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人,忽然有了动静。
她的手轻轻颤抖,顾云溪看过去,见她嘴巴微微张合,似乎在说话。
醒了?
顾云溪连忙倾身过去,附上耳朵,虚弱的声音缓缓的叫着要喝水。
他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扶着桌子休整片刻,倒了水重新走到床边,亲自喂下。
包昱雅没有醒过来的迹象,看她浑身衣服破烂,就连露在外面的双脚都擦破了皮,可想而知,这段日子以来,过得很是辛苦。
就让她多睡会吧。
顾云溪身体熬了一夜,略微有些吃不消。
如今包昱雅的状态逐渐恢复过来,他招来两个女婢伺候着,自己则回到府邸补眠。
顾云溪不敢多睡,只小憩了两个时辰,便急匆匆醒来。
他洗漱完毕,直接去找顾长歌。
正巧到了府衙,墨君邪也在,见他行色匆匆,他率先问出口,“阿哥,怎么了?”
顾长歌窝在他怀里,懒洋洋的翻看着话折子,听墨君邪这么说,才看到来人,一双无精打采的眸子,立刻被点亮,“阿哥!你今天没去医馆啊?”
“娘亲回来了。”他太激动了,迫不及待的说出来。
对面两个俱是一愣,纷纷起身,追着问是怎么回事。
只言片语解释不清楚,顾云溪带着两个人来到医馆。
房门推开,包昱雅的身影映入眼帘。
她已经醒了,正靠在床边,任由婢女一勺一勺的喂着吃药。
婢女小心翼翼的伺候着,听见动静回头看了眼,忙点头示意,“少爷!”
包昱雅转过头来,见到顾云溪的瞬间,眼泪模糊。
顾云溪连忙上前,坐到女婢的位置上,他接过药碗,温柔的看着包昱雅,“娘亲,你哭什么?不用怕了啊,现在你在我身边,不会再有任何事情了,我会保护你的……”
一声声安抚,非但没有让包昱雅平静下来,反而像是触及到了她的伤心事。
哭声由压抑的抽泣声,渐渐变成嚎啕的放声大哭。
没有人再说话,仿佛都被她的情绪感染。
顾长歌偏过头去,恰好对上墨君邪平静的眼睛。
他伸手将她拥在怀中,大掌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
包昱雅足足哭了差不多半个时辰,直到嗓子又沙哑的趋势,顾云溪才无奈的恳求,“娘亲,你别哭了,好吗?”
他心里很不好受。
虽然包昱雅没有责怪他,但他还是把这件事揽在自己身上。
背负着愧疚生活,压抑不已。
旁边的女婢递上手帕,顾云溪轻轻的帮她擦拭,包昱雅抬起头来,越过他的肩头,一眼就看到了顾长歌。
她立刻蹙眉,大叫着呵斥,“顾长歌?你怎么在这里!”
突如其来的嗓音,惊得顾长歌一大跳,她猛然看向包昱雅,未等解释,只见包昱雅疯了一样,飞快的抓起枕头朝着她丢过来。
还好她站的远,软软的枕头落在地上。
顾云溪皱眉,“娘亲,我之所以在孟州城能有一席之地……”
“你闭嘴!”包昱雅情绪激动,手指颤巍巍的指着她,“是你!你这个扫把星!你为什么缠着我们不放!顾家原来是名门望族,是你,是你毁了这个家!你毁了我的女儿还不甘心吗?现在还要来毁掉我的儿子!”
“我没有。”在她激烈的指责声中,顾长歌忽然讥笑着开口,重复道,“我没有。”
顾家不是毁在我手里,顾相思也不是,顾云溪更不会是。
她目光笔直,毫不胆怯的刺过去,宛如一把利剑,“大夫人好好休息,等您身体恢复好了,我们再聊。”
“你给我滚!”包昱雅上气不接下气,胸口剧烈的起伏,“我再也不要看到你!不要!你让我落得如此地步!你让相思被迫远走他乡!你害死了你阿爹!你这个不知哪里来的孽种!我们顾家和你无冤无仇,究竟为什么,你要这么对我们!就算是养条狗,十几年来,都知道报恩,我们养了你这么久,你就是这么报答我们的吗?啊?”
“娘亲!”顾云溪蹙眉。
顾长歌脸色冷下来。
如果不是包昱雅的话,她几乎都要忘记了,她的真实身份。
她不是董流烟和顾鸿信的孩子,她还有一个父亲,怪不得那天庙会上的道长说她会和父亲相见。
当时她没反应过来,只觉得道长是来坑蒙拐骗的。
原来如此。
只不过那个亲生父亲,她并没有要和他见面的打算。
顾长歌收回思绪,本来打算离开的脚步,方向一转,重新绕了回来。
她一直走到床边,才停下来,俯视着包昱雅,一字一句的纠正,“大夫人,我接下来的话,可能不太好听,但也请您受着点。”
包昱雅上手就想打她耳光,被顾云溪给拦住。
他紧紧绷着下巴,低声的道,“娘亲。”
包昱雅看看顾云溪,又看看顾长歌,哀嚎一声,靠在床边,气愤的闭上眼睛。
顾长歌不轻不重的哂笑,“夫人您是长辈,又是阿哥的娘亲,我自然应当尊重你。但此时却有些话不得不说。”
“顾家不是我毁的,顾鸿信作为一家之主,就算是要毁,也是毁在他手上,我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弱女子,哪里来的那么大本事。您应该比我更懂得皇宫里的生存法则,顾家这几年外强中干,倒台是迟早的事情,何必把这顶帽子戴在我头上?”
“至于顾相思,她落得如今下场,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我没有把刀架在她脖子上,让她给太子下药,如果不给太子下药,她就不会被休,如果不被休,就不会有后来一系列的事情。就算是现在,她一个女人家跟着野男人跑到大齐,是我强迫她的吗?您的女儿什么德行,您到现在还看不清?凭什么明明是她做的错事,最后都要推到我身上来。”
话说的有点快,顾长歌深吸口气,缓了缓,继续道,“她年纪不小了,知道做事会有什么后果,还是义无反顾的做了。你又何必再找借口?夫人还是好好休息吧,您不想见到我,巧了,我也不想见到你。”
顾长歌说完,微微一笑,转身往外走。
墨君邪目光森凉的瞥了包昱雅一眼,快步追了上去。
脚步声渐行渐远,顾云溪叹息着坐下。
他的手轻轻搭上包昱雅的,一下又一下的拍着。
不知什么时候,再次抬头,看见她眼角挂着泪水。
算了。
顾云溪本来想开导她,见状那些话再也说不出来。
包昱雅活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不懂顾长歌那番话的意思,她心里很明白,怕是难受的咽不下这口气,找个出气筒而已。
只希望顾长歌,不要放在心上才好。
这件事过了几天,包昱雅的身体渐渐恢复,从医馆搬到了顾云溪的府邸上住。
日子很是平静。
包昱雅后来跟顾云溪讲了讲,失踪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说原本在睡觉,后来听见外面有动静,追过去看,发现是顾相思正在和一个男子亲吻。
包昱雅很生气,追上去要把顾相思带回来,谁知道那男子把她打晕了。
等她再睁开眼,发现被丢在一个荒芜的山坳里。
她在山坳里走了两天,才爬出来,一路沿着大路走,边走边打听,这才到了孟州。
被顾云溪捡起来的那夜,实在是受不住晕了过去。
“不管怎么说,能回来就好。”顾云溪心疼的不得了,“以后我们就在孟州安家落户。至于相思……就随她去吧。”
提到这个名字,两个人同时沉默。
实际上,他们和顾相思相隔万里,纵然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
人生漫漫,全靠各自的造化。
顾长歌在包昱雅入住府邸的当天,就得到了消息。
原本她没事就会去顾云溪那里玩耍,多了大夫人,为了不找晦气,她懒得过去。
每天除了睡觉,就是和萧蕊胡天海地的聊。
孟州城在墨君邪的坐镇下,日益安定繁荣,就连朝廷那边的良文帝和墨明煦,都难得的没有大张旗鼓进军。
短暂的平静。
顾长歌听说,墨明煦去找了大齐的大皇子联合。她心里清楚,之所以现在对方没有动作,是因为他们在寻求一个契机。琇書蛧
她都明白的道理,墨君邪更是知道。
因此,就算没有战争,他依旧每天忙碌。
最锋利的剑久藏鞘中,便会生锈,最凶猛的将士一日不练,便会退步。
因此城中士兵每天辛勤的操练,整个练兵场红红火火。
时间渐渐迁移,已然到了十月。
即便在微凉的空气中,依然能看到,不少士兵都光着膀子练枪打拳。
顾长歌她闲来无事,听说墨君邪今天来了练兵场,就跟着萧蕊一起来了。
没曾想有这么热血沸腾的一幕,看得她脸颊发热。
她拍了拍脸,决定去看身后的女兵。
萧蕊正穿梭在人群中,时不时指点几个动作,顾长歌不经意看到了,出现在入场口的那个少年。
是桑夜。
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没看到他了,乍一见,陌生又惊讶。
顾长歌发现他的同时,桑夜也看到了她,那张魅惑漠然的脸上,几乎是瞬间便粲然一笑,让她的心忽的突突乱跳。
小兔崽子,长本事了啊,怎么隔段时间不见,似乎长得更好看了?
桑夜快步朝她跑过来,张开双臂,即将拥抱她。
顾长歌歪着头笑笑,眼见他越来越近,只觉身后一道力度,勾住她的腰身,往旁边推了推。
下一秒,她疑惑的看过去,就见桑夜和墨君邪抱在一起,他的小脸还在墨君邪的胸膛上胡乱的蹭了蹭。
“……”
顾长歌局促的站在原地,感到迷茫,她现在是不是应该大方坦然的送上祝福?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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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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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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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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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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