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在医学课上,讲师聊起疼痛的等级时,他便一直在想:当年车祸发生时,为了护住妻儿,当场死亡的父亲有多痛?被撞得浑身是血,年仅三岁的妹妹有多痛?
还有他的母亲,为了复仇,委身侍敌的这十多年又是怎么熬过来的?
池御觉得自己睚眦必报的性格,和母亲池容如出一辙。
母亲可以蛰伏十多年复仇,而他报复起容家人来,也同样不留余地。
既然做错了事,就应该付出代价。不能因为有权或者有钱,就可以幸免。
陆念一又问:“她的腿是怎么回事?”
就算是意外事故,可是容家有钱,肯定能治好她的,不至于让她一瘸一拐的出来吧?
池御忍不住笑了笑,道:“一一,你觉得我是万事通吗?这么多年,我每天忙着工作,又要存钱开诊所,哪有那么多精力去关注容家的事情?不过,你也知道,容家人作风彪悍,得罪人,遭人报复也不奇怪……”
陆念一听了,下意识的开始怀疑起池御这个人。
他就是容家的仇人,而且,作为一个医生,如果想害人的话,大约是能杀人于无形的吧?
“好了好了”,杰希出来打圆场:“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了,今天的海胆很不错……”
陆念一就没有再纠结这个。
饭后,池御要出门谈一笔医疗器械的收购,所以他开车将她们两个送回别墅之后,便离开了。
杰希有午睡的习惯,从外面回来后,便一头扎进了房间里。
陆念一也躺在卧室里,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她伸手从床头柜上拿起自己的手机来,犹豫了几次,还是拨通了容思莞的手机号码,开门见山的问:“容骁住在哪家医院?”
接到电话的容思莞大感意外:“你要去看看他么?”
陆念一没有出声儿,容思莞却很痛快地道:“我马上就把他的位置发给你……”
说完,电话挂断了。
片刻之后,陆念一的手机叮咚一响,是容思莞发来的信息。
陆念一深深吸气,随即穿上一件外套,拎着包包出门。
容骁现在就住在一家私人疗养院里。
他身边没什么亲人,每天见过最多的人,除了医生,便是护工。
刚刚打发走了秘书,容骁靠在病床上,脸色是一种近乎于透明的白。她身上穿着件纯黑色睡衣,衬托得他本人越发苍白羸弱。
护工倒了杯温水给他,嘱咐道:“容先生,您最近要注意休息。频繁会见公司的人,对您的身体非常不利。”
容骁双手握着水杯,轻声笑了笑:“是么?”
可是,就算是他乖乖听医生的话,每天休养生息,身体状况又能好到哪去?
不过是个废人罢了,迟早要入土的。
至少在医生和护工的眼里,他早就时日无多了。所以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将他照顾得格外好,是希望他走的时候,能够安详一些。
容骁喝了半杯水,正准备休息会儿的时候,助理的身影忽然出现在门口:“容先生,您之前约见的杰奎琳律师来了。”
容骁嗯了声,道:“让她进来吧。”
一边说,一边放下水杯,起身下床,朝着会客区走去。
护工有些无奈:“容先生……”
容骁回头,朝着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我要做一件很重要的事儿,你先出去!”wWW.ΧìǔΜЬ.CǒΜ
说话间,一个高鼻深目的白人女子,已经从外头走了进来:“容总,您好。”
女子穿着一身米白色套裙,看起来年轻靓丽,却是波士顿威名赫赫的律师了,尤其擅长财产纠纷一类的官司。
“杰奎琳律师,请坐。”
容骁很客气地指了指对面的沙发,自己也随之坐了下来:“劳烦你走这一趟。”
杰奎琳微笑:“容先生不必客气”,说着,伸手翻开自己的公文包,从里面拿出一份遗产合同出来:“之前您委托我拟定的遗嘱模板,我已经拟好了,您先看一下。”
他已经时日无多,有些事情,尤其是遗产问题,必须要抓紧时间料理。
手底下的那些房产和股票,在最近一段时间,已经被他变卖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家里还有一栋老宅子没有动。
他想把自己所有的遗产,留给一一。
钱能解决人生中的大部分烦恼,剩下的一小部分,也能靠着烧钱来麻痹,或者是延缓。
一些基金债券,还有不动产处理起来太麻烦,不如美刀方便。
容骁接过厚厚的一摞A4纸来,反复翻看着,确定在他死后,一一能得到他的全部遗产,这才拿出中性笔,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容先生”,杰奎琳提醒道:“在您签字之前,确定不和受赠人见上一面吗?”
容骁握笔的手微微一怔,随即摇一摇头:“不必了!”
她肯定是不想见他的!
她在S市生活得好好的,怎么会愿意看他一眼?
容骁,乃至整个容家,对于她而言,都是个噩梦,她但凡有腿,就一定会跑得远远的,绝不回头。
“如果还有什么遗言,也可以加在遗嘱里面!”
容骁沉默了会儿,仍旧摇头:“没有!”
说什么呢?有什么好说的?
自打她深夜出逃,失去孩子的那个晚上,他们之间就已经无话可说了。
是他太固执,一定要将她牢牢抓在手里,反而害惨了她。
情深不寿,强极则辱!
“我没有什么好说的”,容骁将签好字的文件推到她身边去:“只要能保证我全部的钱,能归到她的名下就好了。”
至于她的生活,他不想去打扰。
杰奎琳看着这张略显年轻的面孔,心中一时涌起难以言喻的滋味。
通常立遗嘱的,多半都是老年人,或者中年人。容骁的年纪,算是比较年轻的。万贯家财,全都给了一个久未谋面的女人。
她很为这个年轻人感到可惜。
“如果后续还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找我!”
杰奎琳走之前,跟头如是说。
晌午,陆念一在疗养院门口徘徊着。
门口是保安,要通报姓名,才可以进去。她很想见一见他,却又不想真身露面,偷偷看一眼,确定一下他现在的状况就行了。
可惜,她还是草率了,冒冒失失地来,到门口进退两难。
门口有动静,她抬起头,看到一个拎着包包,打扮时尚的女人从门里走出来。
两人擦肩而过,杰奎琳没有多看她一眼。
金牌女律师的时间很宝贵,事务所还有一堆的事务要处理,当然懒得多看路边的女孩子一眼。
虽然她有陆念一的联系方式和基本资料,但是在看到路边站着的年轻女子时,她是绝对想不到这个其貌不扬的女子,就是亿万资产的受赠人的。
反而是陆念一,一直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好久。
杰奎琳身上带有着淡香水的味道,香气留在风里,经久不散。
陆念一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容骁的审美变了吗?
刚刚过去的年轻女人,浑身上下都是女强人的范儿,容骁会喜欢吗?
陆念一抿了抿唇,站在门口,像是一尊雕塑。
不远处,有一辆车子开过来。
“一一!”
池御落下车窗,问:“你怎么在这儿?”
陆念一:“……路过,歇歇脚!”
说完,就连她自己都觉得这个谎言太过于拙劣,拙劣到可能很多人都不屑于拆穿的地步。
就连池御,也只是笑了笑:“是么?那挺巧的。”
其实,如果不是为了容骁,她是根本不会回到波士顿来的。杰希的电话,还有他的私人诊所开业,都没有这样的能量。
“想进去看看吗?”
池御问,之后轻笑了声:“刚好,我也是过来看他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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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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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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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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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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