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随眼睫颤了颤,此时终于品出点不对来。
他本来以为章裕年气势汹汹来,是想敲打敲打他别和林雀走得太近。
可现在这通翻找问话的架势,倒不像是来找他麻烦,更像是……
找人。
周随逐渐警惕起来:“他怎么了?”
沈旭查过周随的通话记录,自然知道他跟林雀的交流频率其实很低,大概真的不知道这件事。
于是照实说道:“我们现在联系不上他。”
周随微愣:“他不是去安市考试了吗?”
沈旭简单说道:“他去了安市,但是没去考场。”
见周随皱着眉头陷入思索,一向表情不太丰富的脸上露出的疑惑神情不似作伪,沈旭偷偷瞥了眼章裕年,瞧见那人表情不像刚刚那样一副就要杀人的样子,也放心了点。
他语气和缓了一些,再次问道:“林雀把硬盘给你的时候都说了什么?”
思索被突然打断,周随抬眼望向他,脸上有不加掩饰的轻蔑。
他冷声道:“你们才是朝夕相处的人,把一个大活人看丢了,竟然找我一个外人问?”
大概是某些字眼又刺激到章裕年的敏感神经,沈旭眼角余光瞥见他神色有异,连忙赶在章裕年动手之前先一拳揍在周随腹部。
又好心叮嘱道:“周先生是个聪明人,一个律师说话前得三思。”ωωω.χΙυΜЬ.Cǒm
周随低头蜷在保镖的胳膊上,缓了很大一会儿才重新低声道:“没什么可思的……我从来不问他这些……多余的东西。”
“不错。”章裕年在一旁淡漠开口,“我竟然不知道他有这么大能耐,能在外面养了你这样一条好狗。”
周随依旧垂着头,下巴几乎贴着胸口,折起脖子的样子似是一种无力与臣服。
他低低的声音从垂下的黑发中传来:“那你大概……连狗都不如吧?”
章裕年的眼神蓦地幽深。
像是预想到的结果没有来临,周随微微支起脖子看了看他:“怎么不打了?”
林雀这一个个朋友,骨头都挺硬。
沈旭嘴里发苦,只得在一旁继续唱白脸:“口舌之利没什么意思的,周先生。”
周随没有理会沈旭的话,依旧从汗湿的刘海中死死盯着章裕年:“章裕年,我尊重林雀是个人,但你把他当成一件可以随意处置的玩具,这就是你永远也敌不过我的地方。”
章裕年忽地挑起眼皮笑了一下,语气中带着点冷淡的稀奇:“你也许太看得起自己,也太看得起他了。”
“不过有一点你说得很对。”章裕年信手点起一根烟,微微躬身将烟雾喷在周随脸上,“他确实是我可以随意处置的玩具。”
4月11日,08:05,燕市。
“快点儿吧,我等得花儿都谢了。”
杜有有是被一阵激烈的斗地主背景音吵醒的。
他迷糊地睁开眼睛,看见自己床边有个黑乎乎的影子,依旧是昨天那身保镖打扮,但已经不是昨天晚上的那个人。
昨天那人虽然也强行跟着他进了卧室,但一直站在角落里,不像这个,正坐在自己床头柜上,还开着声音打手机游戏。
杜有有心头火起,想也不想抄起枕头就砸在那保镖身上,那低头斗地主斗得不亦乐乎的人竟然躲了过去。
他大骂:“妈的让不让人睡觉了!”
那保镖依旧低头打手机,随手将枕头捡起来当坐垫坐着,口中吊儿郎当说道:“旁边站着个大活人,你还真能睡下去——这孙子出的什么几把牌!”
杜有有一骨碌爬起来,站在床上就要踹他:“你们还真把老子家当岗上了啊,还带轮班的?几班倒啊?”
保镖右手精准抓住杜有有的脚腕,轻轻一扳就把他掀翻在床上,左手还有空出张牌。
他抬头看杜有有一眼,右手五根指头圈起来,互相搓了搓:“脚脖子还挺细哈。”
杜有有也不顾摔懵的脑袋,触电一般把腿收了回来蜷在胸口:“你他妈有病吧!”
保镖色眯眯地摸了下下巴:“小模样也算周正。”
杜有有瞪大眼睛,蓦地恐惧起来。
从昨天到现在,他虽然不算被章裕年以礼相待,但总得来说确实没受什么伤害,昨晚宋博桥打电话来问,他也是照实说的,宋老板那边倒是大大松了一口气,只安慰杜有有别害怕,他会想办法。
可面前这个保镖……
……这个保镖说完那句暧昧的话后,便重新低下头出牌了。
杜有有:“……”
他往床的另一边缩了缩,神情依旧警惕。
“我们老板这几年脾气好咯,不沾那档子事了。”保镖翘着二郎腿双手抱着手机,语气还挺悠闲,“想当年一个缺心眼胆子肥了,睡了我们老板当时包的小情人——傻逼手里憋着个大王不放指望他从py里给你生个小王出来吗?——结果被我们老板发现了。”
杜有有:“……”
“这点小事还轮不到我们老板亲自来看,就沈哥带着我们过去把那缺心眼揪住,扒了裤子喂了药绑在椅子上,案板垫在大腿上,一刀下去,咔!——”
“抢地主!”
杜有有一颗心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
“那孙子哭得撕心裂肺的,血跟小喷泉似的,喷了两米多远。沈哥开视频请示了一下我们老板——对勾都要不起你要的起什么?”
“——后来直接在他家起了个锅,切段炸了喂他吃了,一点不浪费。”
保镖抬起眼冲杜有有阴恻恻笑了笑:“脆骨肠吃过没有?跟嚼脆骨声音是一样的,嘎嘣脆!”
杜有有也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只被他这满不在乎的嚣张语调瘆得头皮发麻。
见自己的俏皮话并没人搭腔,保镖重新低下头看着手机继续讲故事,就是语气里缺了点兴致:“当然那小情人也被我们老板踹了,扔进派对里玩了整一个通宵,那人第二天就脱肛了,松得蛇皮袋子似的直往外露肠子。听说到现在还得每天穿着尿不湿,不然坐哪儿在哪儿留屎。”
保镖说完就不再说话了,一时间房间中只有他斗地主的背景音。
杜有有色厉内荏道:“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不干什么,吓吓你。”那人抬起头,对着杜有有笑出一口惨白的牙,语气却冷,“有什么知道的、该说的,趁早都给我们老板交代了,他还这么客客气气地留着你,纯粹是对旧情人还留点念想。”
他顿了顿,拖长声音道:“等他真的耐性没了——”
他停了下来,一时间房间里只剩下手机里斗地主的声音。
“快点儿吧,我等得花儿都谢了。”
“那你就趁今年双十一多屯点尿不湿吧。”保镖轻描淡写道。
杜有有将手机紧紧握在怀里,缩在床脚。
那保镖并没有看向他,只是坐在床头柜上抖着腿,用斗地主bgm的调子哼唱道:“人生为己天经地义,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那小兄弟没教会你吗?”
杜有有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他虽然不知道这个保镖嘴里到底有几句真话,但从昨天晚上到今天早上,这群人只向他居高临下地表达出同一个意思:你得感恩我们饶了你一命。
昨晚在客厅咄咄逼问他的男人,在临走之前这么说道:“林雀真的这么放心地把你交到我们手里?虽然你不承认,但他肯定向你承诺过什么,比如你真的有危险了,跟他联系他就会回来。”
“可他已经走了,这么久的计划终于实现,天高任鸟飞,林雀真的会为你回来吗?——如果是我的话,我才不会管一个外人的死活。”
杜有有想,他会为我回来吗?
4月11日,09:00,燕市。
在这个兵荒马乱的通宵,谁都有可能给章裕年打电话,唯独这个人令他有些许意外。
“妈?”
电话那头,章母的声音很恬静:“章董,吃了吗?”
章裕年一阵无语:“有话直说,没什么事我挂了。”
“等等。”章母慢条斯理道,“你跟那个小朋友现在是玩什么剧本?暴君与妖妃?霸道总裁的落跑小娇妻?”
章裕年额角青筋猛跳:“舒女士,您再过几年就七十大寿了,为老不尊的事少干点。”
“哦,看来就是有什么事了。不然宋家那小子也不会连夜把电话打到我这儿。”舒女士端庄的声音中带着点掩藏不住的兴致盎然,“真从你手底下跑了?”
章裕年忍无可忍,把电话挂了。
三秒后,手机又响了起来。章裕年看也没看,扬手丢进旁边沈旭的怀里。
沈旭只好接了电话,赔笑道:“筠姨。”
两人没交谈多久,舒筠这通电话的来意总结起来只有四个字:幸灾乐祸。
舒筠又嘱咐沈旭,事情有什么进展一定要给她说。这个板正的儿子好不容易有这么失态的样子,当妈的一定得好好看看笑话。
这夫妻俩的育儿观一向奇葩,能干出这种事沈旭毫不意外。
沈旭挂了电话,他诚惶诚恐地看着章裕年黑如锅底的一张脸,捏着手机也不敢还回去,只好岔了个话题小心翼翼道:“他们已经把酒店附近三公里的民用监控都筛查过了,没找到什么信息,不然再扩大到十公里?”
“不用。”章裕年支着额角看向车窗外,冷漠道,“不用找了。”
4月11日,09:05,平市。
林雀猛地惊醒。
梦里与章裕年手□□缠的感觉似乎还残留在他的肌肤上。
他满身大汗地深深呼吸,直至滚烫的身体慢慢冷却下来。
这个夜太长了,章裕年如魇一般盘踞在他的梦里,那感觉十分真实。
小旅馆的窗帘并不怎么遮光,窗外已是大亮。
林雀缓慢地从枕头下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有些意外地发现有封新邮件躺在他的邮箱里。
“尊敬的惊蛰先生:您好!您所投稿件《春雷》我司有意向购买,工作人员会在两个工作日内与您联系,请保持手机畅通。”
“——帝景传媒。”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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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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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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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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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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