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风驰电掣,新剪的头毛拿定型水固定住。
不过网购的东西便宜,质量也不太好,飞速行驶之下,齐齐向后梳去的刘海冲天飞了起来。本英俊潇洒的造型,现在变得格外杀马特。
杀马特之下,隐约藏着点拾荒青年的气质。
离捡破烂只差一件绿色军大衣和大麻袋。
河谷工业园是本市新开发的城区,入驻的企业不多,园区远离市里,坐落在一个小村庄里,周围是大片的待开发荒地。
企业不多,人自然就少。
每次来这里送快递,很是轻省。
加上这是新开发园区,招来的都是些受过高等教育的年轻人,说话好声好气的,半点不烦人。
拿到快递了,还会随口和你说声谢谢。
那成就感,杠杠滴!
园区宿舍构造别致,第一次来的时候,小张在里头直打转,要不是保安大叔把宿舍结构图给他看了看,他都不知道怎么转出去。
一回生二回熟,河谷工业区都是他送,几番下来,走进宿舍,熟门熟路。
他在车后的篮子里翻了翻,准备挨家挨户的送过去。
刚一掏,看到了2号楼C栋的江淼。
小张对她印象不深,好像是个很低调的人,长的也低调。只要长的不够惊艳,然后又不化妆,基本都不会给人留下太深印象。
但莫名其妙,一想起她,小张耸了耸肩膀,背后总有些发毛。
可能是她比较沉默吧。
沉默的人,就让人觉得不太好说话、性格不好。
顺路走到174号房,一见这门牌号,他大概能明白,自己为什么背后发毛了。
174,,要去死,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住个这么晦气的房间。
园区宿舍里大片大片的空着,也不知道叫人事给她换一间房。
要谁给他安排这房间,他非得找人吵架不可。
小张暗叹一口气,摇摇头,心道:这数字,也太不吉利了。
光是看着都膈应,住里面还不知道多烦人。
估计也是人家姑娘老实,不知道和公司去闹。
也就一点小事,但凡开口,公司还能不答应了你?
年轻人,经历的事情就是少。
要不怎么说,大学生读书读傻了?
什么都是可以可以,没关系没关系,差不多就行,我也不计较。
人生在世,怎么能不计较呢?
稍有不顺心,那必定得和人好好掰扯清楚的。
世上还是读书人少,不读书的人多。
老实人,总是被欺负的那个。
你没见吵架的双方,一般都是不占理的那头赢吗?
只要脸皮够厚,调解的人都会叫懂事的吃亏。
你还能叫胡搅蛮缠的懂事理起来不成?
不能!
所以说,别做老实人。
小张长吁短叹了一会儿,丝毫没意识到他今年也才二十岁,说起来,还比江淼小。
他有自己的一套理论,不能以年纪论长短,要以懂事程度论。
像他们刚毕业的那些个,啥事不懂,可不是比他这种社会人年轻吗?
敲敲门,喊了声,“快递!”
这个时间点,大家都是在的。
房内传来了拖鞋拉过地面的声音,拖拖拉拉,大概说的就是这情况。
步子走的跟爬似的。
“咔哒”一声,房门打开,从里头探出来一个乱蓬蓬的脑袋。
刚伸出来拿一下,把小张吓了一跳,一句“我去”跑到嘴边,差点就说出来了。
他状若无意的扫了一眼里头的人,对园区的人他都熟,突然来了个知识盲区,总想着填补,要把人认清楚了,下次才好打招呼。
一瞧,五官平平无奇,稍微有点美丽,不过没拾掇清楚。
相由心生,对面是个很和善的面团子一般的长相,看着乖巧得很。
身上穿着一套奶牛睡衣,松松垮垮的,脚上的拖鞋也是奶牛花纹。
往头上瞧,才发现,发间叉了一根发箍,还是粗杆的,由于头发太过蓬乱,才被挡住。
发箍是黑白条纹,和睡衣拖鞋很搭。
看来她是个强迫症,非得全身上下整个一套才行。
脸圆圆的人讨人喜欢,再开口,小张声音稍微放缓,还带了笑,指着快递,“在这里签个字就行。”
字迹和长相倒是不符,洒脱桀骜的狂草,飘逸张扬。
只听她轻轻道了一声谢,然后默默的关上门。
关门声很小,像害怕发出点动静吵到人似的。
她很有礼貌,也很有距离感,能看出是个很有教养的姑娘。
小张笑眯眯的离开174房,前往下一家。
门内,江淼听到门口脚步声经过,确定人走了,呼啦呼啦地扯着塑料袋,开始暴力拆卸。
她不喜欢在人前发出任何动静,但当只有她一人的时候,便不再遮掩暴躁的性子。
每个人都有两幅面孔,她只不过每一幅都比较极端。
快递拆开,里头是一张发黄掉渣的纸,上头弯弯绕绕,乱七八糟的画着曲线,纵横加错,长的短的,缠绕在一起,把整张纸画密密麻麻,一看就头晕。
她看了眼寄来的地方,是缘来馆。
遂又叹了一口气,把快递盒泄愤似的用力扔出去,准备把纸撕碎的心稍稍收敛,复又拿起来仔细端详。
看了一会儿,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把东西放下。
她拖拉着走到床铺的正对面,那里摆着一张供桌,上头供奉了一个无字的牌位。
说是牌位,倒也潦草,只不过一块发白还有些开裂的木牌牌而已。
火机打着,上了三炷香。
脑海中适时传出一个柔和而不辨雌雄的声音,“是河图。”
“河图?”江淼不解。
“‘河图’乃大禹治水图,画满了地上的每一条暗河、水道,珍贵非常,上头所画之处,皆是江家的统治范围。”
江淼皱眉,惊道,“所以,这是江家的领土图。”
“江家还有这种东西?”
脑海中的声音再次解释道,“江家是正统阴九家,苏家有海域图,代家有陆图,江家掌天下水系,自然有河图。”
说话的这个,是江家的老神仙,住在牌位里,世世代代庇护江家人。
当年江家大乱,几乎是遭了灭族之祸,以至牌位遗失。
等到李道找到江淼,将牌位交给她,她才知道了自己离奇的身世。
“河图有什么用?就凭我现在,就算知道这些地方是我的,我也管不了。”她无奈沮丧道。
神灵道,“不用着急,李道既然把河图交给你,事情就好办了。你是江家人,身上流着一半上古神祇的血脉,从河图里找到龙珠,龙珠追回,这天下的水系,还是你江家的。”www.xiumb.com
江家以龙珠统治天下大小水系,几百年前灭门之灾后,所有一切尽数遗失,人丁凋零,家族宝藏被阴路上大小家族瓜分殆尽,一点不剩。
阴路上一番哄抢,世道又不太平,老百姓又抢上几轮,还有当年官府出手。当初那繁华鼎盛的家族,连个铜板都没剩下。
钱也罢了,江家人被冲散之后,个个养尊处优,无法生活困苦,穷死了不知多少。加之被各路妖魔及其他小家族追杀,等到如今,能找到的只剩下江淼一个。
或许还有其他,只不过江氏一族血脉未曾苏醒,谁也不识。
她莫名其妙当了个家主,莫名其妙的有了复兴家族的重任,又莫名其妙的和各路神神鬼鬼打交道,把自己的生活搞的一团糟。
当年想做江家主,只因自己想与人不同,想出人头地,想被人另眼相看。
谁知到了如今,躲躲藏藏,怕那些普通人发现自己不走阳间路,怕其他阴家的抓捕,怕妖魔的追杀。
所有一切变化,具皆离奇。
她想拒绝,可这是一条上了船,便再也上不了岸的路,唯有在风暴中冲向云端,才能好好活着。
淼字有三水,她的父母,应该也在向往着老祖宗曾经的辉煌。
神灵的话打断了她纷飞的思绪,“淼淼,你把手伸进河图里,认真感知。脑子里只想着龙珠,顺着河流去寻,把它找出来。”
江淼闻言,不解其意。
河图只是一张纸,叫她怎么伸进去?
但也不好争辩,只得硬着头皮,把手放到纸张上。
谁知,手一放上,没有触摸到粗糙的纸面,反倒浸入一股清凉温润的水中。
她有些惊讶,一时间,脑子混乱起来,不知所措。
神灵柔和之声再次响起,“淼淼,不要紧张,想着龙珠,想着它,河图会带你去它最后一次停留的地方。”
江淼深吸一口气,静下心来,也不知龙珠长甚么模样,只得在脑中不停地念叨龙珠二字。
就在此时,她脑中开始缓缓出现一幅漫长的画卷,像是沿着河道在游走,瞬息而过。
行人在岸边经过,小贩在沿途叫卖,船夫撑着竹竿,停靠在岸边休整……一幕幕清晰地从她脑海中浮现。
明明是没有去过的地方,却仿佛她生在那里,长在那里,记忆分明。
脑子里逐渐被这些画面挤满,开始发昏发涨,有了眩晕之感。她的身体疲惫而沉重起来,像是长时间熬夜般,五脏不堪重负,胃里时时翻涌,想吐吐不出。
终于,画面定格在一个人身上,他手上举着一个莹润剔透的珠子,在水下悠然漫步。
河里老蚌张开壳,露出里头饱满的珍珠,任他采摘。
就是这时,江淼张开了眼睛。
她记住了那个人,也看到了那个地方。
“我找到了。”她轻轻对神灵说道。
神灵回她,“淼淼,再下一次水,等他快浮到水面的时候,把珠子拿回来。”
“从河图里拿?”
“对,”得到的回答是肯定,“河图能接通所有水系,透过河图,你就是河神。那人拿着龙珠寻宝,一定会到深水。深水之处取回珠子,他必死无疑。江家大难,正是积阴德的时候,不要害人性命。你去看着,等人快到水上,迅速把珠子拿回来。记住,不要被人看见神迹,阴九家行事隐秘,要是被凡人看见,唯恐惹来事端。”
“好。”
她强忍着身体的沉重,五脏六腑宛若背了负担,压得人喘不过气。
又一次,把手伸进了水里。
这一回,不再要找人,只需牢牢盯着他。
等人兴奋的往上游之时,凭空伸出一只手,把龙珠夺了去。
那人惊骇至极,慌乱间呛了好几口水,手中硕大的珍珠也在害怕中丢失。
他见了鬼般拼命往上,手脚并用的爬回船上,眼珠子瞪得死大,瑟缩在船只一角,再不敢看水。
过了很久,脸色仍不曾恢复,只是渐渐平稳下来罢了。
江淼见人无事,便将手从河图中收回。
她细细端详手里的珠子,并不多大一颗,婴孩半个拳头大小,外表好似被云团细细的裹了一层,贴着往里看,内里晶莹剔透。
她叹道,“这就是龙珠啊。”
神灵依旧用不疾不徐的声音回答她,“是啊,最后一颗龙珠。只有这一颗,能控天下水系。世上,再也没有这么尊贵的龙神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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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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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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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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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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