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被挂断,从听筒里传出的忙音仿佛还在传达好友恨铁不成钢的气恼。
这已经是第几个电话了?
严丽心不在焉转着笔杆子,脑子已然想不起是第几个让她远离何淼淼的电话,但绝对不是最后一个。
九月已经过半,每天都会有类似的电话,类似的消息来劝她回头是岸,搞得她好像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事。
然而她不过是坚持和一个人做了朋友。
朋友们的好心她明白,心意也领了,但人云亦云的害怕她做不到。
何淼淼没错,更没有伤害到自己,为什么要因为虚无缥缈、存在于理论上的未来排斥当下?
【长期被家暴的人心理有问题。】
【她想杀她爸。】
【你不懂,一个寡默不言的人不好惹。】
“她不是那样的人……”
何淼淼是个好女孩,这点严丽知道,她知道沐秋水也知道,也有好些人知道,但是她想更多人知道,知道世上有一个善良、倔强又傻到可爱的女孩。
可是现在,事情在向她所想的反方向发展。
“丽、丽丽……吃饭了……”
严丽将自己埋在胳膊弯里,对无法改变朋友们的恐惧感到无力。
谁都没错,谁都有恐惧的权利。
可是,就是好不甘心……
身后传来了女孩一如既往弱气的招呼,却仿佛一剂活力剂的注入,严丽沉闷的心思登时神采飞扬。
“马上来!”
将镜子盖回茶几,严丽从地上站起,哼着轻快的曲子往厨房走去。
桌上筷子已经摆好,碗里也盛好了饭,旋转的风扇吹来饭菜的香味。
严丽嗅嗅鼻子,心满意足坐到自己的位子上。
坐在桌对面的女孩低垂着脑袋,刘海尽职地遮掩着她的表情,严丽只能从自己的直觉里去感觉女孩的情绪。
“还在在意他们的话吗?”
严丽目不转睛盯着何淼淼,试图从她的举动中看出她的心思。
何淼淼摇了摇头,筷子戳着碗里的饭,似乎在犹豫。
严丽没追着询问,一边盯着何淼淼,一边干吃着饭。
“我……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好一会儿,竖起的耳朵听到了歉意的自责,隐隐她又听到了害怕。
严丽皱皱眉,心里陡然生起一股对那些嘴碎的人的怨气。
“别多想,淼淼从没有给我添过麻烦,倒是我一直麻烦着淼淼。”严丽用筷子敲了敲碗,“如果没有淼淼,我每天都还在吃着不健康的速食品,感激还来不及,怎么会觉得麻烦。”
“可是丽丽的朋友……”
“真正的朋友不会因为害怕就疏远自己的朋友,仅仅因为无关人的揣测就疏远的朋友,没了就没了,你看秋水、佳一、梁洛洛,还有……”
话语突然卡壳,严丽揪着两条浓眉左思右想。好许,她猛地一拍掌欣然道:“啊,还有淡淡!还有我们班里的很多人,还不是相处的好好的。”
“所以,淼淼没必要把她们的话放在心上,我也相信淼淼绝对不会伤害我,因为傻乎乎守着一个不被坏小孩放在心上的承诺的女孩怎么会是坏女孩!”
一样的话,一样的笑容,羞红霎时熏染了何淼淼的双颊,低垂的刘海一时不知所措的随着风扇肆意飘摇。
严丽见状,偷偷吁了口气,从盘子里夹起一块肉放到何淼淼碗中,“淼淼,吃饭吧,吃完了我们还有作业要写。”
“嗯……嗯!”
何淼淼重重点头,满心欢喜咬着严丽夹来的肉。
不知怎的,看到这样的场景,心里头没来由的感到一阵满足。
严丽已经想不起来这样的满足出现过几次,只记得每次感到满足的时候,满脑子不尽地渴望,渴望它能长久。
此时亦不例外。
严丽装作不经意地抬眼看向桌子对面,望着自己的眼睛巴眨巴眨,橘黄的灯光下,被刘海遮遮掩掩的担忧呼之欲出。
刹那间,仿佛有什么东西就要破笼而出。
渴望,不尽的渴望,渴望期待的一切能长久。
随即,严丽狠狠晃了晃脑袋,猛地拍了下桌:“对了淼淼,淡淡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她深吸了口气,扯开话题试图让心思平静下来。
“淡淡……”
何淼淼不知道严丽的心思,在听到严丽提起云淡,她揪着双眉回想着这段日子里跟在云淡身边看到的记忆。
“淡淡……很不好。”
……
白纸黑线,铅笔轻描淡写勾勒了一幅画,一个人,一件心事。
一只手,一朵云,张拢的五指好似要抓住什么,又好似是要放弃什么。
沐秋水无法确定,但直觉告诉她,两者都有。
画是何淼淼画的,就在中午的午自修之前的天台上。
也是沐秋水托何淼淼注意的举动。
六班对何淼淼的排斥凡是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但毕竟高三了,大家也没精力将排斥摆在手头上,就冷暴力吧,谁也不理她。
学校无法左右学生的喜恶,对此的应策是在能掌控的情况下,放之任之,两方都一样。
放之学生对何淼淼的无视,任之何淼淼在课堂上画画开小差。
而云淡则在休息之时带何淼淼去天台,每天都是如此。
沐秋水也便藏了私心拜托何淼淼替她注意点云淡的举动。
何淼淼亦不负所托,每一张速写都生动形象地描绘出何淼淼眼中看到的景象。
又翻过一张,秀眉又蹙一分,沐秋水厌恶地用手掌盖住半张速写,怪异的不适登时无影无踪,白纸上微扬的唇际却是如沐春风。
沉重的思绪遂如晨光穿透的薄雾渐淡渐消。
随手将画纸放到桌上,沐秋水抓起外套就往外走。
“这么晚了还要去哪?”
刚一出房门,正好遇上上楼沐秋宸。
“去你未来小姨子那睡。哥,晚安!”
沐秋水头也不回踩着拖鞋踏踏跑下楼,徒留沐秋宸一脸古怪愣在原地。
两家的距离很近,近到沐秋水气都不喘就站在云家门前。
开门的是云容,贴着面膜也无法遮盖她的惊讶。
“秋水?这么晚了还没睡呢。”
“我来找淡淡,嗯……今晚可能会留宿。”沐秋水欣然道,顿了顿她又问,“云姐姐,淡淡睡了吗?”
“小淡刚去洗澡,秋水先进来吧。”云容退开步,让出道来。
沐秋水也不客气,道了声谢便径直入内。
换去鞋子,踏着拖鞋轻车熟路穿过客厅旁凿通的门,来到云淡房间。
房门虚掩着,沐秋水推开门,率先入眼的是坐在床边叠衣物的李湘琴。
“秋水?”
不出意外,李湘琴对她的到来同样惊讶。
“晚上好,阿姨。”
“来找淡淡吧,先坐会,那孩子洗了有一会儿了,应该就好。”李湘琴拍拍床,招呼沐秋水过来。
沐秋水毫不迟疑走到床边坐下,云容正好进来。
三人就趁闲聊了几句。
话题总绕着云淡不变,沐秋水就装作不经意地提起她想要的话题。
房间里有个较小的浴室,就和云淡的床隔着一堵墙、一扇推拉门,说话的声音不由自主就压着。
“对了阿姨,这段日子淡淡是不是失眠了,我看她总没精神。”
“是梦魇了。”一提到云淡,李湘琴便叹了口气,“在察觉淡淡的精神状态不对后,这几天我和阿容换着陪她睡,发现这孩子每晚都在噩梦,每次还都是我们喊她才醒过来。”
“我问过小淡她都做了什么梦,她犹豫了很久才跟我说她梦到自己溺水,之后还有从高空坠落,走不出迷宫的梦……”
云容翻着她的笔记,对沐秋水一一道述云淡对她说过的梦境。
云容记的很详细,几乎是把云淡的话全盘照搬下来。
沐秋水拧着眉头,李湘琴和云容说的情况她都见到过,都是她三更半夜摸到云淡房间时所见。
“要不是这孩子情况特殊,说什么都得带她去看看心理医生。”李湘琴叹了口气,头疼地按着两鬓太阳穴,对沐秋水小声道:“秋水,阿姨问你一个问题,你一定要如实告诉阿姨。”
“嗯?”
李湘琴的严肃将沐秋水的思绪从回忆中拉回。
“阿姨您说,只要我知道就绝不隐瞒。”
李湘琴瞟了眼浴室方向,“秋水,在阿姨回来南城的时候,你们在老家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m.xiumb.com
沐秋水轻一挑眉,一丝喜色一闪而逝,遂作沉思想了好一会儿,道:“楚沫。”
“楚沫?”
母女俩面面相觑,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让她们一时想不起对方是谁。
“我记得淡淡说过她以前叫吴沫。”
少顷,李湘琴一脸恍然拍了手,“是吴家的那个孩子啊!”
“她做什么了?”
“我也不知道。”沐秋水摇了摇头,“那天她来的时候我带表姐出去逛村子了,回来时就发现淡淡有点不对劲,但之后的表现和平时又没两样,我就没怎么多在意,现在想想也就和那个时候有关系。”
“阿姨,淡淡这边撬不开口,我们要不去找楚沫问问情况?”沐秋水小心提议。
李湘琴听完后面露沉思,云容也在思考两者之间的关系,谁也没发现就在沐秋水脸上绽放的得逞。
“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会让淡淡的爸爸去了解下情况。”
话刚落没多久,下一句还没来得及接上,浴室里便传来了推门声,没多久云淡便出来了,三个女人心照不宣停了话题,齐齐看向云淡。
云淡怔愣地站在原地,湿哒哒披散在身后的发丝将T恤浸染,一股凉意遂在背后打转。
三道注目笑意各有不同,却让云淡感觉到里边有着相同的怪异,但又描述不出那是种怎样的怪异,直觉说,她们在打自己的注意。
打什么?
云淡更无法猜到了。
索性,不想了。
目光一转随落到沐秋水身上。
“阿水怎么来了?”
“不欢迎?”
“不,欢迎。”云淡轻轻笑笑。
就这时,李湘琴突然起身,“时候不早了,余下的时间就留给你们两个同龄人吧。”
“淡淡,记得早点睡,有什么事就喊妈妈。”
母亲的手掌轻轻抚过湿哒的长发,留下的温柔让云淡心中的愧疚如同雨前阴云越聚越浓。
对着那双眼睛,张启的唇却轻快地说着:“知道了妈妈,晚安。”
“晚安。”
李湘琴轻轻回笑,拍拍云淡的肩膀从她身边走过。
云容跟着上来,在同样的地方落下自己的问候,“小淡晚安,好梦。”
“晚安,姐姐。”
回复的问候亦不变的轻快,房门咔的一声轻轻关上。
垂首,偷偷攥了攥拳。
再抬头,已然还是先前的轻快。
“淡淡,过来坐着,我给你把头发吹干。”
不知何时,沐秋水手里多了把吹风机。
云淡犹豫了下,走到沐秋水身前的椅子上坐下。
风机呼呼的吹响,强风吹动了湿哒的长发,也将宽大的T恤领口吹开一个不大不小的弧度。
沐秋水站在身后,居高临下眯了起眼,在发隙间徜徉的五指微微曲起。
吹拂的暖风,湿染在手心的凉水,仿若冰与火的厮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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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秋水的日记本;
那样乖巧的她…我真的、快把持不住我自己…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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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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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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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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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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