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鸿明!教育归教育,你吼孩子做什么!”
云淡回到家时就快六点整,父亲云鸿明的怒火穿过拉开的门缝扑面而来,母亲李湘琴的护犊子伴随着饭菜香紧随其后,云淡隐约听到弟弟云歌满口意气之争地辩解。
云淡换上鞋,一阵闹钟的滴滴响从客厅传来,脚步踢踏踢踏匆匆传来。
“是小淡回来了吗?”
一个身材略微高瘦的男人站在了走道上。
云淡豁然抬头,对着男人笑笑:“我回来了,爸爸。”
云鸿明微微舒口气,笑道:“回来的正好,先去把书包放放,洗个手马上就吃饭。”
“好的,爸爸。”云淡点点头,踩着拖鞋往自己房间去。
路过客厅,云淡眼尖看到了客厅的茶几上摆放的闹钟,闹钟下压着一张照片,抓着书包带的手悄悄攥起,攥的很紧,像攥住什么重要的东西,生怕它会突然离开,脸上却犹是轻松地笑着。
“二姐,你回来啦。”弟弟云歌咧嘴招呼,嘴角的淤青甚是显眼。
“嗯。”云淡指指自己嘴角,“又打架了?”
“哪有!我才没打架,我那叫惩恶扬善。”云歌委屈地辩解。
“打架就是打架,别给我往脸上贴金。”云鸿明虎着脸叱了他一句。
云歌不予理会,头一扭低嘁了声。
云鸿明见状,虎目一瞪张口就要斥责。
“瞪什么瞪,女儿都会来了还吵什么,吃不吃饭了!”李湘琴甩着解下的围裙流星大步走向云鸿明,眉眼含霜,生生把云鸿明的责骂压回肚子。
都说女人脸六月天,说变就变,刚还一脸寒霜的李湘琴一转向云淡,便笑得跟了开花似的眉飞色舞。
“淡淡别站着,赶紧去洗把手,今天妈妈给你炖了红烧肉,还有蒜香排骨!”李湘琴拍拍云淡的肩膀,柳眉一紧,“看你瘦的,待会得多吃点。”
家里的三餐大多都是母亲李湘琴亲力亲为,从来南城起便是如此。
“嗯,谢谢妈妈。”
“瞧你这孩子,又说傻话,赶紧把书包放屋里,洗个手然后吃饭。”李湘琴面露无奈,旋即头一转喝道:“给我站住!先去洗手,回来再吃。”
“哦……”云歌将迈开的步子讪讪改了方向,耷拉着的脑袋有气无力应了声。
那样的画面让云淡不知觉地发起笑意,便与父母道了句:“爸爸,妈妈,我先回房。”
说完,在父母温和的话声中回去自己的房间。
云淡的房间不在这一间套房里,而是连通的另一间套房。
当云淡回来时,饭都吃过大半了,父亲故作严肃的关心和母亲的温声细语伴随着碗筷碰撞的声响传入耳中。
站在拐角,看着饭桌上其乐融融的画面,云淡微微敛下眼睑。
从小她就知道,从没有谁想要故意遗忘她,可就是无法控制的将她存在的印象遗忘乃至忽视。
甚至有时候连她自己都会忽略自己的存在。
为什么会有她这样的超现实存在?
她又为什么存在?
云淡不知道,也亟待想要知道。
她到底为什么存在!
长长换了口气,眨眨眼敛去眼中水雾,便蹑脚走进厨房,动作小心盛了半碗饭,端着碗筷小心地、缓慢地,悄无声息坐在弟弟身边,一张半拉开的椅子上。
执起筷子,云淡给自己的饭碗夹满菜,又从弟弟面前勾来两根骨头放在自己身边。吃着,嚼着,一双筷子猛地拍在桌上。
“糟了!淡淡——”李湘琴急呼道。
“怎么了,妈妈?”云淡迷茫抬头。
母亲听到声,循声看去,登时怔愣,“淡、淡淡?”
父母俩眈眈相觑,想说话的话到了嘴边又不明不白给退了回去,到了喉咙口又下不去,如鲠在喉。
默了半天,还是年纪小些,不懂太多的云歌开了口:“二姐,你什么时候来的?”
云歌话一出口就招来了父母的怒目,吓得他连忙把脖子一缩缄口不语。
云淡见状,轻松笑道:“忘啦,不是你催着把我拉过来的吗,这两根蒜香排骨还是我从你嘴里抢过来的。”
筷子点点桌上两根勾来的骨头。
听云淡这么说,云歌面露迷茫,对刚才的记忆混混沌沌想不起具体来,模糊的印象里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可印象太过模糊的情况又让他觉得他没有。
父母俩也是这般,混沌的记忆让他们想不起来云淡到底是什么时候来的,好像是一起来的,又好像并不是……
很快,他们对了眼,像是彼此间的默契,分明没有开口,却看懂了对方眼里的意思,就又别开了视线。
母亲殷勤似的接连夹了两块红烧肉放到云淡碗里,“别光顾着吃菜,来,多吃点肉平衡营养。”
“妈,我也要!”云歌见状,立马嚷嚷起声。
李湘琴眼一瞪:“有手有脚,自己夹!多大的人了还要我个当妈的给你夹,羞不羞。”
云歌张嘴就道:“你还不是给……”
话说到一半,突然咽了声,云歌撇撇嘴委屈地把头一低,饭碗里突然多出一双筷子,筷子尖头夹着一块红烧肉。
耳边随之传来清越:“小歌明天就期中考了吧,这块红烧肉就当二姐的祝福,如果这次期中考考的好,那二姐就带你去买你想要的那辆自行车。”
云歌眼前一亮,“真的?”
云淡笑着点头:“真的,二姐什么时候骗过你。”
“二姐万岁!”云歌欢天喜地高呼一声,旋即对着饭碗狼吞虎咽。
云淡无奈摇了摇头,转而看向父母:“姐姐呢?”
云鸿明道:“你姐和你青琏姐去聚会了,今晚不回来吃。”
青琏是就是云容的好闺蜜,叫莫青琏,大四时和云容一起弄了个广告设计工作室,如今正处于事业上升阶段。
一顿晚饭吃得算是温馨。晚饭一结束,李湘琴便把两代人统统赶出了餐厅,云歌一出餐厅就匆匆忙回了自己房间,云淡和父亲在客厅坐了会,云鸿明时隐时现的记忆让客厅不时泛起一丝窘迫,云淡便故意找了借口回去自己房间。
刚一推开门,就听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个不停,强烈的震动几乎将它推至桌子边缘。
云淡拿起手机,是沐秋水打来的。
“喂。”
“云淡同学!”沐秋水捎着喜悦的话声从电话那头迅速传来。
听着声,云淡便不由自主勾起笑来,“听你语气,是遇到什么好事了?”
“嗯!我刚撑了下.体重,这一个月我减了五斤!”抑不住的欢喜随着话声再度传来。
“是个不错的好消息,这让我想到一句老话: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这世上从来没有做不到的事,只有你敢不敢做,愿不愿意坚持两个因素。五斤是个好的开头,再接再厉,持之以恒,你能看到更好的回报。”
“又给我灌鸡汤呢,这一个月来你都给我灌了多少鸡汤,再灌下去,我人是瘦了,心得胖!”
一个月来走走停停又跑跑,沐秋水有过不少次放弃的念头,每次念头一起,云淡就会站在面前温吞吞的给她灌鸡汤,一顿下来,她想起念头都懒得再起。
话虽如此,但云淡并没有感觉到沐秋水的不满,浅浅笑道:“心胖好,活得轻松,活得也长久,心小了就得处处算计,多累啊。”
“但很多时候生活会逼着你去算计,有些时候也不是你想豁达就能放下,这世上真正能做到豁达的人不少,但也不多,这些人里身份越往上走越稀少,很多人每时每刻都在算计与防算计。”
电话那头的措词一反常态的尖锐,充斥的严肃与无奈无不表现说话之人的成熟,与印象中截然不同话锋让云淡很是陌生,很强势,不像一个普通家庭的孩子。
这一感觉,云淡又想起了件事,与何淼淼初识的那天,沐秋水似乎也有过类似的口气,那时她并未注意,现在想来,她的性格似乎没有表面那般柔弱。
云淡想到了一个待验证的可能性。
“云淡同学?云淡同学?”
“嗯?怎么了?”听筒里传出的疑惑将云淡从思绪中拉回。
那边顿了顿,传来一句关心:“……我没什么,倒是你心不在焉的,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云淡轻吐了口气,笑着说:“没什么,就是在想我们两个高一学生讨论这么严肃的问题是不是有些太早了。”
“……”
电话那头顿时消了声,一种窘迫透过电流在两个地方蔓延开来。
云淡轻抿唇,试着将话题转开:“沐同学吃过了吗?”
“嗯,一个小时前刚吃。”
“那可以去运动了,先走个半小时,再试着慢跑,切记结束后别立刻坐下……”云淡叨叨絮絮复了好长一段,都是之前她对沐秋水一再叮嘱过的提醒。
沐秋水坐在自家的健身室内的长凳上安静听着,没有不耐没有断言,由着云淡一而再再而三重复的叮嘱。
“嗯,我会注意的,谢谢你……云淡同学!”
“只要你能坚持下来,就是对我最好的感谢。”云淡笑道。
那边沉默了片刻,便听一句坚定道来:“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云淡听着传来的话声,翻开一本相簿,相簿第一页就贴着一张照片,学校的跑道,倔强的背影,不想认输的步伐。
“云淡同学,明天见。”琇書網
“明天……”
“小歌,出来吃菠萝了!”李湘琴高呼的话声穿过房门悠悠传入房内。
两间房子之间打通了一个门房大小的通道,通道不设门,李湘琴的声音能很好的从那边传到这边,云淡的房间也未做隔音设置,房间里更是安静,李湘琴的话有八成能钻到她耳朵里。
“明天见,沐同学。”
云淡语声轻快道完别将挂断电话,手机却始终贴在耳边不拿开。
云淡回到书桌前坐下,拿起笔摊开作业,紧握的笔尖久久不落。
叩叩叩
一会儿过去,房门被敲响,李湘琴的声音在门外传来。
“淡淡,妈妈要进来了。”
话声一落,门开了,李湘琴端着放有几块切好的菠萝的盘子进来。
“今天就麻烦你了,谢谢。”
云淡装作刚结束话题的样子挂了电话。
“朋友?”李湘琴问,眼中隐隐有些期待。
“是同学,刚有几个问题不大明白,就找同学问了解题思路。”云淡看看盘里的菠萝,岔开话题,“妈妈,这菠萝哪来的,看上去挺好吃的。”
李湘琴有些遗憾的敛了心思,对云淡笑道:“朋友给寄的,是他们家自己种的菠萝,味道不错,淡淡也吃吃看,好吃的话妈回头再请她帮忙再寄几个回来。”
云淡用牙签插起一块菠萝肉放入口中,嚼了几下,味道确实不错。
“恩,好吃。”
“好吃就多吃点,不够的话厨房里还有。”李湘琴欣慰地笑了,“妈妈就不打扰你学习了,记得早点休息,身体要紧。”
“恩,我会的。妈妈,你和爸爸也早点休息。”
“妈妈晓得。”李湘琴拍拍云淡的脑袋,“早点休息。”
“晚安,妈妈。”
“晚安。”
门关了,房间里顿时安静了下来,漾在嘴角的笑容也渐渐敛去。
——————
沐秋水的日记本:
今天称了下,减了五斤!
看到数字的第一刻,我就想把消息赶紧分享给她,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第一时间告诉她。
她果然又给我灌鸡汤,我才不会再吃她这套!
对了,电话要挂断的时候她的心情好像变了…
好想不再喊她同学。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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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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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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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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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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