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拉开小沙发椅,沉思着,慢慢坐了下去,开始很仔细的从记忆里搜寻第一次见江淼的场景。
这是易黎的习惯,和人第一次打交道的时候,喜欢从他人身上的小细节推测出他的性格、习惯、背景。有时候会出错,但大部分时候是对的。
他很有自信,要对江淼刻画出一个大致的轮廊。
闭上眼睛想了好久,终于,记起来第一次见她的场面。
是在超市里。
他们两有对视,江淼以为只是匆匆一瞥,可易黎却观察她很久。
他喜欢忽然停在一个地方,默默地观察身边经过的人群。
江淼恰好,是那天他在观察的人。
他还记得自己站在零食架子前,奥利奥新出了口味,他在决定要不要买。
水果味听着就不讨喜,还是双拼的水果味,估计吃进嘴里味道不太行。
可是是新款,不尝一尝直接否定,万一将来后悔怎么办?
两难之下,不自觉的把目光往别处放,就看到了站在卫生巾打折区挑选的江淼。
记忆里,好像很少有小姑娘会往卫生用品的打折区跑,一般都是些上了年纪的阿姨才干。
于是没来由的,易黎就觉得她可怜。
结账的时候,两人碰了面,差点撞到对方。
当时江淼看他的眼神,带着怯懦,自卑又有些拘谨。小时候没被家里好好疼爱过的人,长大之后,也会自觉不自觉地流露出后遗症,对待他人小心翼翼,半点不敢放肆。
他在那时,可是确确实实的怜爱了好一会儿,尤其江淼还是个乖乖的长相。
但从他察觉到江淼差点把他淹死在河里之后,所有一切发生了变化。
怜爱是不可能了,甚至带了点厌恶和歧视。
江家这么些年还真是败落了,好处没得,家族争斗估计不少。看看江淼这样子,不就是被族人打压成的?
穷人家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在家饱受压榨,长大之后看整个社会都带着戾气,满身黑暗,心里不健康。
看她买东西的时候还时不时捻着衣角,和超市其他人格格不入,可能还带了点社恐。
不叫的狗咬人最狠,她对陌生人都能随心动手,身上又带着阴家的力量,要是一门心思做魔头,阴路上还真是少有敌手。ωωω.χΙυΜЬ.Cǒm
想通这点,易黎做了决定:他得盯着江淼,这是他的责任。
阴九家中的人,力量强大,其他的小阴家动手,自有天道衙门盯着,弄不出大动静。
可阴九家不一样,天道衙门管不到他们头上。
就算管上门来,两相争斗,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他易黎是个热爱生活、热爱生命、与人为善的温柔的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看守江淼这颗□□的重任,他就揽了吧。
思及傍晚在江淼房间看到的供桌,更觉得古怪,心中的念头越发确定无疑。
江家或许是避世太久,已然走到邪魔歪道上了。
易家家大业大,他若出手与之斗上一斗,倒也不是不行。
再不济,还有家族给他兜底。
这一头,易黎把江淼往怪人、恶人身上想,江淼也没想易黎的好。
两人相遇之后的一系列操作,无一不证明着易黎是个大傻子。
她知道易家庞大,看易黎出手大方,便知道人从小是个小少爷。
由此,便添了三分厌恶。
她风里来雨里去的复兴江家,易黎却躺在祖宗给的饭碗里快乐,任谁都会有点不平,有点不甘。
加上他无意的炫富,没啥心眼的天真样,一看就没吃过苦。让从小吃尽苦头的江淼不忿起来。
人多少都会有点嫉妒心理,看一个明明你两该活的一样的人,忽然他就比你光鲜亮丽许多,怎能不嫉恨?
守在黑暗中的人大致两种,一种渴望光明,对其极为向往。而另一种,则恨不能让所有人同她一起永坠黑暗,让所有人的世界都看不见光。
江淼,属于后一种。
但也有可能,易黎只是个单纯的舔狗,看见漂亮姑娘就傻乎乎的往上蹭。
算了,左不过都不是她喜欢的人,管他是哪一种。
江淼觉得房子里有些闷,迈着大步走到窗口,推开窗户。
往下一看,正好看见易黎站在楼下。
他正和一群乞丐聊得欢,也不知说了些什么,一路笑着小跑到快餐店里,叫老板打包了好多份快餐。
快餐盒摞的高高的,他两个手都差点抱不过来。
然后就见他给那群乞丐在分晚饭,一人一份,有饭有菜,有荤有素,有蛋有肉。
玛的,江淼恨恨,吃的比她还好。
煞笔煞笔,他么大煞笔!
就见他分完饭菜还不满足,又跑到旁边的面包店里,开始一阵搜罗,见到就装,结账的时候,盘子里的面包叠的高高的,一盘又一盘。
临了,还不忘从柜台边上拔几根棒棒糖,给乞讨的小孩子们带点零嘴。
江淼“哐”一下重重的关上窗户,刷地把帘子拉起来,眼不见为净。
楼下,易黎的声音一下大了,她听的分明,因为那人说的爽朗。
“饿着肚子睡不着觉,很难受的。你们别着急,要是不够,我再去买。放心吧,我有钱,你们慢慢吃。”
江淼拿枕头捂住耳朵,一点都不想听见。
累了一天,很快便进入梦乡,身体的疲惫无法抵挡。睡的迷糊之间,翻了个身,手指触碰到一片冰凉。
江淼以为是被子没盖好,吱唔着把手收回来,躺的笔直睡着,不敢乱动。意识已在梦中,不忘分出一缕来,提醒自己把手收回被子里。
等到天刚蒙蒙亮,看见天上初现的那抹光亮,不知怎的,猛地出了一身冷汗,而后惊醒。
她抹了抹额头额汗,这一觉睡的格外不安稳,睡醒反而觉得更加疲惫。
拢了拢被子,从床上坐起来,揉揉眼睛,摸了摸脑门上的碎发,闭着眼睛把头发扎了起来。
此刻,神灵的声音忽然在脑子里炸开,“淼淼,快看我们的房间!”
江淼手一抖,把短短的一小捆头发绑成了歪歪的小辫。
意识收了回来,听话往房里一看,吓得她往床里缩了一下,脱口而出问道,“怎么回事?”
房间里被布置了一个结界,白色的死气遍布六壁,把这个房间封住了。
房里全是水,她的床是漂浮在水上的。难怪一晚上都做梦她在玩漂流,可不就是在漂着嘛。
江淼从床上爬起来,站的还不太稳,幸亏这是木头床,能浮起来,不然她彻底彻底得被淹下去了。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水腥味,混着一抹若隐若现的恶臭,跟谁几十天没刷牙站在她身边呼气一样。
水面上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绿藻,地下藏着鳄鱼在游动,浑浊的双眼盯着她,随时伺机而动,准备开饭。
牌神着急道,“江里的水鬼找到你住的地方了。这种永世不得超生的水鬼最记仇,办事毫不顾忌。你帮李道寻鬼,身上带着死气,估摸着昨天它们在你身上做了记号,半夜就寻了过来。昨天把我捞起来的时候,又现了手段,隐约着落了下风。它们这是在警告你,也是在试探你。如果你没法解决这里的情况,它们就会动手。”
江淼听不得人着急,别人着急,她就拱火,“那你要我怎么办?我又没遇见过这种事,你让我怎么解决?!”
一时间,竟只能手足无措的被困在床上这一亩三分地。
“哄”一声,水花四溅,室内掀起一阵粉尘,墙壁被打出了一个大洞,易黎从另一个房间里划着床铺过来了,脸上挂着满满的烦躁。
透过他打出来的洞看过去,发现他房里的情况一模一样。
易黎把自己划到江淼身边,冲她说道,“把这些东西都处理了。”
江淼对他这种理所当然的态度感到愤怒,凉凉回嘴道,“你想怎么处理?杀了鳄鱼?我是不会杀,要杀你杀。”
“报警吧。”她拿起手机,还真想报警。
易黎一把把手机打掉,厉声道,“你疯了?报警怎么说?屋子里忽然来了鳄鱼,还有一房间的水?我们这里可是九楼。保不齐就把你当野兽贩子抓了。”
“水怎么解释?这么大的水,阴家的本事不能被人发现,你想被围攻吗?”
“那怎么办?总不能坐以待毙,等水鬼守不住结界了,让它们自己撤吧。”
江淼拧眉,居然还说的挺认真,听的易黎更加生气。
他恨铁不成钢的提醒江淼,“你是江家人,开结界通道,往河里扔。”
思路打开,就简单多了。她开不了结界,龙珠却可以。
一颗小小的珠子浮在半空,满屋子的水便被一点一点的吸进去,连水里那几条大鳄鱼也变作米粒的大小,被装进珠子里一并带走。
等到结界撤消,只留下满地的水渍,以及被易黎打破的围墙。
江淼好整以暇道,“看不出来哈,你力气还挺大。这么厚一堵墙,说打就打了。”
然后想到了什么,“哦,赔偿就你来吧。反正你每天都给楼下乞丐买饭,不差这点修墙壁和维修的钱。我是个穷人,你做做好事,也施舍施舍我。”
没等易黎回答,他那头的房门传来一阵细小的沙沙的动静。
江淼挑眉,“哟,现在的贼这么敬业,白天了都不忘来撬锁。”
她活动活动胳膊腿,“正好,抓过来打一顿,也算是出一出昨晚和今早的闷气。”
门一开,刚探进一个头,就被江淼掐着脖子拎着进来。
连喊都喊不出来,被掐的死死地,脸涨的通红。
一脚带过,大门“砰”一声,发出了不大不小的动静。反正天亮了,她这就是正常的关门声。
可怜这小偷,还没来得及作案,先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
出师不利,正好遇上黑吃黑,关键居然对方还是更黑的那个。
真他么欲哭无泪。
江淼把人拖死猪似的拖了过去,顺势踹了一脚,下了狠劲,让人发出一声闷哼。
没听人喊出来,倒是让江淼高看了一眼,“不错啊,踹一脚居然不喊。”
她抄起扫帚,把下头的毛拔了,只剩上面的木棍,对着这小贼的脑袋点啊点,每点一下,都恰到好处,敲得他脑子发蒙的同时,又不至于痛到大喊大叫,失去意识。
虐待!
妥妥的虐待!
江淼蹲在人面前,嚣张道,“你小子运气不好,正赶上我不高兴。平时嘛,我打你一顿,让你痛几天就算了。今天不太行。”
江淼摇摇头,打量了下他全身,看的小贼头皮发麻,木棍顺着身体指下去,说道,“你看看,胳膊、腿、腰,给你留一个,你看看留哪个?”
小偷正欲挣扎反手,江淼闷头就是一棍,打的人再直不起来。
她恶狠狠道,“老子杀人放火的时候,你他么还不知道躲在哪里玩泥巴呢。还想着动手?真他么给脸不要脸。”
举着棍子,刚想打下去,就被易黎阻止了。
他早看不下去了。
阴家人的做派,嚣张确实也是嚣张,可不是这种欺软怕硬的嚣张,更不是这街头小混混式的嚣张。
光听江淼说话,易黎都快受不了了。
满口脏话,威胁人就只能用这么低等的法子?
为人粗鄙、低俗、俗不可耐!
他一脸难色,把江淼拉过来,“行了吧,小偷小摸的也不容易。给点钱放人走,也不是做啥大恶。”
江淼难以置信的盯着他,觉得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小偷小摸不容易?”
易黎没理她,只是把她往后拉,然后把小偷从地上扶了起来,坐在床边,还细心的找了药给人脑袋消毒。
简直魔幻。
现在的情况,看着不像是惩治小贼,倒像是江淼作恶,人家上门讨债反被打,易黎作为家长,给人赔礼赔钱,就差个道歉。
要不干脆再来两句,“哎呀,真是不好意思啊,起得太早,耽误你偷东西工作啦。”
我可去尼玛的!离谱!
她看见易黎好声好气的把人送走,临走之前,还给了一沓钱,劝人家别再做小偷了,“拿着这几万块钱做个小本生意,安安稳稳的过日子。这一次幸亏遇上了我,要是下一次遇到比她更凶悍的,又没我这种人在身边,你可就完了。”
他拍拍人肩膀,“回家吧,家里人等着呢。”
易黎笑的一脸温润,小偷捂着脑袋,莫名其妙的看着他,掂着手里的钱,脑子有点转不过来,脸呆呆的。
最后,易黎冲着他挥手,这才抓紧手里的钱,飞快的逃走。
江淼冷笑,“行,你有钱烧得慌,记得把东西赔了,反正有钱,也顺带把我的账结了吧。总不至于我还比不过个小偷。”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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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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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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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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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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