹街?他们可真敢说。”
罗兹街是一条会在晚上亮起暧昧灯光的街,男人们总是去那里寻欢作乐,无论春夏秋冬,衣着暴露的卖身者都会站在外面招揽客户。
在女巫占领通恩之后,罗兹街也迎来了变革,控制卖身者的地头蛇被女巫们杀死,大多数人回归正常生活,但依然有一些顽固的卖身者留在了那条街,试图继续原来的营生。
于是女巫们在商讨之后,在通恩的临时法里规定,一旦发现有人卖身,就没收卖身者的收入,而买身者则会入狱。
之后,通恩的监狱一度爆满,幸好当初有些贵族府邸设了私牢,才得以装下那些犯罪者。
“领头的那个叫戴维,他的弟弟威尔在罗兹街被抓了,”欧诺弥亚说,“他要求我们放了他。他说威尔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单身汉,老实笨拙,不懂人情世故,而那些女人却在十几岁就出来卖身,她们比谁都懂得勾引男人。”
“这群家伙的脑子就跟纸糊的一样,做人也做不了几分钟。”卡喀亚冷笑,“若是那个叫威尔的家伙这么容易就被勾引,明知犯法还眼巴巴地给看不起的人送钱,只能说明他更蠢更下贱,连发情的公狗都不如。”
“是啊,今天真的是非常精彩,”赫卡特说,“这些男人把理直气壮与自相矛盾演绎得淋漓尽致。那个戴维和马伦,真的是……”
戴维在商会的会议室里喊道:“自古以来,男人一直是这样活的!不然男人的欲望要怎么纾解!威尔还没有结婚,他没有女人,去找妓女再正常不过!这种事是自愿的,我们付出钱,她们付出身体,明明是公平的交易,凭什么说男人是犯罪者?”
这群收尸者本来过着沉迷深蓝、酒精与卖身者的生活,但女巫来通恩之后,他们的好日子到了头,再也没有人惧怕他们,于是他们只能喝酒度日。这些压抑在威尔被抓之后爆发,于是他们义愤填膺,来到这里抗议,还带来了他们中最会讲理的马伦。
“正如戴维所说,这不是一种剥削关系,很多妓女没有任何特长,不工作就会饿死。嫖客为妓女们提供了生存空间,而妓女帮助嫖客纾解生理欲望,从这个角度来说,妓女是一种工作,这种工作的产生必然有它的合理性,如果简单粗暴地取缔,没有工作的妓女会陷入困顿,而欲望得不到纾解的男人们也会变成社会不稳定的因素,我想在座的女士,也不希望陷入危险。”马伦说,“女士们,虽然你们可能因为保守的贞操观对此厌恶至极,但现实就是如此。男人开放,女人也可以开放。我一直认为妓女是一份非常高尚的行业,我们的当务之急是改变她们受歧视的现状,而不是一刀将这个行业砍下去,我们可以思考怎样让妓女们保持身体健康,以及她们在年纪渐长后没有客人的问题……你们知道的,有很多贫苦的男人娶不到妻子,他们不会嫌弃曾卖过身的女人。”
“你们都这样认为的吗?”赫卡特问向其他男人。
“是的,这是一个崇高的职业。”男人们叫道,“躺着就可以来钱,多么轻松!”
“你们有什么不满的,我还羡慕你们女人呢,这是对女人的优待!”
“不用再重复那些令人作呕的话了,”莉莉丝扶住发胀的脑袋,“直接说结果吧。”
赫卡特说:“我是生意人,深知如果有需求,就一定会产生供给。我认为堵不如疏,可以接纳他们的提议,重新运营罗兹街。”
“啊?”狄赖大喊了一声。
赫卡特对着狄赖笑了:“是的,参与会议的那群男人,会成为罗兹街重开后的第一批卖身者。”
狄赖瞪圆了眼睛。
赫卡特解释:“这是按照他们的观点所想到的最好的解决方法。很显然,大多数女人都不想成为卖身者,而在场的所有男人都喜欢卖身者。既然他们羡慕卖身者,认为用钱做交易侵犯他人是天经地义的事,既然他们觉得这份工作崇高、轻松,必不可少,还充分表达出了对这份工作的热爱,那么,我们又有什么理由拒绝他们为稳定社会做出贡献的心意呢。”
狄赖张大了嘴:“男人也可以吗?”
“当然可以,他们对任何东西都可以。”卡喀亚说,“这还解决了监狱里那群从罗兹街抓来的犯人的去处,真的很不错哩。”
欧诺弥亚补充道:“从罗兹街那里收缴的账本来看,男性卖身者的主要客户也是男性。”
狄赖目瞪口呆,“哇”了好几声。
“我们很尊重他们的意见,”赫卡特说,“克利欧还问了他们‘既然这已经成为了一种职业,我们应该换个名字称呼你们,你们想要继续被人称作‘先生’,还是更喜欢‘男倌’?你们可以选一个喜欢的,这是你们的自由,我们会把这个词收录在我们正在编纂的新字典里。’”
本来对卖身者津津乐道的男人们就在那时发了疯,他们忽然暴起,攻击女巫,早就按捺不住的卡喀亚带着安保队冲了过来,欧诺弥亚和克利欧马上抽出武器,伊里斯则下意识地扔掉了手中的笔和纸,抱住了赫卡特,护着她往后退。
赫卡特面不改色,反而提高了声音:“哦,先生们,你们这是在做什么?这么快就忘了刚才你们是如何赞美这份工作的吗?若它真是一份好工作,你们现在又在气什么?男人最了解男人,你们即可以互相满足彼此的欲望,又能为维护社会稳定做出贡献,还可以赚钱。这是一件好事,我祝贺你们,你们不用担心失业,不会怀孕,可以为这份崇高的工作献身到生命的最后一天!”
现场的混乱并没有持续多久,男人们很快就被制服了。
马伦被带走时,有气无力地问了一句:“我们要当多久的卖身者。”
“为什么问我?那得问你们自己。”赫卡特答道,“等你们没有这种需求了,这个职业自然会消失。”
马伦露出了绝望的表情。
听到这里,狄赖才松了口气,她拍着胸口,说:“还好,还好。”
卡喀亚嗤笑道:“你知道戴维在被拉出去的时候说了些什么吗?他喊‘你们这么恨男人,就建立一个只有女人的国家吧!’”卡喀亚对着赫卡特伸出手,“而我们的大商人又回答了什么呢?”
赫卡特着接话:“我说‘这是个很好的祝福,谢谢,我收下了。’”
女巫们大笑起来。
狄赖笑了半天,忽然想起了什么,转头去问卡喀亚:“这不是很解气嘛,你为什么说没那么解气?”
“啊……”听到这个问话,卡喀亚翻了个白眼,抱着手臂靠在椅背上,“气人的难道只能是这些男人吗?”
即使马伦被带走,他话还留在参加会议的人心里。
“我们需要合作,而不是单靠女人统治,否则和之前没有任何区别,女人的地位提升了,那穷人呢?小孩呢?老人呢?那些被残忍对待的动物呢?女人掌权了这个世界就会更美好吗?”
“压迫与性别无关,性别互换,女人也会犯罪,也会杀人,也会猥亵男人,也会欺负男人,难道女人就没有欲望吗?难道女人就不想要男人吗?在欲望方面,我们是一样的!”
这种事不是第一次发生,当你说起女人的权力,他们就会开始发疯,扯到穷人,扯到老人,扯到孩子,扯到动物,扯到世界,他们突然变得慈善无比,忽然看到了世间所有的罪恶与苦难,并急切地逼着你拿出解决所有问题的方案。
他们好像并没有谈性别,但他们每句话都因此而起--你的视线可以落到任何事情上,唯独不能落到女性本身。
他们不想解决问题,只想解决你。
可会议上的一些人信了他们的话。
之后发言的女人看起来甚至有些懦弱,她的声音细而轻,但似乎有一种莫名的正义感支撑着她站起来为别人出头,她复述着和马伦相似的话,然后说:“我觉得……他们说的有一点道理,我们都是人,在……在欲望方面应该没有多大的差别,我们不应该对他们太过于严苛,否则,我们不就和他们一样了吗?”
“你可以去参观一下我们的监狱,那里有许多因为控制不住欲望去□□、去找卖身者的男人。”欧诺弥亚问:“我们还抓到了一些侵害女童,偷窥女厕所、女浴室、偷女人贴身衣物的家伙,你会像他们一样对男童产生□□,偷窥男厕所、男浴室、偷他们的衣物吗?”
见那女人摇头,欧诺弥亚继续问道,“那你的姐妹,朋友,你认识的女人中有那样做的人吗?”
那女人再次摇头。
“你不信自己,不信姐妹,不信朋友,却对男人说出的话坚信不疑,认为大家都一样。”欧诺弥亚摇头,“真可悲。”
那个女人愣了几秒,然后不知道是因为羞愧还是害怕,低声哭了起来。
女巫们并没有因为这个女人的哭泣而内疚。
以往男性主导的战争,必然伴随对女性的侵害,而女巫从未这样过对待男人,无论是杀强盗、追兵、还是攻城,她们总是利落地处死对方。
她们并不是没有这个权力,而是没有必要,如果那样做了,还会造成许多风险和麻烦。
在维尔博,温士顿·迪福送给了女巫很多男人,但女巫们只觉得荒谬和恶心。女人的欲望和快乐不需要和男人绑定,若是真有服务女性的男人,那他们身上寄托得更多是女人的幻想,那是与之前的罗兹街完全不同的概念。一旦女人不再幻想,那些服务就会失去存在的价值。
女人不是男人臆想出来的男人的镜像,男人的翻版。
女人的世界不需要罗兹街。
女孩的哭声引发了一些的同情:“可是确实有坏女人啊……”
这些话也引起一些人的反驳:“坏男人更多。”
“所以不能和他们一样。”
“说什么一样,我们本身就不一样!”
……
在大家吵成一团的时候,欧诺弥亚拿起书,重重地拍在了桌子上。
会议室顿时安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欧诺弥亚并不是武力值最高的,也不是声音最大的,但在女巫团队里,她却很有威信。她总是非常严肃,甚至有些一板一眼,不徇私情,卡喀亚也经常在她那里吃瘪。
这些令人难以亲近的地方同样是她的优点,也是人们对她放心,信赖她的原因。
“你们说的问题完全可以用法律和规则来解决,就像我们会顺应先生们的需求,创立新的法律条款一样,如果你们对法律和规则不满,就来政府提出你们的意见!你们可以提出具体的条款,怎样预防怎样惩治!”欧诺弥亚扫视众人,“像你们刚才投票一样,表达你们的意愿!”
这话使得一些人彻底闭上了嘴,若是她们当初举手,那些男人就不会参与会议,更不会被带走。
“你们甚至可以提出要求--若是有人愿意用自己担保,若是那个男人日后犯罪,担保人一起受罚!”
会场鸦雀无声。
“这个社会由人构成,现在我们正在给你们选择的权力,你们必须要知道自己做出的选择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也要承担选择带来的影响。他们是,”欧诺弥亚指向大门,又指向那个哭泣的女孩,“你们也是!”
“听着,”欧诺弥亚一字一句地说,“沉默也是一种表态!”
说到这里,卡喀亚摊手:“莉莉丝,你真应该看看当时的情景,欧诺弥亚震住了所有人哩!”
“我只是说了规则。”欧诺弥亚按压着眉心,答道,“她们需要知道她们在做什么。”
她不明白这里的一些女人在怕些什么,她们总是在问“女人会不会犯罪”,“难道女人没有坏人”,“女人做了坏事怎么办”,仿佛在竭力寻找女人不值得信任的点,仿佛全部女人一定得完美无瑕女性才能拥有权力,仿佛女巫的城市没有秩序,不会遵循法律,会任由女人为所欲为。
但在另一方面,她们又在极力掩护那些犯错的男人,认为他们只是一时糊涂,他们本意是好的。
这些女人表现得如此善良如此中立,她们依赖于规矩,隐在人群之中,说着模棱两可的话,毫无芥蒂地转让自己的权力,不想得罪任何人,不想改变现状,也不想承担罪责。
所以她们也不会得到任何权力。
那之后,女巫们按照流程,继续了这次的会议,除了女巫以外,其余人从来没有参与过全是女性的会议。
可这本就是一场关于女人的会议,当赫卡特说出会议的议题时,不少人都吓住了,很多人坐立不安地听着那些大家讨论着女人的身体,女人的需求。
那本是私密的,难以启齿的话题。但女巫们却能直白,不加遮拦地说出来。
在那个时候,不少参会者才明白,为什么这个会议只需要女人。
不是因为女巫,而是因为无法坦然面对这些话题的她们。
会议结束之后,女巫们来到了莉莉丝的办公室。
听完大家的讲述以后,狄赖“哦”了一声,她此刻深切地明白了卡喀亚的那句话--有点解气,又没那么解气。
“我很喜欢今天的会议。”翻着会议记录的克利欧忽然说道,“它让我对女神世界的消亡有了更多猜想。”
莉莉丝偏过头,望向克利欧。
“除了战争与暴力掠夺以外,女人们很可能在没有危机意识的情况下,主动让渡了权力,而步步紧逼的男人们却在争取本不属于他们的权力。”克利欧用笔杆抵着下巴,“若是今天主持会议的不是我们,而是更容易说服的人,事态就会变得无法收拾……只有包容和善良的种族,一定会被邪恶的种族消灭。因为秩序需要建立在惩罚的基础上,若无法惩治邪恶,善良就会变成懦弱的代名词。”
欧诺弥亚点头:“所以法律和惩戒很重要。”
“是的,懦弱总与恐惧相伴,恐惧又能抑制罪恶,我们需要惩戒敌人,也需要鼓励那些和我们利益一致的女人。如果她们可以脱离原来的环境,不再继续恐惧,也许就会慢慢改变。这就像是一个大型的身体康复训练。”赫卡特说,“虽然这次会议只有十一个人举手,但如果我们没来到这里,就不会有女性会议,也不会有人禁止男人参会。”
她笑道:“那些举了手,发言又踊跃的女士令我印象深刻,我还记得那个很有气势的科拉女士,她办事一定很利落,我打算和她们深入聊聊,毕竟卡俄斯需要更多的合作伙伴。”
对着赫卡特的笑脸,莉莉丝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在她觉得贵族小姐对射箭不感兴趣而泄气的时候,赫卡特却认为有很多小姐对射箭感兴趣。
正是受到那些话的鼓励,她们才成立了射箭班,莉莉丝、辛西娅公主与贵族小姐们产生了更多的连接,命运也随之改变。
那之后,莉莉丝、辛西娅公主和射箭班的小姐们又各自做了无数的选择,有人回归原本的生活,有人迷茫纠结,也有人毅然决然地踏上了与原本人生截然不同的道路。
在未到游戏结束,人生终点的那一刻,莉莉丝都无法确定自己的选择是对是错,也无法确定包括自己在内,被卷入这个选择的人们是否会有一个圆满的结局。
但,那是她相信女人能够连接的开始。
“对了,”克利欧忽然抬起头:“赫卡特,你是不是要走了?”
“是的,我要去巡视店铺,有很多业务要处理,”赫卡特回答,“还要处理银行的事。”
在卡俄斯成立之初,莉莉丝就曾买下过一家典当行,后续在吞并本森家店铺,扩张的时候,也在各地收购了不少典当行,莉莉丝和赫卡特商议过后,打算把这些典当行改造成连锁银行。
在改建神殿之后,女巫们就在通恩开设了银行,并允许女性开户。
能开设银行账户对女性来说至关重要,它标志着将女性继承和女性资产落到了实处。
如此一来,通恩的女人们便有了工作,有了住所,可以上学,继承家业,也有了私产。当女人成为户主,她们的孩子就能把母亲的名字加在自己的名字后面,成为新的姓氏。
若是在别处,这些事一定会引起轩然大波,毕竟之前,女人无法在银行拥有自己的户头,即使是莉莉丝,也只能装成男人,以“卡俄斯”的名字开户。但现在,通恩已经由女巫统治,领导者都是女性,这些事便不稀奇了。
--“她们是女人,当然会让女人继承了!”
--“这有什么奇怪的,通恩就是女巫的天下。”
--“通恩迟早要毁在这群女巫手上。”
虽然有人骂骂咧咧,但除了最开始的那一波以外,人们再没有大规模的离开,毕竟在通恩只是由女人统治,而很多地方连生存都困难。
几天后,赫卡特离开通恩的那天,莉莉丝去送她,她去的时候商队还在装车,密斯特正在和伊里斯一起核对物品。
赫卡特便和莉莉丝在不远处坐了一会儿。
“伊里斯想和我一起走,”赫卡特说:“我也想带她走,她有搜集提炼信息的天分,又很有韧性,假以时日,一定能成为了不起的商人。”
“好,我会照顾好苔丝的。”莉莉丝点头。伊里斯和自己相处时很不自在,与赫卡特却很合拍。
伊里斯是个优秀的女人,应该走向更广阔的地方。
赫卡特兴致勃勃地给莉莉丝讲那次会议上的事:“……我们说起与女人相关的问题,很多人的脸都红了,还有人捂住了脸,坐立难安。但是当我们说得更多,有些人就睁大了眼睛,说‘真的吗?你也是这样?’‘你也是?’‘我也是!’,气氛就在那个时候热络了起来……哦,怎么了?”
她们的对话,时不时被过来找赫卡特的人打断。
莉莉丝托着腮,看着赫卡特熟练地应对着各种问题。
赫卡特再次回归对话时,莉莉丝问:“你累吗?”
赫卡特愣了一下,说道:“累呀,我永远有看不完的资料,签不完的合约,算不完的利益。即便到了现在,和某些人交易时,我还是得隐藏身份,在那些极其保守的贵族领地做买卖,我甚至得雇佣男性委托人。但,莉莉丝,你不也是如此吗?”
莉莉丝点头,她知道现在很多贵族对通恩的政策不满,只是现在并没有多少贵族因为女巫而利益受损,波伊·亚尔曼已死,阿博特公爵正受到国王严密的监视,格欧费茵所掌管的索尔伯爵府更不会有任何动作。相反,那些被逐出通恩的贵族们拿走了大量的深蓝,那些获得自由的奴隶,与其说是无条件解放,不如说是用深蓝交换来的。
即使贵族们对通恩虎视眈眈,对女巫口诛笔伐,可他们也需要考虑到讨伐通恩的代价--尤其是在莉莉丝已经和辛西娅公主绑定的情况下。
“人都是在各种利弊权衡中生存下来的,我们也是。”莉莉丝说。
当初改建祈祷堂和神殿的时候,曾有不少人抗议,有女人也有男人,有人说女巫是魔鬼的使者,会毁灭整个世界,也有人说恶毒的女巫嫉妒爱情才毁了结婚的殿堂。即使没有祈祷堂和神殿的登记,法律的保护,也有人在默默拜神,私下举行结婚仪式。
女巫们没有限制人们私下的行为,这在最大程度上减少了民怨和冲突。
通恩的很多改变石破天惊却又足够温和,像是在触碰警戒线但又非常谨慎。
光考虑这些就令人心力憔悴。
赫卡特想了想,说道:“莉莉丝,那天的会议让我既开心,又难过。当那些女人说‘你也是?’‘我也是!’的时候,她们的脸上是掩不住的惊喜,我能想到在此之前,那些女人有多孤独多恐慌。我们身边明明有那么多女人,可她们还是如此孤独,对自己的身体,自己的需求一无所知。这正说明,在此之前,我们不是这个社会的主人。”
“倘若我们因月经、生育、哺乳而感到不便,那我们应该去想怎样才能让我们更方便,更自在,更舒服,应该像呼吸一样自然地解决这些事才对。若我们不认为自己的需求是理所应当,而认为它是罪,是弱点,因此而内疚,自责,觉得耻辱,那只能说明这个社会不是根据我们的需求设计的,我们不是社会的主人,才会处处感觉不便。”
赫卡特笑了起来,“但这也是我的激情与动力的来源--关于女人的一切,我们的需求,我们的感受,都是一片未曾开垦的土地,我们是开荒者,也是创造者。”
送走赫卡特后,莉莉丝顺着路往回走,通恩正在修建下水道,到处都是运着砖和土的车。
最开始挖掘下水道的时候,凯提瑟斯使用了一些炸药,用来加快速度,节省人力,但当部分下水开始投入使用,为防止引起沼气爆炸,炸药的使用就变得谨慎了,但卡珊德拉她们在莉莉丝的帮助下制造出很多省力的东西,像是运输的滑轮,可拆卸的轨道。
当初很多人都不理解莉莉丝为何要修建下水道,直到下水道投入使用。
很多事的影响力要到很久以后才会展现,比如祈祷堂和神殿的消失、新建的学校、拥有私产的女人和新的法律。
也许刚拆掉锁链的脚依然会模仿原来的动作,也许会有人被困在过去,也许会有人试图拖住别人制造新的锁链,但随着时间的推进,必然会有人察觉到自由的美好,自然而然地行使权力。
克利欧曾经和莉莉丝形容过她眼中的历史,她说人们就像水一样,会随着利益摇摆,流到不同的方向。掌权者的政策就是引导水流的河道,无暇生存的人更看重眼前的利益,是以大多数人都会被历史的洪流所裹挟。但当不良的河道渐渐干涸,世间就会出现新的河道。
“很久以前,我经常觉得自己像是一张渺小而又破碎的纸片,只能任风吹到陌生的方向,现在,我觉得人的机遇千变万化,我生活的每分每秒都是历史。”克利欧说,“也许,在某一刻,我,我研究的东西,我认识的人就在改变历史,我也能留下影响其他人的东西。”
莉莉丝回到办公室,坐到桌前,她忽然发现文件中夹着什么,于是她掀开文件,找到了之前自己随手夹进去的信。
这么多天,她都快忘记了还有这么一封信。
莉莉丝低下头,拆开那信封。
她本以为那只是一封无关紧要的日常汇报的信念,但看到信的内容以后,莉莉丝愣了许久,然后捂住了脸。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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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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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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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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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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