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丽挂了电话,扭头便望向房门,屏息细听门外动静。
声音还是来自厨房,没有变化。
严丽悄悄吐了口气,再次低头看向手机,刚松开的浓眉又随之拧起。
第二节下课前,她收到一条信息,当时并未在意也没去理会,直至放学,她才翻起信息。
信息是云淡发来,写了她下午看到的和她联想的猜测。
之后,何淼淼的反应告诉严丽,这个猜测八成是对了。
回到家,她就找了借口躲进房间,偷偷了解情况去。
父亲是负责这个片区的民警,自小又在所里混的严丽,在这里面那叫一个如鱼得水,上至老所长,下至退休的保洁阿姨没一个她不熟。
严丽就找到了父亲的老朋友了解详情。
从对方口中得知,何淼淼的父亲于昨天晚上在一家排挡与人发生冲突并致人当场毙命,现今在逃。
在严丽的死乞白赖的纠缠下,他告诉严丽,根据边上便利店的监控及在场目击者描述,双方相互认识,当时都喝了酒,醉得一塌糊涂,然后起了口角争执。
何淼淼的父亲用随身携带的水果刀威胁,是对方自己在过去的时候突然倒下,胸口正好撞在水果刀上,当场毙命,后者也在事发后逃离现场。
去找何淼淼是想向她确认,他父亲可能去的地方,以方便更快将其追捕到案。
严丽放下手机,起身离开房间。
拉开门,从厨房飘来的饭菜混杂的香味扑鼻而来。
放在平时,严丽指不定得大呼小叫一番,只是此刻,她没了那般心思。
再一次吐了口气,严丽故作平静往厨房走去,“淼淼,饭好了吗?”
厨房里没有回声,何淼淼抓着锅铲,脑袋低垂炒着菜。
严丽走上前歪身一看。
走神呢。
再一看锅,没焦,感情都炒出肌肉记忆来了。
“淼淼,淼淼?”
严丽推推何淼淼,后者惊慌回神,一顿手忙脚乱往锅里加料,起锅。
“丽、丽丽?!可以吃、吃饭了……”
说着,又低着头端菜摆碗,又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严丽张张嘴,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这顿饭严丽吃的有些乏味,不是何淼淼的手艺退步,是心思不在。
何淼淼心事重重的样子,和自己刚得到的信息让严丽没有心情去活跃饭桌上的气氛。
吃过饭,严丽照旧包揽洗碗的工作,趁着这个时间,她仔细想了下该如何让何淼淼开口。
想了很多,直白的,委婉的,旁敲侧击的,严丽以为她需要费点功夫才能让何淼淼吐露心声。
然而,现实总喜欢不按常理出牌,严丽还没来得及把草稿送到嘴边,何淼淼便事无巨细全盘托出,连那把水果刀的来历都没做隐瞒。
严丽目不转睛盯着何淼淼,试图从对方脸上找到为什么如此干脆的答案。
何淼淼也在看着严丽,不像严丽赤.裸裸的坦荡,她的视线更加小心,躲躲藏藏的紧张。
俩俩看了好一会儿,严丽方才打破沉默,“淼淼,能告诉我为什么之前你不肯告诉我,现在却又告诉我呢?”
何淼淼坐在床上,将脸埋在曲起的双腿中,双臂紧环,闷声闷气的说:“我怕……你会讨厌我……”
声音很小,好在家里安静,不影响严丽听到何淼淼的话,以及她声音里无法掩盖的惶恐。
她真的,很在意自己的看法。
严丽挪着屁股坐到何淼淼对面,学着她的样子曲起双腿,双手叠在膝盖上,身子一弯将下巴磕在手臂上,轻松的笑着说:“那么淼淼为什么又告诉我了呢?”琇書蛧
何淼淼没直接回答,环在双腿上的两臂紧了紧。
好一会儿,严丽再次听到从何淼淼□□传出的话声。
“淡淡说过……不能让关心的人,因为无知而自责。而且……”
何淼淼突然抬起头来,总被刘海遮遮掩掩的眼睛看得严丽心虚,浑不自在扭了扭身子。
“怎、怎么了?”
“丽丽……应该知道了吧。”
“诶?”
“你以前打电话的时候从来不会避着我。”
“诶?”
是这样吗?
严丽眨眨眼,满脑子大功率回忆与何淼淼在一起时的画面,有点模糊的记忆回馈告诉她……
似乎,好像,是这样的!
严丽讪讪笑了笑,不禁暗骂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
不过,骂归骂,心里头的喜悦却无可避免的冒着花。
“咳咳。”
严丽咳咳声,压下心里轻而易举满足的喜悦,整整神色道:“淼淼,如果警方抓到你……抓到他的话,你希望他被判多少年?”
话落,严丽便皱了眉,何淼淼的反应给她传递一个非常不好的讯息。
像一根被弦拉弯,下一秒就把箭矢释放出去的弓,浑身都是情绪爆发的弹力。
严丽稍稍往前靠,借着拉近的距离,严丽看到那双眼睛里驳杂的负面情绪,而恨意最为浓烈。
“淼淼?”
严丽小声唤着何淼淼的名字,并轻轻挪着身子坐到何淼淼身边。
“时间不早了,去洗个澡,我们早点睡吧。”
严丽试图以题外话转移她的注意力,以此安抚何淼淼的情绪。
但是,她失败了,何淼淼的情绪如同点燃的爆竹当即炸开,口中不断重复的呢喃似一只受伤的野兽在低吼。
“我想他死……我要他死……我真的好想他去死!去死!”
严丽傻傻看着对上的眼睛,眼里爆炸的恨意夹着悲伤与无力的痛苦,像一个疯子,让她有点不知所措的愣在那。
这样的眼神严丽见过,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个晚上,父亲值晚班,她赖在所里不肯回去,正好天下雷雨,她就留那了。
所里来了个浑身淋透的年轻男人,大概才二十出头的样子,他魂不守舍,却笑得神神颠颠像个疯子。
他说,他杀了他父亲,想请警察逮捕他。
严丽以为他就是神志不清的疯子,但是父亲和其他值班的民警信了,因为那个男人的身上还有血迹。
父亲当即将他铐上,带去审问。
他很冷静,也很安静的回答了所有问题,一点也不像个刚杀了人的人,直到父亲问他为什么都杀人时,他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像只牢笼里发狂的野兽,铐着的双手不断锤着审讯椅的桌面,嘶吼着:“我要他死!要他死!死!死!去死!”
严丽仍清晰的记得他当时是一边喊着死,一边又哭又笑,就像现在的何淼淼,但不同的是,那个男人笑的很响亮,也哭的很大声。
后来,父亲告诉严丽,那个男人长期受他父亲家暴,那天晚上又以一点小事拿他出气,他不堪打骂,日久年深的恨意就此爆发,用准备已久的刀子捅向他父亲。
说起来,何淼淼也有一把壮胆子的刀子,而这把刀并未桶向她父亲,反而杀向了另一个人。
“淼淼……”
严丽回过神,欲言又止看着何淼淼。
何淼淼死死抱着她自己,又哭又笑重复着‘我要他死’、‘我想杀了他’的话。
看着这样的何淼淼,严丽的眼前又‘看’到当初的那个男人,和他脸上又哭又笑的癫狂,脸色霎时变得慌张。
严丽连忙抱住何淼淼,一边拍着她背,一边轻声安抚:“没事了,没事了淼淼,没事了,他马上就会得到报应,不会再有事了,有我在呢……我在……”
许是担忧失了分寸,严丽不见以往能说会道的伶俐,只能重复着匮乏的安慰的词汇,带着懊恼一遍又一遍的重复。
心里不禁有些懊恼自己没能挑对时间,若是再晚些,若是再多陪伴些时候,那时候再提起,说不定就不会这么激烈的情绪波动。
就这么抱着,安抚着,懊恼着,严丽不知道何淼淼哭了多久,不过汗倒是出了不少,连空调的冷风都来不及冷却,怀里一颤一颤的激动终于小了频率。
严丽缓缓舒了口气,还没来得及放松,便听耳畔响起何淼淼含着哭腔的低喃。
“他气死了爷爷……还逼死了妈妈……我恨他……我恨他!我真的……真的好想……好想杀了他……”
听到‘妈妈’时,曾在何淼淼的房间发现的画纸上的画面再次浮现眼前,痛苦的女人,从门缝偷觑的女孩。
画面一转,雷雨夜那个男人神神颠颠的笑容再次映现,那对癫狂的眼神突然落向自己。
严丽本能地绷紧身子,一撮冷汗争先恐后从额头冒出。
嗡嗡嗡——
空调外机运作的震动声从窗外传来,一股冷风从空调内涌出,袭来的凉意令严丽冷不丁打个冷颤,恍恍回过神来。
长吐一口浊气,便听耳边激动的呢喃。
“……想杀了他!可是每次……每次都没敢下去手……”
话到了后边就更加听不清彻,微颤的身子在清晰的告诉严丽,她压抑的激动。严丽隐隐听到不清彻的呢喃里重复的‘怕’字,这是何淼淼说的最多的字,也是严丽听得最清晰的字。
双臂轻轻收拢了些,严丽故作轻松的语气笑着打趣说:“还好淼淼没下手,不然我可能就遇不到淼淼了。”
怀里蜷起的身子激动地颤了颤,再一度绷紧。
严丽轻轻挑眉,诧异地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竟吐不出话来。
刚刚自己误打误撞的打趣似乎是说对了,何淼淼一直不敢下手的原因不是她胆小,也不是她对她的父亲心存期念,而是因为自己。
【淼淼再见,下次我再来找你玩。】
【一定要来……】
她在等,一直在等!
等自己再度站在她面前说:
我来找你玩了!
——————
沐秋水的日记本:
哥哥收到肖家送的请柬了,我不想去,但哥哥说肖建成亲自打过电话邀请我们兄妹一起去,寰宇和天城现在又是合作关系,能给面子就不要拂面子。我答应了,但还是讨厌!
——————
思琪竟然怀孕了,她也知道,可是她从来没和我说起过,嘴巴还真是牢靠呢!
不过,这都不要紧,更让我在意的是她对我家的偏见,或者说她对我的抗拒——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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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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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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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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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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