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有关于他的传闻,都随着成王败寇而消亡,留下来的只有赞歌。
人们兴致勃勃的议论着,这一代新皇,说起他的旧事,也自然而然的,只提光辉那一面。
偶尔茶楼里会遇上说书的,百姓们兴致来了,会让说书的讲讲墨君邪成为皇帝前的野史,说书人只会提他的战绩。
至于和他有过纠缠的女人,只字不提。
因为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新皇在等一个女人,在寻找一个女人,很有可能的是,这个女人永远不会回来。
时代在墨君邪攻进皇宫后,拉开了崭新的一页。
唯独没有过去的,是他心中的女人。
他连着三个月下令,在街头巷尾都贴上了顾长歌的画像,告知天下人,这是他的皇后。
他丝毫不掩饰自己和顾长歌的过往,正因为如此,百姓们私下里从各种渠道,得知顾长歌跳下悬崖了。
跳悬崖是什么概念?
什么叫悬崖,有去无回,必死无疑。
除非有奇迹出现,顾长歌才能活下来。
可世界上,哪里有那么多的奇迹?更多的是残酷而惨淡的现实。
百姓们明面上不说,私下里遇上相熟的,会多嘴几句,感叹当朝皇后的命好惨。
好不容易媳妇熬成婆,终于不用再忍受兵荒马乱,四处颠沛流离的生活,她却没有了命去享受。
惨。
真惨。
时间在一日一日中度过。
当朝皇后的悲惨命运,给墨君邪更多加上了一些标签。
比如,深情,再比如,可怜。
不少年轻貌美的女子,早就听过墨君邪的英俊,如今宫中又没有一个女人,身为男人,到底有诸多不方便,纷纷等着皇帝宣布进行选秀。
可是,一个月过去了,两个月过去了,半年过去了,宫中还是没有传出来消息。
一些闺中密友在诗茶会上遇到,聊着聊着,就能绕到当朝皇帝身上。
关于墨君邪的谈论内容,当然是他单身这件事。
“他怎么还不选妃子啊?宫中地方那么大,一个人住不寂寞吗?”
“就是说啊!不是说男人天天都要那个的吗?咱们的新皇年轻力壮,应该需求量很大的啊?”
“快点选妃子吧!我都跟我父亲说过了,到时候我要去参加选秀!”
“新皇再不选妃,我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对女人不感兴趣了?”
“说不定是情殇太重,没有恢复过来!”
“恢复也不是这样恢复的啊!人们都说,忘记一段感情的捷径是,重新开始一段新的感情,我觉得新皇,应该向前看!”
“对对对!说得对,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姐妹们都留意下,若是得了消息,务必要互相传递。”
在如今的大良朝,当今皇帝,俨然成了众位待嫁闺中女子眼里的香饽饽。
百姓圈子里议论的热火朝天,墨君邪却整天沉迷在处理政务上。
他是从良文帝手上,夺过来的天下,原本天下就是墨家的,只不过是换了个主,他对待所有事情,只能比之前做的更好更认真。
好在良文帝虽然偶尔糊涂,但在事关百姓生计的事情上,倒是做的井井有条。
烂成一滩子的事务,基本没有,难能可贵的是,整个大良朝在两年的战乱中,良文帝统治下的区域,依然正常运转生活。
他用了半年多的时间,理清了头绪,使天下一切回复到正常的轨道。
休养生息,是他讲过最多的词。
不仅百姓们需要休养生息,就连士兵们都一并需要,他们大好河山更是经不起战乱的摧残。
墨君邪下令减免赋税,并对积极从事商业农业教育业等的人才,实行各个不同的奖赏标准。
同时他下令释放罪犯,除了大奸大恶之人,其余小惩小戒的,都给与自由,允诺他们和正常人一样生活。
正是由于这些措施,大良朝在短暂的停滞之后,再度飞速发展。
时光辗转荏苒一年,国内的状况,便已经恢复到了战前的九成。
之前跟随他的那些糙汉下属们,墨君邪都让他们各自带兵,去分别驻守到各座城池。
除了晏行。
晏行拒绝了接受封官拜爵。
那是个夜深人静的晚上,墨君邪白天传了旨意下去,让晏行前往虔州,继续驻守虔州,日暮刚开始蔓延,贴身侍卫便来汇报,说是晏将军求见。
晏将军?
这个名字很熟悉,却又很陌生,在他凌乱的脑海中搜索片刻,墨君邪才意识到,晏将军指的是晏行。
他们相识的时候,互相称呼彼此的名字,他们是情敌,曾经视对方为眼中钉,他们为同一个女人而痴迷而疯狂。
如今世事如书,一波三折,变得面目全非。
他转身一变,成了遥不可及的吾皇,而他,也成了风光无限的将军。
听说私下里有不少媒人,已经将晏行府上的门槛踏破了。
怎么说呢,在那一刻,感觉有点复杂,有点奇妙。
墨君邪难得松懈的放下了毛笔,靠在椅背上,让侍卫带他进来。
故人相见,没有那么多的虚礼。
厚重的殿门关上,只剩下他们二人。
从头到尾,晏行都是笔直的立着,没有行礼,墨君邪倒也不在意,他指了指旁边的位置,示意他坐下来。
“不用。”他记得他开口时,第一句就是这么说的,“不必聊太久,我把事情说完就走。”
墨君邪于是笑,他慵懒的抬起腿,放在书桌上,目光却带上了几分侵略性。m.χIùmЬ.CǒM
他没问晏行要谈的是什么事,反而动了动唇瓣,低声而缓慢的发问,“你想她吗?”
她?
二人都很清楚,她是谁。
晏行一丝不苟的脸上,顿时染上悲伤的情绪,他看向墨君邪,深吸口气,声音抖着道,“想。”
“我也是。”墨君邪闲聊的口吻,唯独能从蜷在一起的拳头,能够看出来他的情绪,他淡淡的笑了笑,自嘲又难过,“明明我每天都想她,可我做梦竟然没有梦到过她。她有去过你的梦里吗?”
他问的包含期待,却又充满悲哀。
晏行收回视线,没有回应。
他知道墨君邪要的并不是他的回答,他可能只是藏匿的感情太久,需要找人沟通发泄。
多么可笑。
曾经吵过打过的两个男人,为了同一个女人,竟也能心平气和的坐下来。
仔细想想,是啊,人都不在了,还有什么不能释怀的呢?
反正…最后谁也没有真正得到她。
这么算来,晏行不是失败者,墨君邪也不是赢家。
在这场战争里,有谁又是真正的获胜者呢?
没有一人。
想要得到的得到了,不想失去不能失去不舍失去的,通通失去了。
没有一人全身而退,谁都是遍体鳞伤。
有人失去了自由,有人失去了勇气,有人失去了真心。
那些眼睛能够看到的,真切的肉体伤害是疼痛的,眼睛看不到的残留在心里的阴霾才是永恒的。
他们两个就这么一坐一站,彼此陷入思绪,沉默良久。
灯花瘦了一圈又一圈,半夜时分,屋外刮起暴风,紧跟着便是哗啦啦的瓢泼大雨。
又是一年初夏。
年年岁岁景相似,风相似,雨相似。
墨君邪目光游离的瞥向窗外,他看见无数雨柱从天而降,像是织起来一张线网,忽然不愿意再往下想。
他低垂下视线,用手轻轻的按了按眼角,同晏行开口时,仍旧带着颤音。
“我幻想过无数次未来会是什么样子,有她在的时候,我觉得无论明天变得如何,都没有任何不同,我有了她,就是拥有了全世界,世俗的眼光与我何干,我根本不在意。可我没有想过,我会失去她。她不在,一切都不对了,吃饭没有意义,睡觉没有意义,开心也好难过也好,都变得没有意义,偶尔我会迷茫,这么努力的拼到现在,站在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墨君邪低低的笑了笑,“我从没想过,会是这样,我的人生不该是这个样子的,不该是这样的。”
墨君邪没有得到晏行的回答。
大雨倾盆,嘈杂声响,时而如珠玉落入瓷盘,时而如闷雷低沉作响。
晏行想起自己来此的初衷,拒绝了墨君邪的封官。
他的性格,墨君邪很清楚,听他拒绝,顿时了然,是勉强不来的。
墨君邪最终同意了晏行的要求,他放他离开,让他去追求自己的人生。
他是个大度而坦然的男人,光明磊落,对待晏行,纵然有过误会,但更多的是欣赏。
欣赏他对顾长歌的爱,欣赏他为顾长歌所做的一切。
在爱情上,他是个君子,墨君邪不会为难他。
晏行道谢后,弯腰行礼后离开,快要走到殿门时,墨君邪在身后叫住了他。
他不明所以的回眸,看到那个高座上的男人。
男人高贵而孤独。
晏行沉沉的问,“还有什么事?”
“你要是梦中见到了她,”墨君邪一字一顿,非常清晰的道,“记得转告她,我很想她,如果……”他哽咽了下,继续道,“如果她有空的话,记得来我的梦里走一走,我想见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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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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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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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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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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