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有着利益目的的大人把孩子放在一起,自然也是为了让他们结交有利的关系。
沐家不需要让她特意结交谁,但因身体缘故,自小就没朋友可言,后来身体好了些,又因给自己安排的学习太过丰富,从而错过和别的孩子玩耍的经历。
再后来身子好了,也发福了,有孩子对自己身材肆无忌惮的嘲笑让对世界抱着天真的心封闭了自己,从而又失去与人交流的机会。
不是没有人主动靠近过,却都因为受不了她过分的掌控,一个、一个结束了所谓朋友关系。
为了让女儿多交几个朋友,操碎了心的沐父把她也带来了,还将她带到孩子群里。
那时体型便已经是鹤立鸡群的沐秋水毫不意外受到嘲笑。当然,天使也有,在被排斥的时候也收到几份善意,其中就包括唯一一个对她释放善意的异性,肖烨。
或许是他演技太好,沐秋水没有感觉到他存在善意之外的用意,少女心思也便轻易沦陷。
“初二时就有传言他交过几个女朋友,但也仅是传言,我也没见到过,就倔强相信自己在大众面前看到的他就是真正的他,甚至为他选择来南城六中上学。因为我的选择,爸爸和哥哥调查了他,调查结果就如传言的那样,他有过好几个女朋友,而且……”
沐秋水看了眼云淡,见后者眼里清澈的好奇,她默了片刻接着说道:“而且调查到信息要比传言更不堪,那时我有些信了,但并未全信。后来我终于亲眼看到了,说起来,那天还是你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她顿了顿,藏不住笑意,转而又敛了笑意,“因为他是第一个对我释放善意的异性,那时我仍留着对他的臆想。”
说到这,云淡看到沐秋水的笑有些变了味,有自嘲、苦涩,也有她看不懂的,感觉很复杂,也让人迷惑,因为小小的不同举动就会让人铭记于心吗?
看着玻璃上倒映的模糊影子,云淡觉得,也许真有这个可能吧,自己不也这样?
“不过,人都是有长大的时候,糊涂也该有清醒的时刻,直到刚才我才想明白,他对我的善意不过是他塑造自己形象时微不足道的弧度而已。”
沐秋水的反应有些激动。
云淡明白了,肖烨从她们身边走过时不屑的一瞥被沐秋水看到了,一时她有点迷茫该怎么安慰沐秋水,或者什么都不要安慰,告诉她想知道的事就好。
“她叫温思琪,是八班的语文课代表,父亲是初中语文老师,得过多个作文比赛的奖项,是个有点文艺范的女生,也是个脾气很好的人。我和她就见过一面,因为一次意外不小心撞到了她,就单方面认识了。”
那是上个学期吧,是哪一天云淡不记得了,倒是撞到温思琪时的画面记忆犹新。当时她去食堂牙祭,那儿的人总不缺,挤来挤去就把她挤到了,好死不死她又撞在了端着盘子找座位的温思琪身上,菜撒了一地不说,温思琪的校服也被碰的一片脏。
回想当时,云淡仍清晰的记得温思琪那时的笑容与她温言细语的一句:没关系,请不要自责。
从此,温思琪的模样就在那颗悸动的心上留下浓重的一笔。
“你很喜欢她?”
“性格好的女孩哪不讨人喜欢。”
沐秋水微微翕动双唇似有话又说,却半天没听她再说什么。
她想问:那你怎么不打招呼?
话还没问出口她就想起云淡奇怪的体质来,再一想刚才擦肩而过的陌生,显然对方已经遗忘云淡是谁,或许她压根就没注意到云淡。
再看云淡,对温思琪的陌生似乎很不以为然,不过沐秋水觉得与其说她是不以为然,倒不如说是她习以为常。
“沐同学……”
“阿水,或者小水。”
沐秋水突然打断云淡话。
说完,她眼里就浮现一丝不安,迅速觑了眼云淡,见她没有皱眉,就又掩了去,变得坚定。
云淡惊讶地看着沐秋水,相视的眼里她看不出太多,只看到那双曾让她失神的眼里不容她拒绝的强硬。
“阿……”云淡试着张了张嘴,刚脱口一个音节她便说不出来了,“还是叫沐同学吧,比较顺口。”
“不是顺口,是你在害怕。”
出口的话语突然咄咄逼人,直白的有些扎耳,也让人感觉害怕。云淡想,如果她没把相机挂在手上,想必这个时候已经掉桌上了吧。
她真的很敏锐。
“我不懂你的意思,我们都是同学,怎么会害怕。”
云淡藏起被戳破的慌乱,她最耐行的就是掩藏自己。
不过今天的沐秋水好像开了挂,根本不为她所惑,不像期中考第一天时,傻傻就被她糊弄过去。
“怎么没有,从你对我们一直不变的称呼就可以证明你在害怕和我们的关系太过亲密吗,尤其是在面对我的时候。五一那天在云竹小径,我说到和朋友在一起的时光时,你明显有着抗拒,也有挣扎。”wWW.ΧìǔΜЬ.CǒΜ
她的语气有些激烈,仿佛在迫切地发泄什么。
很快,她似乎发泄自己的语气不对,一瞬慌乱后再度镇定下来,缓下语气继续说下去。
“在之后,我发现你在抗拒的同时又矛盾的想要靠近我们,想要与我们相处,所以你不拒绝与我们在一起时某些亲近举动。先前你之所以没有一起玩旋转木马,不仅仅是因为你喜欢拍照,更因为我没有去玩。”
沐秋水敢笃定,云淡对旋转木马有着想尝试的念头,之所以没有上去是云淡想与人一起玩,只是谁都在遗忘她,平时如此,上兴头的时候更是如此,唯一不会忘记她存在的自己偏偏没有去玩,而之后自己都在。
如果在玩云霄飞车时没有看到林佳一的失落,云淡定会选择坐在她身边。
真是个笨蛋!
想到此,沐秋水凝视着云淡,那双眼就像一枚镜子照得云淡无所遁形。
云淡微微敛下眼睑,犹是镇定笑着说:“没你说的夸张,只是相识的时间太短,不大适应过于亲昵的称呼……”
“我不觉得一个学期的时间很短,有些感情也不是必须时间验证。”沐秋水不信,犹自强硬道:“而且你刚才的表情可不是这么说的,它说:我说对了。”
“……有这么明显吗?我以为我藏的很好,连爸爸他们都没有看出来。”
云淡在笑,淡淡的,恬恬净净,叫人难以自拔的挪不开眼。
“如果你减肥成功的话,也许会是个强势的人,不留人余地的强势。”云淡看着她,在沐秋水没来得及解释之前便话锋一转,“你说的很对,我是在害怕,害怕靠的太近会给人带来积压的负罪感,更害怕在失去的时候,无法再适应在被遗忘与被记起之间循环的日子。”
“一直这样子不好吗?维持着普通同学的关系直到毕业,不用担心随时间过去还有谁会记得自己,不用因为一次次的遗忘和忽略感到自责,也不用因为积压的自责对自己失望,让自己背上负罪感,甚至抑郁自己,很累的,谁的都累。”
思绪蓦的回去过往。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有个人会忘记她,却不会和其他人一样忽略掉她的存在。对方和严丽一样开朗,一样为了记住她做了个小小的日记本一次又一次提醒自己。
然而,一次次提醒带来的不是记住,是尴尬,是失望。因为年纪太小,那个人没能承受住一次次遗忘带来的自责,以为自己辜负友情,开朗的人变得焦虑,变得郁郁。
是逼迫自己继续做朋友?还是就装作没看到,然后慢慢的忘记解脱自己?年纪尚小的人儿陷入了对朋友的愧疚与对自我的解脱的挣扎中。
她看出来了,也看到了那人连自己都没有发觉的挣扎。
后来她转了学,从有着和奶奶在一起时快乐的回忆的小镇转到南城这座大城市里。
离开前的那天,那个人来了她家,问她为什么要转学。
她卑劣的找了借口说不想让爸爸妈妈因为她两地跑,就转学去南城。
对方信了,恋恋不舍和她约定:如果有一天她回来的话,一定要来见她。
云淡答应了,也食言了,她害怕再给她带去自责,就做了个小人没再去和她见面,也没再与谁靠近过,甚至为了不让相同的情况发生,她学会了对父母撒谎,学会了表演。
家人为了不让她感到孤独,一天天努力的记着她,逼着自己习惯一些在别人眼中奇怪的习惯,而她为了不让家人将自责过分积压,一次次谎话连篇。谎言一天天精湛,有时候连她自己都被自己欺骗,相信自己能不再失落。
也曾一再想过就这样一了百了走了算了,可一想到为自己努力的人,她就想,就这样轻生自己是不是太对不起他们?
于是,就浑浑噩噩到了现在。
于是,就有了其他念头。
想着在独立后就让自己做个自由摄影师,背个相机到处跑,天南地北远远的跑。
这样,就容易有个意外。
这样,也就不算轻生。
这样,他们就不用太过自责。
但是,预想中的意外出现了,沐秋水的出现让她再次看到别的色彩,所以她迫切地想要靠近沐秋水,想要抓住这道色彩,甚至为她做出荒唐的事来。
她以为她能存在沐秋水的眼里一辈子,但并不能。
中考前,严丽突然提出分班的事让她明白,她们在一起的时间或许只有剩下的两年。两年之后她可能就会和奶奶一样永远离开自己,也可能会断断续续保持联系,但以自己的性格,不可能会是主动的那个,慢慢的,她们的联系可能就少了,最后……形同陌路。
云淡害怕再次体会突然的无助,也害怕给人带来负面情绪,可又无法抗拒在沐秋水身边时拥有的存在感,也无法拒绝和严丽她们在一起的感觉。
于是就想,要不就保持不近不远的关系到毕业,哪怕有一天突然就没了联系,也不会感觉太过孤独而无法回到孤单。
没想到,以为能把自己想的关系藏到分别的那天,竟然在短短时间里就被看穿了。
云淡想不明白,为什么沐秋水能这么快就看穿自己,就因为自己一直不肯改变的称呼吗?如果真是这样,单从一件事里发现问题并由此怀疑、推测出真实,是该惊讶她观察敏锐,还是该害怕她心思缜密?
那么,故意离开的严丽是不是也已经发现?
真的有点可怕呢……
可是,自己对家里人的称呼也一直没改变啊,为什么他们就看不出来呢?
云淡出了自己最后的疑惑,沐秋水想了很久,没能给她答案,她没见过云淡的父母和姐姐,没法回答云淡为什么她的父母、姐姐没能看出她在想什么。
“也是呢……”她笑着叹道。
是什么?
沐秋水不晓得云淡这句话的意思,甚至看不懂她平静的表情,到底是在意还是不在意。
但她知道,开弓的箭没有回头余地,她不再说点什么,她和云淡的关系可能就止步于此,也可能从此回到各自轨道,再不相交。
沐秋水不想就这么结束和云淡的关系,也不想止步于同学,她贪婪地想要再靠近,再靠近,这份堆积的贪婪激发一股陌生的勇气,促使她再次强硬的宣告自己的决定。
听着胸腔里隆隆的紧张,沐秋水攥起手心里的汗水,紧紧望着云淡,见她没有厌恶,便悄悄深吸了口气说:“如果只是因为害怕,就放弃靠近美好,甚至错过它,是不是太过可惜了?你之前说喜欢将美好记在不会忘记的回忆里,但只有切身体会过,才能将它牢记于心。”
话声夹着一丝颤动,一如手心细密的汗水那般紧张。
看到云淡抬起左手,沐秋水就知道她辩驳什么,赶忙捎上一句,“单靠照片是不够的,你能记住别人拍的照片内容吗?你在拒绝靠近这份美好的同时,你的记忆也在迫不及待遗忘它,总会有一天你会迷茫的看着照片上的我们。”
云淡没有说话,她不知道该拿什么话去反驳,因为沐秋水说的很对,她记得和第一个朋友在一起时的所有回忆,却记不得初中任何一件事,只因她从未参与过。
看着云淡的挣扎,沐秋水心里一喜,赶忙深吸口气压下激动,加油添柴说:“不要因为害怕不定数的未来就拒绝当下美好。云淡同学,我想和你做朋友,想听你喊我阿水或者小水的那种亲近的朋友,是即便分隔两地许久也不会遗忘的朋友。可以吗?”
最后的三个字满是希冀。
她想靠近她,在她生命里留下属于自己的无法磨灭的痕迹,就像她突然靠近的温柔,让她舍不得去割舍。
刹那间,仿佛有一滴水珠从沐秋水的眸子落向云淡心海,心口突然一阵悸动,涟漪一阵一阵撞击着柔弱的心壁,一如曾经肉乎乎的那个她像一颗照亮的太阳,三番五次在自己面前稚嫩的说:
【你好,我叫吴沫,可以做个朋友吗?】
她们都说朋友是带来快乐的,而自己带来的却是个沉重的包袱。
真的可以吗?
“当然可以!”
好像把话说出来了,得来的回答激动、雀跃。
云淡看着一个身位前的女生,微微弯起的眸子里漾着一汪清水,而她就像是荒漠里徘徊的迷失者,对水源的渴望让她无法拒绝咫尺间的诱惑。
但是,这又让她害怕、惶恐。
能看到的水源只有面前一个,会不会再有下一个?又在什么时间、地点出现?她不知道,也不敢猜测,她怕,怕这是最后一个,偏偏她又无法拒绝对水源的渴望……
要不……试试?
试着放下顾虑去体验和朋友一起的日子,感受她说的当下的美好。
浅浅尝一下就好?
藏到桌下的双手攥起裤腿,云淡抬起头望着眼前期待且流露着紧张的眸子,犹豫、挣扎,缓缓开口。
“……阿水。”
——————
沐秋水的日记本:
周五就要去游乐园了,我得准备准备,可我又不知道该准备什么,我问清月姐,她说带上钱就行了,我觉得这样不行…
——————
伪善真让人感到可怕。
他一定不记得当初替自己塑造形象的人了吧,也是,又丑又胖还卑微的人有什么资格被人记在心上,事到如今我才明白,我不过是个连绿叶都称不上的工具之一,却把他微不足道的微笑铭记于心,真是可笑至极!
连现在都还想笑…还是不笑了,那模样一定很丑,被人看到的话会被嘲笑的吧…不,她的话一定不会,就算笑,她也不会嘲笑,她是那么温柔的让人心疼的人,她一定不会嘲笑的!一定!
她没有觉得我多管闲事~
对了,我终于和她成为朋友了~ヾ(≧▽≦*)o
这一次,我一定会控制好我自己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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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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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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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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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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