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翎宫中,殿门关阖,未点烛台,申时将将刚过,殿内已经一片昏沉。
“娘娘,天转凉了,您进殿,奴婢关上窗棂吧。”
已经是清秋时节,窗棂大敞着,尽管兰翠是站在沈之瑜身后的,却仍旧能感觉到那种凉寒。
沈之瑜一言不发,也未理会兰翠的话,半晌之后兰翠只能大着胆子上前替沈之瑜披上披风。
“如今京城外的局势如何了?”
沈之瑜自己系着披风的衣带,状似无意地问着兰翠。
兰翠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诚实说道:“安王和平元王已经陈兵连州,只是被赵将军拦在了连山外。”
启佑五年,尚且还在回封地途中的安王忽然起兵谋反,而后平元王也起兵和安王兵马汇合,一路挥师北上,想要攻入京城。
皇上也一早有准备,派赵京渡率兵迎战,安王和平元王的兵马几次兵败,一路从连州被打退回连山外。
一道天堑相隔,同亁山一样易守难攻。
如今平元王和安王虽处于下风,但谁也不知道之后还会持续多久。
淡淡应一声,沈之瑜合上窗棂,隔绝了最后一丝天光。
而后她径直走向烛台,兰翠跟在她身后。
烛台乍亮,烛火微微摇曳着,光影投落在沈之瑜侧颜上,明灭晦暗。
“你稍后出宫一趟,就说明日酉时,本宫在京郊别院里等他。”
兰翠猛然抬头,像是不可置信一般看向沈之瑜。
沈之瑜要见的他是谁,似乎是不言而喻的事情。
只不过在如今这种形式下,贸然出宫……
兰翠想着,心下忽然生出几分担忧。
见兰翠半晌没有动静,沈之瑜回首,看穿了她的心思,笑了笑,“放心去吧,皇上那边有本宫在。”
更何况,近日来看,谢景寻一边要对付和平定安王和平元王的叛乱,暗中好像还一直在找什么人,精力太过有限。
当务之急,是尽快让谢景止撤兵退回封地,许是还能谋取到一线生机。
兰翠拗不过沈之瑜,只能领命退下。
殿内只余下沈之瑜一人,她坐在榻上,双眸紧盯着不远处的摇动的烛台,一言不发,暗中却紧紧攥住了衣裙。
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
*
“不能退兵!”
“已经打到连山了,之前是赵京渡用了阴招,这才连连兵败。之后我和皇叔都会反盘的。”
京郊别院中,安王听到沈之瑜的话,虽然没拍案而起,但也是直言拒绝。
“谢景寻的皇位,原本就是属于我的。当年若不是江南洪灾,如今御极登基的人就是我。”
“你也不会因为父皇一道圣旨,被迫入宫。”
安王说着,愈发握紧了沈之瑜的手,情绪失控边缘却仍旧控制着力道,怕伤到她分毫。wWW.ΧìǔΜЬ.CǒΜ
提到当年,沈之瑜也没有再说下去。
那些事,他们两个都心知肚明,却又心照不宣从来不提,只怕会触及到滚烫前尘。
只是轻微一句试探,她便已经明了谢景止的态度,知道他是无论无何都不会松口退让的。
自从起兵谋反以来,他就一直藏身于京中,却如此不动声色,想必是谋划已久,只是在静待时机。
垂眸,眨了几下眼睛,沈之瑜把手抽出来,心下已经做好了决定。
“既然你执意如此,我也劝不住你,只是到时,你能不能放表哥一命,即便是让他回南梁?”
试探说着,她径自倒了一杯茶水,递给谢景止。
谢景止不设防备,饮罢她递过来的茶水,而后专注回答;“不能放虎归山,当年的事你也知道,若是放过皇兄,日后难免是祸患。”
他从小和谢景寻就不对付,知己知彼,他自认为对谢景寻有七八分的了解。
他是沈皇后之子,自幼便受尽皇上和皇后的宠爱,也从来都是被当做皇位继承人培养的,文韬武略帝王权谋之术,更是一样不差。
五年前谢景寻凯旋回京后以使臣身份出使南梁,为南梁国主贺寿。却不想万寿节上南梁国主忽然毒发,而谢景寻回京时更是被人一路追杀。
直至下落不明。
他以为,在那年,谢景寻当真就客死他乡,荒草茔冢潦草埋葬。
却不想命运弄人,他在京中掌权一年后因为江南洪灾失了民心,而谢景寻又恰好回京。
谢景寻原本就被誉为南楚的小战神,登基似乎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情。
既然当初谢景寻能隐姓埋名一年毫无影踪,难保之后不会如此。
谢景止越想,越觉得事成之后绝对不能轻易放过谢景寻,以免铸成大错。
可是对上沈之瑜的目光,他又不能太伤她的心,毕竟这几年,她在宫中顺遂无恙,也有谢景寻的原因。
抿唇,犹豫片刻之后他开口,“之后我再和皇叔商议,皇兄那边,我尽量留他一命。”
“你就这么信任平元王吗?”
沈之瑜皱眉看着他,转移着谢景止的注意力,暗中却再默默等着药效发作。
谢景止点头,刚要开口应答时,却逐渐感觉到一阵头晕,眼前一片模糊缭乱,人影重重,灯影重合又分开。
“之瑜你……”
后半句话尚且还未说出口,他便已经神志不清,昏倒在石桌上,却仍旧紧紧攥着沈之瑜的手。
听到院内动静的兰翠赶忙进来,看到的便是自己娘娘坐在石凳上,神情中满是无奈,却带着星星点点的笑意和不舍。
见兰翠过来,沈之瑜出言唤她,“差人去沈家秘密把之瑾接出来,和安王一起离京,送往青安镇。”
青安镇,是南梁和南楚接壤的一座小镇,也是沈之瑜母亲的故乡。
来别院时,沈之瑜就让人支走了别院所有的人,如今留下的也只有她自己的几个人。
却也都在外院。
兰翠应下后,便又听到沈之瑜开口:“算了,明日再走吧。”
左不过这药效,一时半刻还消散不了。
“你先同本宫把他扶到卧房里。”
一遍说着,沈之瑜就作势去扶安王,兰翠见状赶忙上前帮着她。
扶着谢景止躺到床上后,兰翠便识相退下。
沈之瑜坐在床边,细细描摹着谢景止的眉眼,眼神透露出些许不舍。
良久之后,她刚想要收手,起身离开时,却被谢景止抓住手,紧紧攥着。
昏迷之中,却还是有些许呓语泄露于他唇齿间。
“之瑜,别走……”
燕翎宫主殿内,沈之瑜猛然惊醒,睁开眼打量着周遭。
片刻之后她才确定,方才她看见的所有,只不过是她又梦回到前世罢了。
这几日,许是故地重游,她睡梦之中,总会梦到前世场景。
光怪陆离,却又支离破碎。
无一不是关于她,关于谢景止。
殿门响起轻微的吱呀声,沈之瑜缓神后循声望去,入目的便是谢景止蹑手蹑脚地走近殿里。
一转身对上沈之瑜的目光,谢景止也是一愣,而后快走几步到她身边。
他放轻放柔声音,又有些歉意怜惜地问道:“是不是我方才声音太大,吵醒你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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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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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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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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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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