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万福头一次认识大学生,还是北大的,一听林维桢比自己大,马上一口一个“林哥”。
林维桢指着身后的宅子问:“这家人呢?刚才我发现里面好像很久没住人了”。
郝万福道:“林哥,你这算是问对人了,胡同里没有我郝万福不知道的事儿。你说的这家啊,确实好久没住人了,反正打我记事开始,这宅子的大门就一直锁着”。
郝万福今年虚岁18,他记事的时候差不多三四岁、四五岁的样子,也就是66年左右。林维桢记得最后一次随父亲回首都应该是65年,之前因为宅子一直没住人,父子俩住在朋友家,父亲也从来没带他来过这里。
稍微一回忆,正好跟郝万福的话对上号了。
见林维桢听得仔细,郝万福忍不住炫耀道:“这大门就是个摆设,根本挡不住人,上小学的时候我们经常翻墙进去玩,二进的院子里有个水塘,老多鱼了……”。
等郝万福说累了,林维桢又递了一支烟,问:“这宅子就这么一直空着?难道政府就没安排住人?”
郝万福接过烟,顺手夹在耳朵上,道:“林哥你这就不知道了,这宅子听说是有主的,哦对了,我想起个事儿,你别看这宅子没人住,不过时不时的有人过来照料”。
说着,郝万福指着宅子大门道:“每到年底都有人过来贴春联,今年春节我正好路过,是一老一小两个人贴的,看模样应该是爷俩,哦对了,那小的跟你年纪差不多”。
大门上确实贴着对联,只是时间长了已经泛旧,喜庆的红色褪了大半,林维桢问:“你知道是谁吗?”
郝万福摇摇头道:“我哪知道,那副做派像是个当官的。林哥你认识这家人?”
林维桢摇头道:“刚才路过这里,看着这宅子挺好看,就这么随口一问”。
郝万福赞同地点点头道:“可不是么,之前很多人过来打听这宅子卖不卖,前两年闹造反的时候,有人想把这宅子占为己有,后来不知怎的就不了了之了”。
至此,林维桢得到了想要的信息,看了一眼郝万福胸口上印着的小字,岔开话题道:“你在首都自行车厂工作?单位不错啊”。
郝万福垮着脸道:“不错什么啊,我接我妈的班,在厂里就是个小学工,一个月二三十块钱工资,连买烟钱都得精打细算,干多干少一个样,混着呗”。
“你怎么没去上班?”
“上啥班啊!”,郝万福理直气壮道,“我懒得去,反正到月底也少不了我的工资”。
又聊了一会儿,林维桢告辞离去。
郝万福扯着嗓子喊道:“林哥,我家在胡同最里面倒数第三家,你找个人一打听就知道,大家都知道我郝万福的大名,记得常来玩儿啊”。
林维桢回头道:“好,回见”。
回去的路上,林维桢细细地琢磨起来。
前世他是在大学毕业后偶遇父亲的朋友,这才得知祖宅的存在,虽然因为没有房契,接收宅子的过程不太顺利,但在父亲朋友的帮助下,最终还是办下了房产证。现在既然看到宅子没被占,也不会长腿跑了,所以没必要急着接收,而且他也没有精力收拾,倒不如放一放,等一等。
另外,接收这个宅子还需要找到一个关键人物,父亲的朋友沈儒群,小时候随父亲来京时,一直住在他家,林维桢跟沈儒群的儿子沈元是穿开裆裤的交情。
沈儒群受父亲委托帮着照料祖宅,估计就是郝万福所说的那个当官的,而林维桢恰好知道,沈儒群现在应该是音乐学院的教务处处长。
他不能巴巴地去找沈儒群要宅子,搞得好像他急不可耐,最好能找个跟他偶遇的机会,让一切看起来自然一些。
想清楚了其中的关节,林维桢便放下心,重新投入到学习之中。
每隔十天半月,林维桢都会骑车来到祖宅附近,期待着能够碰上沈群儒,只是运气不太好,一连几次都没能如愿。
不过这段时间倒不是没有一点收获,至少跟郝万福算是混熟了,还认识了不少前世的老邻居。
霜降后,气温骤降,谭沁给林维桢织了一条围巾,红颜色,看着非常喜庆。
这段时间学习压力大,谭沁的小脸瘦了一圈,下巴变得更尖了,楚楚动人的模样惹人怜爱。
所以,入冬以后,林维桢每周都带谭沁出去打打牙祭,多亏了谭山给的那600块钱,买自行车后还剩下300多,即便每周出去下馆子也能坚持到年底。
十一月中旬,林维桢收到了谭山的电报,电报很短,只有三句话,第一句是“贷款花完”,第二句是“天寒防冻,注意身体”,第三句是“好好学习”。
这年头国内通讯落后,电话还远未开始普及,电报反而是最常用的联络方式,只是拍电报太贵,一个字几毛钱,两三个字够买一斤猪肉了。
林维桢想了想还是不回电报了,反正过两月就放寒假了,回农场再说也不迟。
转眼间,到了12月下旬。
期中考试刚结束,林维桢不想出太多的风头,除了数学依旧满分外,其他课程的成绩处于班里的中上游。
期间,高倩又来找过他两次,每次都拉着他和舍友去下馆子,不去不行。
高倩的心思林维桢多少明白一些,自己救了她一命,她心存感激,总想为自己做点什么,不管是之前宿舍楼下送自己偏三轮,还是请自己下馆子,都是她的这种心理在作祟。m.xiumb.com
所以为了能让高倩感觉到帮到了自己,林维桢必须每顿都吃的心安理得。
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林维桢可不想高倩面对自己的时候感觉欠自己的,没这个必要,因为他和她是战友,一起经历过枪林弹雨,过命的交情!
一觉醒来,才发现昨夜下了场大雪,窗外成了白色的世界。
林维桢躲在被窝里不想起床,最后被牟叶平掀开被子拽下了床。
林维桢哆哆嗦嗦地穿着衣服抱怨道:“我说牟老大,你这是谋杀啊!”
“赶紧的,快迟到了!”,牟叶平才不惯着他呢,这点冷算什么。
教室里没有暖气,一节课下来,教室里不时地响起跺脚声、哈气声、搓手声。
讲台上的老师也被冻得够呛,顶着个红鼻头道:“大家抓紧时间暖暖身,十分钟后继续上课”。
林维桢在走廊里跺着脚,心里却惦记着谭沁,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走廊尽头是个水房,不少女生在往罐头缸或者点滴瓶里灌开水,装满开水后在瓶外裹着一条毛巾,捧在手里,享受极了。
林维桢一拍脑袋,也不知道哪里有卖热水袋的。
中午放学后,林维桢骑着自行车去附近的商店里买热水袋,问了好几家,售货员都说没有,最后在一家供销社里才买到,不是后世常见的人造橡胶热水袋,而是陶瓷的,俗称汤婆子。
付了钱,骑车给谭沁送去,没想到又收到谭沁的一份礼物,一副黑色的毛线手套。
当着她的面,试了试手套,大小正合适,林维桢发现两人之间越来越有默契。
在楼下的雪地里说了一会儿话,林维桢告辞离开,半路上被迎面的一个女生喊住。
女生着鹅黄色的毛线帽子,脖子上围着一条蓝色围巾,只露出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林维桢一时没认出是谁。
“好久不见啊,咋了?不认识我了”,女生说着便拉开了围巾,露出一张红扑扑的俏脸。
“是啊,好久不见”,林维桢这才认出来,刘一瑞,上次见面还是送谭沁来报道的那天。
刘一瑞笑吟吟地问:“你又来找谭沁?”
林维桢尴尬地咳了咳,“什么叫又?”
“难道不是?这个学期我都碰到过好几回了,你却从来没发现我”。
林维桢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是呵呵笑了笑。
“林维桢,我知道你的名字从哪来的了?”
林维桢有些好奇,问:“我自个儿都不知道,你怎么会知道?”
刘一瑞说:“王国克生,维周之桢,出自诗经《大雅·文王之什·文王》篇”。
林维桢一脸懵逼,摇头道:“我还真不清楚”。
“是谁给你起的名字?”
林维桢又是摇头,“可能是我父亲吧”。
“可能?”,刘一瑞皱了皱鼻子。
“应该是我爸起的”,这事儿林维桢还真不确定,母亲应该没这文化水平,那么父亲的可能性最大。
刘一瑞道:“看来你父亲很……”,说到这里,她有些犹豫,似乎难以启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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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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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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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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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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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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