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待在缘来馆也无聊,便跟着宁自泊一起去。
一个红包吃两个人,重明很小气的说道,“你这是赚了。”
宁自泊没好气,“那我可是大赚特赚了,毕竟我之前吃了整整三天,一毛钱都不给。”
乡下办酒很热闹,只可惜今天的新婚夫妇有些特殊,看笑话的人,比祝福的人多。
李道带着她那张肉眼可见的惊人美貌出现,很是震撼了众人。
到底宁自泊没好意思舔着脸说自己是她男朋友,担着被爆锤的风险还要被所有人怀疑,这买卖太不划算。
于是每次有人问他李道是谁,他都含糊的说“朋友、朋友。”
李道附耳给他出主意,“要不你直接说我是你老板吧,省得别人对你羡慕嫉妒恨。”
毕竟能有她这么个光彩照人的朋友,可不是被人嫉妒的不要不要的?
宁自泊立刻否决了,“谁出门吃席还带老板?你要说是我老板,接下来他们非得找你敬酒,再让你给他们找个工作不可。”
“你就直接说你是我保姆呗,他们还能来抢你的饭碗?反正街坊邻居不都这么传的?你欲盖弥彰也盖不了多久,又不是没有邻居来吃饭。”
宁自泊很郁闷的看了李道一眼,咋呼道,“你!”
“你就不能让我的形象稍微伟光正一点吗?”
“哦。”她尾音拖的老长,带着满满的戏谑。
可还是给了宁自泊面子,任由他瞎说,别人瞎猜去。
新婚的这对夫妇,李道是知道的。
甚至可以说,见证了他们从陌生人到步入婚姻殿堂的整个过程。
她倒是不想关注,只不过宁自泊天天在张罗,或多或少的知道点,然后就完完全全的知道了。
没办法,你跟一个嘴碎的人待在一起,总是会处在八卦的最中心。
他成天搁哪儿说,想充耳不闻真挺难。
其实,只不过一对苦命人凑在一起罢了。
她所见太多,初时,还会为他人凄苦的身世可怜,等到现在,内心已如一滩死水,任谁也掀不起波浪。
新娘子长的还算好看,就是脑袋有点歪。听说,在她五岁的时候,有次她爸喝醉了酒,顺手给了她一巴掌,成了今天的模样。
新郎长的奇丑,瘦骨嶙峋一小只,腿像小狗一样细,眼睛白得多黑的少,一张脸上,寻不出一点能见人的地方。放在杂耍班子里演丑角,甚至不用联系,往那一站,就会有人给钱。
这对新人,可真真诠释了何为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新郎原本是个乞丐,平日里捡破烂顺便讨点钱。宁自泊就是在捡破烂的时候和他遇上的,并逐渐发展成死党。Χiυmъ.cοΜ
宁自泊总偷偷给小乞丐送钱、送破烂,没事还给人打包一点剩饭。
这乞丐倒也争气,凭着一丁点的小恩小惠,慢慢的,也给自己挣出了一份不大不小的家业。虽不算什么,好歹,不用再乞讨为生。
刚搬来那下,邻里都欺负他,只有新娘子时不时照顾他下。
一来二去,两个苦命的就凑到了一起。
彩礼开的极高,据她父亲说,这么个能干生的还好看的闺女,能卖出大价钱,死都不肯放人。
还是宁自泊被重明转圈圈的压榨,从重明身上弄出一点钱来,这才把人赎了出来。
交钱的那时,甚至签了字据,完全算把女儿卖出去。
一场酒席办的热闹,来的宾客欢不欢喜李道不知,只知,宁自泊确实欢喜。
一对新人,也很欢喜。
所有人脸上染了韫色,眉眼笑到了一起,交杯换盏,放声大笑。
李道忘了自己何时走回的缘来馆,看着酒席上的一幕幕,记忆仿佛出现了混乱。
宛若再次回到了千年前属于她的时代,记忆中的人脸早已模糊,只是脸上的红晕,和当初热闹的场面,与今别无二致。
她也曾经热闹过,也曾经差一点点,有一场欢喜的婚礼。
山河万里众人去,牢关方圆独将归。
独此一将,归于人间。
馆内的灯光一如千年前的月色一般凄冷,但它很明亮,不似从前,模糊、黑暗,一切都在朦胧中,给人无限遐想。
冰冷的时代早已过去,苍茫而狰狞的原始不归存在,现在的一切,令人目不暇接,格格不入。
街头一场欢喜,巷尾有人死去。
生活,本就如此。
李道很少看到找上门来的死灵,尤其这个人,她还很熟悉。
缘来馆门前有座石碓,以前该是一户人家。房子败了,只剩下一堵墙还在。
墙下坐着个老乞丐,日日坐着,风吹雨打不动如山。
老乞丐本来有个小屋,后来不去了,就在墙下搭了个窝棚,白天黑夜的守在那里。
宁自泊曾经很认真的说过,人家乞丐也是划分了地界的。
老乞丐守着那块地,没人来抢也挺好。
不像他当年做乞丐,连讨来的钱都会被本地乞丐抢走。
地盘之争,实为严峻。
老乞丐,死了吗?
李道看见他晃荡进来,面色从容,感叹道,“死了,才知道身边的馆子是这么个去处。早知道,活着的时候我就来了。”
李道问他,“你想把你的灵魂送给我吗?”
老乞丐点点头,“我没有寿命,只有灵魂了。”
灵魂在李道手里,会被炼成一块块的灵魂碎片,用于修补其他魂体。
她告诉老乞丐,“你可得想清楚,把灵魂交给我,世上,再没你这个人。人活一辈子,再有什么不甘心,下辈子重头再来,又是一场开始。为了短短几十年,付出灵魂,不值得。”
老乞丐笑的温柔,“这辈子等不到的东西寄托给下辈子,那不是骗自己吗?要是能好好活,活一辈子,也够。”
“听说,缘来馆能满足我的心愿,让我活在我的梦里,对吗?”
李道蓦然间出现一丝不忍,看着他的脸,忽然想把他劝走,“梦境都是虚妄,现实才是真的。活在梦里虽然快乐,却全是假的东西。你若归入地府,再来一世,定然精彩。”
老乞丐摆摆手,不愿多言,笑道,“开始吧。”
他心意果决,李道不好再劝。
轮回之境开启,老乞丐的模样变得年轻俊朗。
同样的街角,枪林弹雨中,一双失散的手再次紧握在一起。
这一次,他们抓住了彼此。
……
李道木然的看着眼前一切,耳边响起的,是老乞丐后半辈子守在墙根内心的独白:
我看到有人在战乱时和妻子走散,等了妻子三十年也没等到。
我等你五十年,日日来到街角。
当年的断壁残垣渐渐变作黄泥路,黄泥路上的草几岁荣枯,直到一座座楼房立起,路上再也没有水坑,雨天也不会沾了一腿泥点,道路平坦了。
我的耳边时常回荡着炮火连天与战马嘶鸣之声,后来又听到了一片寂静的山林之声,直到现在,那些纷乱与寂静的岁月早已远去,只剩下小贩叫卖的市井声。
我听到了生活,
看见了生活,
可是我的生活中,
总是等不到你。
李道颓然的坐回躺椅,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意,弯的幅度很轻,自嘲中,苦涩更多些。
缘来馆内复又是死一般的沉寂,这座馆子是死的,千年万年不变。
同一时间,阴明珠站在灰色的大山中,突兀的怪石堆叠出座座低矮的山峦,薄而锋利的耸出地面。
她勾起地脉,找到了阴九家的坟陵。
当地脉出现的那一瞬,阴明珠的面容发生巨变。
双腿并拢成就一条闪着黝黑鳞光的长尾,脸上覆了同色的鳞片,头顶长出一对鹿角,长长的发丝拖了下去。
她长的古怪,却没人能说上一个丑字。
诡异而妖冶,美的神秘。
蛇尾搅动地脉,将阴九家坟陵处结界损毁。结界崩塌,各色的光芒从大地隐匿的角落中极为迅速的一闪而逝,如烟火般绚烂,化作繁星点点,坠落人间。
此刻,阴九家不再宁静。
所有人不约而同的起身,来到各家祠堂聚集。血脉与力量的流逝让他们惶恐,仅仅是力量开始消散之时,他们身体便好似出现了巨大的空洞。
神灵的力量不见了。
从不联系的九家不过一夜,通通聚集在一起,共同寻求解决之法。
这一次,不同于早先其他家力量消失。
当时他们即使失去力量,也坚信有找回的时候。
而今,灵魂深处出现一股宿命感,心底有个声音在不停的告诉他们,九家,要消失了。
上古有言,九家本为一家,血脉相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千万年不曾相信的箴言,如今让他们深信不疑。
阴九家互相之间的联系,似是刻在了骨血中。
那一夜后,人们脑海中的第一个想法,就是找到其他家。
九家,不能败!
阴家陷入一片混乱,而天道衙门对此事仍不知晓。
阴家自有规则,不许天道之人插手。饶是混乱如此,依旧守着各家族密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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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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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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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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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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