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佐藤经理的话,220%的以上的检验率,意味着成品从流水线上下来后,到进入商品库房这段时间里,至少有两次全面检查,和若干次抽检……如果说有一个漏盖的轴承出厂,我可以勉强认为是产品检验流程出了问题,但显然现在不是这样。”
程自豪听了,觉得这个出生在法国的意大利人还不错,至少态度好,说话也中听。
“全面检查的传感器是我负责安装调试的,都是经过多层确认,集团工程总监签署的认可报告……所以”
他两手一摊……随即隐秘的朝保全课课长林三江眨眨眼睛。
“我册那……”程自豪不禁翻白眼“又是个甩锅的册老模子……外国瘪三就是信不过,事体多。”
他看看老贾,老贾脸色发白,显然最终解决问题的责任肯定要质量课来承担(背锅)了。
可这个实在太冤枉了啊。
在qc组被拉走后,质量只剩下qa和检测两个小组,后者主要针对设备精度提供技术性检测服务偶尔也会帮助qc检测下原材料和成品,qa是负责iso体系的质量工程师,日常工作主要是制定合理的流程以及完善的文档管理制度。
也就是说这两个组实际上和生产产品的质量是没关系的。
质量课和老贾自然对此也不用承担责任,当然这是老贾的美好愿望而已。
实际上以佐藤霸道的作风,肯定是扩大自己地盘和人手之余,顺便甩锅。
程自豪是老贾特地拐……或者说招募来的新人。
挂着个技术员的头衔,从事的是打杂的工作,qa和检测的活儿他都有沾手,美其名曰在实践中学习。
这真是无妄之灾……质量课明明从头到尾都没有参与,结果却要负责解决问题。
“背锅部……名不虚传啊”程自豪揉着太阳穴,他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这次客户非常生气,因为辅助齿轮箱组装后就会立刻被运到海上的风力发电机上进行整体装配。马上风季就要来了,如果不能赶在风季前完成重装,那么风电公司就会发起索赔,并且我们还可能丢掉大量的订单!”加斯东瞪着老贾,在给他施加压力。
“贾,你的责任很大,但公司信任你!”说完他特地走到老贾身边拍了拍他肩膀。
在程自豪看来,这显然是把那口锅扣得更加严实。
老贾的巴掌在自己的光头上不停的来回摩挲,他被顶到杠头上了。
面对多国部队合力,就和当年的萨达姆似的,怎么跑也跑不脱。
随着加斯东一声散会,众人飞快的溜出会议室。
佐藤在慢慢的收拾东西,眼看其他人都离开了,这才慢吞吞走到老贾面前。
“賈さん、お願いします。(贾先生,拜托了。)”辅以一个三十度的鞠躬。
“这个,这个……”老贾刚刚松弛下来的神经又紧张起来。
程自豪又苦笑起来,这场景日剧中太多了。
佐藤有反派的潜质,只要朝你鞠躬,铁定没好事。
……
“各记么,僵忒了……”看着佐藤矫健离去的身影,老贾瘫在椅子上。
“老板,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辛苦你了,你现在马上去一趟客户那里。他们已经把这批轴承都封存起来,你去现场查看。”老贾命令道。
“丝”程自豪倒吸一口冷气。
怕什么来什么。
这家客户叫精科高级机械有限公司,主要业务是替大型海上风力发电机组提供配套服务,主要产品是辅助齿轮箱,算是高端制造业的代表。
他之前就常精科高机和对方的工程师接洽处理技术问题,比如提供质检保障服务;对方也会有相应的工程技术人员出面对面,一来二去,大家年纪相仿也就熟悉了,私交不错。
之所以倒吸一口冷气是因为精科高机位于临港新城……
临港这个地方,肯定是好地方啊,否则市政府也不会持续多年往里砸钱搞基建。Χiυmъ.cοΜ
程自豪和杜心潇都是从小生活在上海,但之前的二十多年里,两人只去过一次临港-海洋公园约会看鲸鱼的。
海洋公园真不错,可从市中心过去这一路上地铁交通时间很漫长,虽然女朋友在旁边但可也让人地铁上恹恹欲睡。
程自豪算了下,他从外高桥下班,回家路上花费大概一个小时,但如果从临港到市里,时间翻倍也不够。
得,今晚估计是没办法回家了。
程自豪和杜心潇已经考虑买房结婚的事情了,市区房价么,一天高过一天。
按照程自豪的想法,干脆买到临港算了,总价便宜加上持续的发展,若干年后房子还能升值。
何况从临港到他上班的外高桥通勤时间也就个把钟头,尚且在可以忍受范围之内。
可想法立刻被杜心潇当场否定,她在静安寺上班,若是真搬到临港,按她的话来说“这比去无锡的辰光都要长!”
以市区早高峰堵成一泡污的实际情况,就算买辆车也无非是把路程从在地铁里飞驰变成堵在高架上看风景。
老贾见他不说话,以为他心里有想法,连忙安慰:“你放心,我让司机送你去,晚上你愿意回市区就打车,不愿意的话,可以选择住宾馆,报销我都批的。”
说着压低声音道:“这外国赤佬脾气差,大方还是大方的,该花的钱都不会罗嗦。就是侬手里的生活一定要要清桑,晓得伐?。”
“侬去了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把所有封存的轴承都检查一遍,确保每个防尘盖都在,至于其他方面,让我想想办法……”
“老板,2000个轴承一个个看过去啊……”程自豪哭笑不得
“那还能怎么办?除了你的眼睛我谁都不信”老贾拍拍他肩膀,显得颇为器重。
可程自豪觉得这动作有点眼熟,是了,方才加斯东也是这么把锅完整的拍到贾光头背上的。
“然后,你和对方工程师多聊聊,尽可能多的掌握现场情况,整理后汇报给我……册那,这次事情真是头大,我血压都上去了。”
“好……我服从命令”程自豪无奈答应。
“我现在只能靠你,事情可大可小,快速解决,那影响可控,否则对方要是投诉到中国区或者集团总部的话,我们这个厂里可就都完了。”老贾脸都绿了,要是问题解决不了,大家全年白干,奖金一分没有,那火气岂不是都得喷到他的光头上?
司机一路开车把程自豪送到精科公司。
路上程自豪脑子在反复盘算这桩活见鬼的事情。
到地头后他直冲精科高机的仓库,带上橡胶手套,把这2000个轴承中剩下的1950个从包装盒里拿出来,仔细过目一遍,然后又再度原样放回。
这1950个轴承,每个都压好了双面防尘盖。
他把这个情况汇报给老贾,电话那头穿了一声叹息:“我就知道是这样,这下子,法国黄鼠狼要双脚跳了。”
程自豪知道老贾的忧虑,加斯东算是个不错的老板,懂业务懂管理也不小气。
以他的能力早就可以爬得更高。
只是加斯东从来无法控制自己的脾气,一旦情绪上来,不管是任何场合都会听不进别人的话,开始大吼大叫,仿佛一只袖珍的愤怒的山地大猩猩。
并且在这种时候,他会口不择言,什么话都说得出,为此不止一个人当面甩辞呈。
可完事之后,他又会来认真而诚恳的道歉,请求对方收回辞职信并且承诺给他更好的待遇。
这让人就非常头痛了。
正常人谁愿意被一只成精的黄鼠狼大吼大叫?
还是tnnd的外国黄鼠狼,用古怪的英文和听起来深不可测的法文嚎叫-听起来就像是奇怪的咒语一样。
据说他当年曾经冲着生产线上的工人大发作,工人阶级向来朴实,虽然不懂叽里咕噜的外文,但知道这不是好话。
脾气暴起来当场就要和加斯东动手,幸亏被工友死死抱住,否则以加斯东那一米七都不到的小身板,真挨上几下社会主义劳动人民的铁拳,那就是重大外交事故了。
贾光头这边急得团团转,在电话里也没啥想法。
倒是程自豪忽然想到到了另一种可能:
防尘盖虚压:压盖机在压盖时没有达到规定的压力。
表面看上去防尘盖被压到了轴承上,但实际上卡扣并没有扣拢,轴承在运转过程中难免会受到各种各样的外力施加,那么防尘盖就会崩掉。
“老板,我在想会不会虚压啊?”他小心翼翼的提出。
“我也想过,但老林拍着胸脯说,上个月他在压盖机上装了新的传感器和探测器,绝对不可能虚压。我也多少懂点机械原理,我们公司的机器从设计上就不容易产生虚压。热拉尔和老林是穿一条裤子的,肯定也是这个说法。”
“那要不我试试看去?”程自豪不自觉的挠挠头,进公司快一年了,和老贾朝夕相处,他也被传染了后者的一些毛病,比如挠头……当然程自豪最担心的还是秃头是否有传染性……
“嗯,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问他们要把螺丝刀,随机抽50个……不,100个轴承,双面防尘盖都撬一下。正常压上的,撬起来很麻烦的……”
“那么多?!”程自豪吓了一跳“都是成本啊,撬过的轴承,按照质量手册是要报废的啊。”
“哎,这个时候,你还想那么多啊,现在要找出问题来,然后我才能跑到临港朝客户跪在地上磕头求他们撤销投诉。要是被集团公司知道了,我们今年的绩效又要泡汤了。这也是我只能让你去临港的原因,我现在不能在客户面前出现。出现了要被骂死的……”
“老板啊,你这是让我去挨骂?”程自豪翻着白眼怼回去。
老贾这回不厚道。
要知道程自豪到精科高机仓库后,还没来得检测轴承,就被对方问讯赶来生产经理拍着桌子大骂一通,说他们的货色问题导致生产线都停了下来,要是耽误了交货时间,就要提起大规模索赔了。
程自豪能干什么?
除了低头受着也没第二条路好走,毕竟这是自家产品的质量问题,被人骂也怨不得。
“哎,哎,你年轻,还要被社会摔打摔打,太一帆风顺对小青年不见得好……哎,哎,行了,事情完结后我请你吃饭吧……正好有客人来,我先去接待一下……”说着老贾挂了电话。
程自豪叹了口气,他总觉得自己当初晕晕乎乎签了卖身契,似乎有点亏了。
明明说好的只是上班拿死工资啊,怎么还要被客户骂呢?
这是不是能要求来点工伤补助什么的?
毕竟被大骂一通对自己幼小的心灵造成了极大的伤害。
想归想,他还是找了把螺丝刀,开始去撬那些该死的防尘盖。
听起来简单,实际上这也并不好做。
轴承出场装箱时表面都喷了防锈油,捏在手里打滑,而工程部经理林三江之前的拍胸脯也确实有底气,一连十个轴承,防尘盖都压的死死的,根本撬不开。
此刻窗外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精科高机的技术员徐冲拉他去食堂吃晚饭“走吧,走吧,去晚了菜就没了。吃完再弄就是了……”
“我不甘心啊!”程自豪叹气,却也不站起来,手里还是不停。
徐冲笑着道“走吧,也不急这一时一刻。”
“你不觉得这个真的很奇怪嘛?”程自豪摘掉手套。
“是很奇怪”徐冲和他肩并肩走出工厂向食堂拐过去“我们和snk也是老关系,你们产品的质量有口皆碑。这次的事情也真是奇怪。莫名其妙的就有4个轴承没有防尘盖。”
“嗯”程自豪顺口回答,摸出手机给自己老娘打了个电话,告诉她临时加班,今晚是回不去了
电话那头,老娘自然是心痛自己儿子,在每个妈妈的心目当众,外面菜哪怕是米其林三星大厨的出品,都不如自己烧出的营养好吃还对自己儿子胃口-当然儿子这边是不是这么想,或者一直是这么想,并不在妈妈的考虑范畴内。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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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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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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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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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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