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呆的时间一旦拉长,慢慢的就什么都不会再想了。
雅萍躺着躺着又跌入了梦乡,直到被手机的铃声吵醒,她才恍惚着爬起来。
她接起电话,默默的不作声。电话那头短暂的沉默之后,传来辰东的声音,依然是他特有的低沉而颓废的嗓音。‘你还在睡觉吗?’
‘嗯,睡来着。’
‘我在家里,来一起吃饭。’
‘好的,我起来就过去。’
‘嗯,那挂了。’
寥寥数语,这是他们之间一如既往会有的对话。
但是这通电话确实是有一些出乎雅萍意料的。辰东已经是好几个月没有联系她了,这是他们之间有史以来最长的一次空白。她以为她的神经和歇斯底里已经吓跑了辰东,她原以为他再也不会来找她了,连他的手机号她都已经删除掉了。
那他怎么又来找她了呢?
雅萍从来都不了解辰东,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对他的生活也无从了解。他的任何事情,他都没有和她说起过。他不说,她当然也不会问。
她只知道他的兴趣广泛,谋生方式也杂乱,每次去他家,他都在沉迷着不同的事情。
他好像有很多的兴趣爱好,他玩摄影,搞绘画,什么都会接触接触,他好像很喜欢接触新鲜的事物。他做事很杂,凡事都像是不追求什么结果。感觉上他是个不满足于成就感的那种男人,他更加贪恋的可能只是新鲜和刺激。
所以雅萍一直都是很莫测的,他们在一起已经有四年之久了,他难道还没有觉得腻吗?为什么他还会一直联络她呢?
她知道自己是个特别乏味的人的,她就是一个一边着追肥皂剧一边走向衰老的女人罢了。她对他又能有什么吸引力可言?
也或许,他只是需要个廉价的模特吧,辰东好像很喜欢给她拍照,对着她涂涂画画。她是无所谓的,当他模特的时候反正都是在那里发呆,她并不会觉得很累。反而会觉得心安了很多,抬起眼睛就能够看到他的存在,看到有个人陪伴着她,她觉得很好。
雅萍是搞不懂辰东怎么对生活怀有那样大的热情的,好像无论对何事,他都是一副精力充沛又很感兴趣的样子。□□的时候,他老是有着那样多的花样,她只能咬着牙坚持,去忍受那种极致的快乐与极致的痛苦掺杂在一起的感觉。
这的确让她精疲力竭,但是她依然会闭起双眼紧紧抱住他,她是渴望这短暂的满足感,这短暂的生命力的。
在没有辰东的时候,她的生活便是极致的枯燥乏味。
不过总归会有些变化的,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久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辰东的影响,她开始有了一点儿所谓喜欢的事情了。她很喜欢藏在各种小区内的小花园里,她喜欢那种幽闭而封锁的环境。有的时候她会坐在树荫下发呆,有时候会绕着小花园不停地转圈圈。她的心慢慢地会和花园一起沉淀安静下来。
只是好景不长,她的心绪很快就又会凌乱起来。她是并不想回忆过去的,可是脑子转着转着,就又会转到曾经的曾经。
她已经失了根基,所剩的也无外乎就是那些个过去罢了。可是谁又没个过去?只不过她天生是个死脑筋,总也转不出来。
雅萍最想的人依然是项阳,这么多年了,她从来没有恨过他,她一直想他,一直在想,只不过她已经不再怀着希望去等待什么了。她知道,她什么都不会等来了。
偶尔,她也会想起王冉,想起这个对她付出了许多的人。她感激他,但是她的心里装着项阳,装着遗憾,装着悲苦,已经没有任何多余的地方了。
一粒种子,事先埋在一个人的心里,渐渐生根发芽,其他人便只能是水滴无痕,叶落无声了。
为什么她会这样忘不了项阳这个人?其实他们一起经历的事情真的很少。或许是因为他是第一个将她从丧母的痛苦自闭中拉出的人吧,所以他成为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一个男人,也是最难以磨灭的那一个。
母亲去世以后,她从一个经常躲在被窝里偷偷哭泣的小可怜,渐渐变成连伤心也不再流泪、对生命都感到麻木的女孩子。她能连续几天都不说一句话。家里人让干什么就干什么,老师说什么就是什么。上学,写作业,做家务。她把生活填充的满满当当。她能做到一直没有情绪,没有思想的活着,如死了一般的活着。
初中她来月事弄脏裤子,项阳的好声提醒,之后送她回家,这一切都让她感到这样陌生,她的心小鹿般砰砰乱跳,她感觉自己仿佛重新活过来一般。真的是已经很久没有人关心过她这个被人遗弃的孤儿了,她已经很久没有被如此照顾过了。
雅萍小时候,妈妈对她还是有过无微不至的照顾的。早起眼睛还没有睁开,妈妈就给她擦脸穿衣,待她刷完牙,热乎乎的早饭都已经做好。妈妈会牵着她的小手送她去学校,晚上又会有热乎乎的饭菜等着她。只是这一切随着父母关系的恶化,慢慢消失,直到母亲最终的逝世,仅存的温暖也不复存在。
项阳第一次看到她哭的一塌糊涂时,一定会笑她是个傻瓜。不过是提醒她裤子脏了,借她衣服,又送她回家。她何至于会哭的这般狼狈?
可是这些于她这样的‘孤儿’而言,他所做的真的已经很多了,真的是大大地温暖了她早已冰凉的心扉。这之后,她渴望的所有,都投放在了他的身上。她要的并不多,他宠溺的笑、坚实的怀抱、默默的陪伴,就已足够。在她开始学会爱的时候,身边只有项阳,而她想要的也只有项阳罢了。
项阳那时候总是喜欢和她说话,会说一箩筐的话就只为听她多说几句。她以前也一直在努力,希望自己可以说更多的话,希望自己可以看到更多的美好看到更多的快乐,可以讲给项阳听。可是偏偏她又是那样的自卑,开口之前她总会认为自己的话没意思透了,又有什么好拿出来说给项阳听的,还是不要浪费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好了。所以一直都是项阳和她说好多好多的话,而她总是安静倾听的那一个。他可能是这辈子和雅萍说最多话的一个人。直到现在,雅萍依然记得他的声音,即使他说的话里有着谎言和欺骗。
雅萍也一直认为自己的第一个男人会是项阳,她早已时刻准备好,一直就像个待嫁的新娘一样怀着恨嫁的渴望,渴望着项阳,渴望着他们的第一次。但是从来都没有,直到项阳离开,他们都没有□□,他只在她的心里留下刀刻的伤疤,却让她的身体从始至终都离他那么远。或许,一开始他就准备好了离开。所以他不占有她,让她永远都不能够真正的属于他。
被项阳抛弃之后,雅萍对自己的身体怀有那样大的仇恨以及厌弃,她放弃了自己的贞洁,和张生,和王冉,和辰东上床,只要不是项阳的任何男人,她都可以和他们上床。她不再认为自己是干净而可以被献祭的供品,她不过是被人遗弃的下架货而已,到最后,不过是落了一层厚厚的尘土,蓬头垢面,被丢弃在角落罢了。她这样的一具身体又有何好在意的呢?琇書蛧
其实,她本该自此引以为戒,彻底远离男人的。可是她的心里总是觉得孤独空虚不能自已,她总是会渴望出现一个男人,一个可以替代项阳的男人。
项阳离开以后,她再也不会去看言情小说了。所谓爱情,是多么的虚假啊!女人欺骗女人,还欺骗的这样明目张胆!这世上哪里会有书里所写的那样的爱情?编织一个个的美梦欺骗那么多的纯真少女,真是有够坏的。可偏偏还有那么多的人心甘情愿地被欺骗。无论是在现实中还是在小说的世界中,女人都是那样的懦弱,宁愿活在骗局之中也不愿去面对苍白的现实。
而她从来就都是被欺骗的那一个。
就像小时候爸爸会欺骗她,妈妈出差去了暂时不能回来。刚开始她还会跑去追问妈妈什么时候才会回来,每天早起都会急急地爬起来看看妈妈有没有回来。可是从来都是失望,妈妈从来都没有回来。渐渐得,父亲也不再耐烦她的打听,开始愤怒地冲她吼叫。
雅萍会觉得很委屈,明明是你们告诉我妈妈要回来的,原来是再也都不会回来了吗?再也不要她了吗?直到她看到妈妈静静地躺在棺材里,雅萍才懵懂地明白妈妈是真的再也不会回来了。
自此之后,爱她的人一个都没有了。
妈妈是孤零零地躺在盒子里面的人,而她是孤零零地躺在盒子外面的人。其实还不如带着她呢,两个人躺在一起总归会暖和一些,她的心里也不会那么难受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在妈妈最后要被火化的那一刻,她看到那敞开的小门,里面有轰隆隆的声音,还有红彤彤的火光在闪烁,妈妈被一点一点地送进了那个血盆大口之中。雅萍被那声音,被那火光吓得呆呆的,更有一种深深的恐惧攫住她,她多么想要那口棺材停下来!停下来!不要把妈妈送进去,她害怕!妈妈也会害怕的!可是她只能胆怯地一个人站在那里,睁大双眼,茫然无措,小小的心尖被揪起来一般,喘不过气。直到妈妈彻底消失在那可怕的血盆大口之中,她的眼泪才姗姗来迟。
雅萍总是比别的小孩儿都要迟钝一些,她的眼泪和她一样,懦弱的,缓慢的。从很小的时候,她就不敢大声哭泣了,因为大哭只会换来更大的巴掌和更为严厉的责罚。每一次想哭,她都会咬紧牙关,闭紧嘴巴,不让哭声和委屈溢出声来。
哭泣是因为心里面的难受忍不住了,可哭了半天也是没用的,心里面依然会钝钝的难受。眼泪永远都无法安慰她心里的那股难受劲儿。眼泪的那一点点温度又怎么能安慰得了她心里成堆的惶恐和委屈?怎么捂得暖她冻僵的小手和小脚丫?只有妈妈那温暖的软软的手掌,抱起她,握紧她的小手,抓住她的小脚丫,它们才会乖乖地散发出热气,她的心里面也才会散发出温暖和平静。而这份可怜的温暖随着妈妈,也永远的去了,永远的离开了她。
生与死,代表着永远的阴阳相隔。只是那时候的她还不懂得,永世不得相见是一种多么大的痛苦与遗憾。这些她无法辨识的感受,在日后的生活中一点一点地出现,折磨她,耗损她,让她体无完肤,也让她成为一个永远都无法健全的人。
可是雅萍不甘心,一直在试图寻找着妈妈身上的那种温暖。偶尔她会觉得感受到了温暖,所以她贴上去,把整颗心都捂上去想要好好的暖一暖。可是原来都是海市蜃楼,都是她自己做的一场场白日梦。她只得一次次地逼迫自己去明白,所谓希望永远都是一场绝望,是再一次的痛苦洗礼。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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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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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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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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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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