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药针扎入皮肤的那一刻,她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了。相对于宫缩时的疼痛,这点儿痛又算得了什么?
很快,她的整个下半身便不再感到疼痛了,她半阖着眼睛强撑着不晕过去。可是她等了很久孩子都没有被取出来。她的宝宝会不会是已经憋死了?她越想越怕,越想越怕。她的脑海中只剩下对宝宝死去的恐惧,只要她的宝宝活着,只要她的宝宝存活在这个世界上,无论她在哪里都没有关系了。当生死横亘在面前,许多东西都变得无关紧要起来。
她心中并无信仰,只能在心中一遍遍地向各路菩萨、佛祖、上帝祈求保佑。她不知道谁能够保佑她的孩子,只求各路神仙一定都要帮帮她。最后,她想到了她的妈妈,她已经很久没有想到妈妈了。“妈妈,妈妈,你可在我身边看着我?求妈妈一定保佑你的外孙女一切平安。你已经不要我了,请一定要把孩子留给我。妈妈,请保佑我的孩子。妈妈,求求你保佑我的孩子!“她在心中一遍遍地呼喊着。Χiυmъ.cοΜ
当她感到自己的肚腹被撕扯的更为剧烈时,她的孩子终于从她的身体深处被缓缓抱起。雅萍觉得自己整个的身体都不再存在了,从深处被彻底地挖空了,空虚到极致。她瞪大了眼睛去看她的孩子,去看她的身中肉!去看她的心头血!她听着宝宝强有力的哭声,泪如雨下。
“大夫,大夫,给我看看孩子,给我看看孩子。”
可是那个大夫把孩子裹住以后,径直抱出了房间。
她的孩子,她豁出性命生下的孩子被包裹的严严实实,就这样被抱出了产房,一步,一步又一步地远离了她。
雅萍哭的声嘶力竭都唤不停那个残忍的大夫。她心里痛得无法说出话来,只能拼了命地嚎叫,拼了命地拍打床铺,拼了命地摇头!她已经不知道自己是在哭还是在喊了。她的心像是被手术刀一下又一下戳碎了那般疼痛。那是她的孩子啊,那是她的孩子啊,孩子的小脸,她连一眼都没有看到,她连一眼都没有看到呀!上天怎么可以对她这么残忍!项阳怎么可以对她这么残忍!太痛苦了,太疼了,她简直无法活下去了。她不想活了!她再也不想活下去了!没有了孩子,她独自存活又还有什么意义?
项阳在外面就听到了雅萍的嘶喊,那是一种怎样痛彻心扉的嘶喊啊。他再也忍耐不住,他冲向了产房,里面却有个大夫抱着孩子往外走。那个大夫带着口罩,踏着雅萍的嘶喊就这样走出了产房,她把孩子直接交给了莫忘。项阳一下子拼了命地冲过去,却被一旁站着的保镖箍得牢牢的。“你们怎么她了?你们怎么雅萍了?”
“哼,你嚷什么?不强装镇定了?项阳你别想和我玩什么心眼儿。这个孩子我抱走了,你进去让里面那个女人趁早死了心,她要是心不死我有的是办法让她永远活不了。你呢,要么和她断,要么给我滚。你自己可想清楚了。记得滚得时候所有属于我的东西都留下来,你怎么来的就给我怎么滚!”
莫忘的话一下一下地敲打着他,他的左耳是莫忘射过来的冷言冷语,他的右耳是雅萍飘过来的嘶喊声。他已经没有了理智,挣脱了保镖,转过身就冲向产房。他跑的太极太快,摔倒在产房的通道中。他感受不到任何疼痛,爬起来继续往前跑。他的雅萍,他可怜的雅萍,他究竟让她经历了什么!
当他终于连跑带爬的来到产房时,他第一眼就看到她扭曲的眼睛和脸颊。她全身都动弹不得,她只是在那里张着嘴干巴巴地嘶喊着,眼泪鼻涕糊了她一脸。她已经面目全非,失去了人的模样。他冲过去,想要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他脱下衣服给她擦眼泪、擦鼻涕。她不停地摇着头躲闪着,依然喊叫个不停。他终于克制不住,低下头抱着她一起哭。他终于留下了悔恨和心痛的泪水,可是他的悔恨和心痛又怎么能够缓解雅萍的痛苦,又怎么能够赎清他的罪过。
他从来都是知道的,她一直都是个捧着伤口挣扎存活的小女孩,他知道她需要的是什么。可是他从来不给她想要的,只是一味地向她索取,索取,不停地索取。她本就是一无所有的人,而现在更是被他逼迫到失去骨血的绝境,他榨干了她身上最后的一滴热血。这种双重的痛苦要如何缓解?又要如何述说?连咒骂都没有任何意义了,所以雅萍只是在喊,用最后的生命在嘶喊,用嘶喊去表达她所有的绝望和痛苦。
雅萍太激动了,大夫只得给她注射镇定剂。她终归是抵抗不住这种力量,逐渐坠入到黑暗中。在似真似幻中,她仿似又回到爱上项阳的那一刻:夕阳斜照着教室,她蹲在地上轻轻啜泣着,一只手落到了她的头上,一下一下轻轻地拍着她。她缓慢地抬起头来,她看到了项阳,看到了他在夕阳中温柔的面孔。这种抚慰,这温柔的面孔,以及这阵伤感的夕阳,让她想到了妈妈,也让她的心彻底沉沦。
如果她能够预知到爱上项阳将会是一种怎样的痛苦与灾难,她一定会避开那间教室,避开那道夕阳,也永远地避开项阳。她为了那一刹那的温暖,付出了太多太多,也牺牲了太多太多。她的青春,她的孩子,全部都一去不复返了。
随着孩子的离去,她对项阳残存的爱也跟着彻底而完全地流出了她的体内,她爱不动了,也恨不动了。她终于彻底解脱了。
苏醒后的雅萍,感受到腹部剧烈的疼痛,她锁紧眉头闭上了双眼。和她所经历的一切相比,这点儿痛又算什么呢?她开始不吃也不喝,她是真的不想活了。活着,也要不回她的孩子了。她以前并不知道母爱是一种怎样的情感,可是现在,她痛彻心扉,彻底的明白了过来。她要用死去祭奠她无处安放的母爱,再不想苟延残喘地活下去。
如果她死了,她真想问问她的妈妈,她是怎样狠下心来抛弃自己的亲骨肉的。一个女人是如何做到狠下心去抛弃自己的孩子?
雅萍记得母亲自杀的那个晚上,她在发烧,昏昏沉沉的,她的头枕在妈妈的腿上,那里又温暖又柔软,这加剧了她的昏沉。她迷迷糊糊的似睡似醒,懵懂而无知地接受着妈妈的眼泪和无声的道别。这场命运中令人措手不及的诀别,是她一生中的分水岭,是所有幸福和痛苦的分水岭。
如果换做是她,她一定不会主动离开自己的孩子。可惜她连自主离开的权利都没有,她和她的孩子是被迫分开的。她也不想死,如果她一直可以抱着她的孩子,无论怎样她都会活下去的。可是现在,失去了孩子,什么都对她没有意义了。她曾经视为生命的爱情,到如今也是光彩尽失。
这样不吃不喝,拒绝生命的雅萍,项阳也只能费劲地喂她一些水,给她喂多少食物她都会吐出来,她的生命只能靠输液来维持。她不睁眼也不说话,无论他在她的身边说什么都没有用。她的脸色一天比一天苍白,双颊越陷越深。
夜里他守在她的床边,他不知道她是醒着还是睡着,她已经开始出现间歇性昏迷的状况了。他握着她的双手,感受到她的生命在缓慢的流失着。她从来都不是个坚强的人,他之前计划的也是用温和的方式来说服她。可是莫忘等不及了,也不允许他温和。
为了让莫忘安下心来,他甚至答应了她的要求而选择了这家她所投资的医院。他一直在安抚着莫忘,告诉她孩子迟早会交给她带,但是需要给雅萍一些时间,孩子也是需要母乳喂养身心才会更加的健康。莫忘当时虽然没有明确的表态,可他看得出来她并未拒绝,他看得出来她也是愿意尽一切努力让孩子得到最好的照顾的。
可他真是没有想到,莫忘会在雅萍生产的那一刻导演了抢孩子这样的一出戏,她在用残忍至极的方法从精神上击溃雅萍,同时又不遗余力地让她的□□受到了同等的折磨。莫忘是有所依仗的,她捏住了他的软肋,她知道无论她用了什么方法来对付雅萍,他项阳都是不敢反抗的。因为他舍不得他已经抱在怀里的那些个东西:金钱,地位,还有身份。
没错,他是不会从莫忘身边滚开的。如果他离开她,他将再次成为一无所有的穷光蛋,他会再次走回到人生的起点之处。这么长久以来他所忍受的折磨,包括雅萍所遭受的折磨,不一点意义都没有了吗?难道他们要白白经历了这许多的痛苦和屈辱而一无所获吗?
无论怎样,他都会咬牙坚持下去的,就因为他和雅萍是有着无限的美好将来的,将来,他们肯定会掌握住自己的人生,也可以做那高高在上的有权有势之人。
如果夹着尾巴滚开的话,他们这辈子都要永远被人踩在脚下,永不得翻身了!
项阳的心意从来就没有动摇过,他决定的事情不会改变。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回到莫忘身边,去重申他对莫忘的爱意和忠诚,他需要做出和雅萍断绝关系的姿态和行动来。
他和雅萍已经分离过将近十年了,可是他依然还在爱着她,所以即使他们再次分开,他们依然还会再次重逢,再次走到一起的。为了能够拥有更好的生活,短暂的分离是值得忍耐的,不是吗?
可是这么简单的道理,雅萍怎么就不明白?为什么她还要寻死觅活的?一个孩子而已,他们将来会有很多孩子的,只要有钱多少孩子他们都是能够养得起的。那个孩子自她存在的那一刻起就只是个筹码而已。而且又是个女孩子,本身就是无法继承家业的女孩子。雅萍在这里这样子寻死觅活的究竟有什么意义?除了让他对她多一些内疚和歉意以外,平白糟蹋自己的身体罢了。
他和雅萍说了很多很多,她却一直毫无反应,仿佛隔绝了整个世界。她好像拿定了寻死的决心,一直不张嘴吃饭,没有眼泪,也没有嘶喊。她就像是个活死人,只是安静的等待死亡最终降临的那一刻。
他看着雅萍一天胜过一天的憔悴,清楚地感受到她的生命在迅速地流逝着。他明白,只有那个孩子才能拯救她了,只有雅萍生下的亲骨肉才能把她从死亡的边缘上拉回来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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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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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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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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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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