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贾酒后吐真言，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讲出来了。
其实，以贾光头这老江湖的性子，若是他真不愿意，那么谁也无法撬开他这张嘴。
这些年集团各种内部外部审计来来回回，其中不乏是带着对加斯东的恶意而来，可老贾这嘴比鲨鱼皮游泳衣都紧，应答上滴水不漏。
这也是加斯东一直给他加工资的原因之一。
老贾也有些感慨，原本程自豪至少得在外高桥工厂呆个三四年，他有的是机会慢慢点拨这看上去有点戆海海的小赤佬，今天说一句，明天踢一脚，老贾相信自己的眼力和教育能力。
别看这赤佬现在不起眼，可只要时间到，是能发光的。
可是啊，计划赶不上变化。
临港技术中心的事情是老早就听说了，可直到上礼拜老贾飞去东京总部参加会议时，才第一次了解这个巨大的工程项目，规模之大，技术之先进，让所有与会人员都倒吸一口冷气。
老贾甚至能感觉到那些非中国籍与会者的羡慕嫉妒恨。
要建立这种高级别的技术中心实在太难了，耗资巨大，哪怕是位于行业头部的snk都要三思而行。
下一次再要建立这种规格的技术中心，至少得20年以后了。
尤其是隔壁几个韩国人，老贾留意到他们眼睛里几乎都快冒出火来，在此之前，半岛分舵一直试图把技术中心放到汉城去，理由非常充分，日韩民族差异很小，文化相通又同是发达国家，尤其是韩国社会环境深受日本影响。
当然了，snk中的中国人对此极度不爽，私下吐槽就是“tmd封建残余国家，还装个什么x?还汉城……妈的，北边只要一个不高兴，半个小时后这地方是否还存在都不好说……”
总之，在开会时，老贾甚至觉得，如果自己年轻20岁的话，他会不惜一切代价想办法钻到这个技术中心去，不为别的，光是能操纵那些几百万美元一台的设备，这辈子就算是值得了。
可惜啊，年纪大了，已经没了冲劲。
也只有在程自豪身上才能实现自己的一些梦想吧。
要进技术中心也不是那么简单，现在上海高学历好背景人才一抓一大把。
程自豪这二本学历着实有点拿不出手，所以只能曲线救国，先抓住中国区改组的机会混到大区质量部去，然后再靠他自己慢慢修行吧。
买单时，手有点抖，心里有点痛。
可老贾还是挺开心，他觉得自己做了正确的事情。
虽然会让自己今年年终奖打水漂-这事情后果很严重，至少要让老婆唠叨两个月，可他觉得值……
中年男人早已佝偻的腰板也略略挺直了一会儿，直到服务员微笑着报出账单数字……
而这一切对程自豪来说就像是做梦一样。
他社会经验不足，但能从贾光头眯缝的小眼睛里看到一种神采，那是光，是力量，也是人格的魅力。
……
两人在地铁站台告别，在车上程自豪忍不住得瑟的心情给杜心潇发了微信：“我要升职了。”
杜心潇的回复一如既往的温柔体贴：“是嘛？那你很厉害啊，毕业才一年呢……”
“那是，我是谁啊！”
……
之后的事情挺顺利。
第二天程自豪在oa系统中找到内部招聘启事，投了简历并且将老贾的推荐信作为附件一同呈上。
三天后，通知他去中国区总部面试。
这次面试挺隆重，除了负责内部招聘的总务人事外，中国区的质量总监也亲自参与。
结果也挺让他振奋，总监当场拍板同意。
让他下个月，也就是十二月一号就可以来总部报到。
至于具体的岗位细节，到时候再说，因为现在中国区的一切都在草创中。
……
十二月一号。
程自豪起了大早，兴冲冲地来到总部。
和外表看起来颇为寒酸的外高桥工厂不同，snk的总部气派非凡。
坐落在世博园里。
占地面积巨大，拥有漂亮的调高中庭和玻璃天花板。
原本是世博会的展览场馆之一。
snk中国区办公室原本是租赁了两层高档写字楼-那时中国区总部是个虚拟的概念，人少也不承担主要业务。
现在中国区总部变成了掌管全中国工厂实验室等分支机构的实权衙门，并且影响力开始向中亚地区扩展。
原来这点人肯定是不够的，新任中国区总裁招兵买马后发现，原本的写字楼已经无法容纳这么多员工。
正头痛之际，区政府雪中送炭。
分管副区长在得知困难后主动表示，世博园有大量当初办世博留下的永久性展馆。
稍加改建后就是优秀的大型办公场所。
正好有之前有大客户退租，如果snk有意接盘，价格优惠。
区政府热情周到也有原因，snk总部在此，每年能缴纳不少税款，如果对方仅仅因为办公场地不够，而搬离本区，那岂不是要被兄弟区嘲笑？
眼下每个区都在努力招商引资，好增加经济活力和税收。
更何况这种超大型外企的中国区总部的存在，本身就是对本区实力的认可。
再有，没准一段时间后，中国区总部就会变成亚洲区、亚太区乃至欧亚区总部，近年来这都算是常规操作。
黄浦区可是很看好snk的。
要知道黄浦区之前得知snk有意兴建中国技术中心的时候，非常慷慨地划出一大块地皮来。
可惜，到底是市中心，虽然区政府七折八扣打下来，地皮价格还是让snk总部的鬼子们都倒吸一口凉气。
再有，鬼子也精的很。
尤其是snk这种入华三十多年的“老”企业，内部一群中国通。
他们也知道各区乃至全国各地都在争外资落地，为此都开出了优秀的价码。
生意人本性发作，便考虑多点开花。
黄浦区的优惠政策要，临港那边的也要，更何况，临港是新城，土地储备大大的。
管委会开口给出的面积就是黄浦区的两倍，而价格只有一半……
黄浦区自知在技术中心方面抢不过后发的临港，于是只能在存量上下功夫，据说区里也是下了死命令“决不能让snk跑了！”
这才有了漂亮的中国区总部办公室！
……
12月上海的天气已经很凉。
程自豪站在snk中国区总部的中庭里，头顶上阳光照射下来，加上空调足，竟然让他有种在春天的感觉。
按照事先预定，他直接去了质量总监办公室，今天他的岗位会正式确定下来。
总监姓赵名天云，是snk专门从竞争对手那儿挖来的，业务能力以及业内资历一流。
更难得的是，没什么架子。
见了程自豪，便热情招呼他先座。
程自豪知道，那肯定是要等他直属老板来了，以他目前的层次，远远够不上向总监直接汇报。
两分钟后，时间正好是九点三十分。
传来三声有节奏的敲门声。
“请进”赵天云道。
实际上总监办公室的房门始终是打开的。
这对于snk这么一家传统日系企业来说很不容易。
鬼子对上下尊卑有近乎变态的追求。
高管的办公室几乎是禁区般的存在，通常小职员根本无权进入。
赵天云是欧美留学归来，之前也在欧美系公司上班，对于等级观念倒是不放在眼里。
刚才他已经向程自豪介绍了他的工作特点：“我的办公室房门永远敞开。任何人有事都可以直接找我。我看中的是效率而不是等级观念”
就在程自豪对此大家赞叹时。
赵天云却苦笑着道：“其实是被吓坏了，之前美国搞那个metoo运动，动不动就是姐妹们团结起来抵制职场性骚扰……只要女方提出指控，男的肯定是灰头土脸。现在美系企业都这样了，办公室房门永远不关，外面来来往往的人，也是个见证。”
这让程自豪对他的印象不错，至少一个有趣的人通常不会太坏；就像贾光头一样。
敲门声后，皮鞋的踢踏声接踵而至。
程自豪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这脚步声有点熟悉。
他扭头……
随即一把按住自己额头。
来的是熟人，熟悉的标志性三件套西服，以及充满个人风格的死人脸。
赵天云站起身，从办公桌后绕出来：“魏余聪，你真是准时啊。”
魏余聪不说话，只是点点头。
程自豪见这两个职级远高于自己的都站着，连忙也站起身来。
“好嘛，站立式会议……总部那群鬼子兵看到我们这样，估计要发疯吧。”赵天云随口道。
程自豪陪着笑了几声，魏余聪依然是那张扑克脸。
赵天云似乎也习惯了这家伙。
“介绍一下，魏余聪，程自豪，你们之前应该打过交道吧。”Χiυmъ.cοΜ
两人点点头。
“那就好，从现在开始程自豪就是中国区质量部的员工，你的直属上级是魏余聪，他现在的头衔是中国区制造运营质量经理，听上去不是很高端，但他统管中国区所有的民用部和汽车部的生产工厂。至于工业部和航空一块，由另一位同事山田光孝负责。”
赵天云继续道：“大家都是做事业的人。我也就不讲什么虚的了。魏余聪和山田广孝平级，并且四大部一人一半，但日常工作中的难度要远大于山田。原因也简单，民用和车用的产品线多且杂，产量动不动就是千万级别。而工业部和航空航天部嘛，许多产品几乎都是单件定制，工作量要小的多。”
程自豪点点头，魏余聪依然满脸冷漠，仿佛说的是别人的事情。
“这点你们也要能理解，毕竟这是日本人的公司，要是不往质量部里插带你总部的自己人，那就不是日本人了。”
“当然，从内控角度来说，这么干好像也没什么错。山田这个人蛮难弄的。但好在你们和他的业务交集很少，如果他平时发神经病，你们就当没听到，如果闹得不像话了，可以和我说，不要和他硬顶。”赵天云说话非常实在“山田有点死脑筋的。如果你们和他发生冲突，我表面上会批评你们，但实际上……我赵某人在行业内口碑不错，原因之一就是，我绝对不让我手下人吃亏。哪怕受委屈我也会有别的方式来补偿。这点希望你们明白。”
两人又是齐齐点头。
“魏余聪我知道你这次承担着大量工作，所以在原有基础上给你增加了两个名额，希望你能用好他们。”
“我一定努力工作”魏余聪的回答非常日剧化。
“你要挑担子。中国这些年高铁发展的太迅速了，高铁轮毂轴承方面之前选定的是我们竞争对手的产品，现在中国国产品牌也开始加入竞争队伍。我们在这方面不能放弃努力，铁总公司对高铁轮毂轴承的安全性能非常重视，质量出安全，是我们snk的信条之一。所以在今后的商务谈判中魏余聪你要出席。”
“其次，电动车已经形成潮流趋势。”
“电动车的出现对我们这个行业是个巨大的利空”赵天云脸色沉重，“原本一辆轿车上大大小小的轴承至少有30个朝上，但电动车一来，直接数量降到4个……就四个轮毂轴承……取消变速箱的后果是让电动车的结构大幅度简化，拉低整车制造门槛，但对汽车部而言是重大的打击！”
程自豪听了心里有点发毛。
这两年，马路上的电动车是越来越多了。
可他没想到竟然还有这层关系。
电动车发展的越快，对于自己公司的主要营收业务的打击就越大。
“但是”魏余聪皱着眉头道“我承认你说的很有道理，可这对我们以轴承为主要产品的公司而言未尝不是一个机会。”
“机会？”赵天云眉毛一挑，饶有兴致的看着魏余聪“说下去。”
“是。新能源车尤其是电动车的出现，几何级的减少了车上上的轴承数量，这点毋庸置疑。但正如您刚才所讲的那样，新能源电动车的实际上是大幅度拉低了整车制造的门槛。所以，我们虽然在传统的一级汽配厂这儿会丢掉大量订单，可反过来，国内已经诞生了一大批新能源车厂，我们之前损失掉的订单可以想办法从这上面进行弥补。”
“好家伙。这就是我打算说出来给你鼓气用的，没想到你倒是想得比我还明白！”赵天云眼中有激赏之色。
“我明白，所以今后如果在开拓新客户时需要我出席会议的话，我会尽最大可能参加。我会让客户们知道snk的技术与质量！”
魏余聪声音不高，语气毫无波动，但看得出显然对此早有准备。
黄色圣诞节。欢度圣诞，各种微妙。魏讲噪音，wifi女朋友不乐意，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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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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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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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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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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