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开第一页,顶上写了“一九九二年六月二十三号,天气晴。”
李曼青了然,这是日记,不是什么账本。好奇心驱使,她见其他人都正睹物思人,搂着他的铺盖哭呢,没人注意这边,就偷偷摸摸看起来。
“明天就要回家结婚了,心内既欢喜又复杂,爸妈做的糊涂事,我都二十七的人了,偏要给我找个十九岁的小姑娘,我看得出来,她对我一点儿意思都没有。但八百块的彩礼已经给了,妈说领不了证也要先把酒席办了。不过,她的皮肤特别白,眼睛又黑又亮,戴上城里人的眼镜一定特别漂亮。”
事实证明,等她真戴上眼镜,一点儿也不漂亮,也不知道这唐丰年是什么审美,难道只要是没见过的城里人才有的玩意儿都是好的?
李曼青这才想起来,当年她爸爸得了急性阑尾炎,没有手术费,只得收了老唐家的“巨额”彩礼,先把她嫁过去。当然,后来她才知道,那八百块全拿去给哥哥娶媳妇了。
原来这婚不止她不乐意,就连唐丰年也结得不情不愿啊。
她继续往下翻:“一九九二年十二月二十四号,小雨,攒了三个月的工资,给她买了块手表,但她好像不喜欢。”m.xiumb.com
这个她还有印象,回门那天在乡里见人戴着手表,她多看了几眼,三个月后他就献宝似的买了一块给她。她当时想的是,自己都不读书了,戴了手表又能怎样,还不是一样在家干农活!尤其是想到当初学习成绩不如自己的许多同学都考上了大学,她躲在被窝里哭了好几场,对这象征“文化人”的东西越发不待见了。
后来,那块表被她扔哪儿去了都不知道……没想到却是唐丰年三个月的血汗钱。
李曼青有点惭愧,继续往下翻,就大同小异了。
“今天给她买了块丝巾,她好像不喜欢。”
“今天看她喜欢城里人烫的卷毛,拿钱让她去,她又不去。”
“昨天建民嫂子穿了双水晶凉鞋,她看着可羡慕了,买给她她又不喜欢。”
“她的脾气有点怪,不过也能理解。”
……
无一例外的,都是他讨好她,她不为所动。
年纪越大,泪窝子越浅,李曼青忍着眼眶湿润,慢慢的叹了口气,有经历才有对比,这样看下来,唐丰年对她真的挺好,上辈子她都只顾着心高气傲了,居然错过了身边这么好的男人。
而这一世,偏偏让她重生在他死后,知道了他的苦心又如何?人死如烟灭。哪怕是早重生回来一个月,一天,甚至几个小时,她都能让他别下井啊!
老天爷一定是在捉弄她。
“曼青,快把你男人的东西收了,我陪爸妈去矿上看看。”唐丰莲扶着老太太下去了,那保安闻言多看了她两眼,没想到这女孩子居然是唐丰年的媳妇儿。
李曼青答应下来,把他的铺盖整整齐齐卷了,口杯牙刷和为数不多的几件衣裳也收拾了,“小楷本”放最底下,藏在被窝里,这才想起来抽屉里的钱。
那“日记”她没看完,直接翻到最后一页,上面写着“一九九四年四月十五号,连续加了两个月的班,想要给她买一条真正的珍珠项链,可是加班费才有三十多块,不知道下个月回家能不能攒够。”
忍着心酸数了数,那沓钞票一共是三十六块四毛。
这样心酸的“真相”,对她的重生来说,简直就是一场捉弄!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替他好好照顾爹妈,让他们安度晚年。
直到天黑了好大会儿,唐家几个才回来,看婆婆身上被抹黑的衣服,李曼青猜到她肯定是扑在煤堆上哭了,又掏出手帕亲自给她擦了泪。
这时,季云喜才进宿舍里来,先对着唐家二老深深的鞠了个躬,真诚道:“对不住两位,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我们矿上也有一定的责任,我们深表歉意,这是两万块钱,希望叔叔婶子能接受。”说着双手递上两沓蓝灰色的钞票,二十年前的百元大钞还不是红色的。
李曼青在心内叹了口气,比上辈子少了一万。
上辈子的赔偿金,是季云喜亲自送到唐家去的,她还记得自己见了那厚厚三沓钞票时,心内的欢喜……现在想来,果然是个狼心狗肺的。
唐丰年待她可算掏心掏肺了,她却只顾着欢欢喜喜收下他的买命钱。
虽说矿上一死人就用钱封口已经是当地约定俗成的事了,但唐家二老终究是老实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想到他会这么爽快这么主动的赔偿,而且一出手就是这么多钱,不知道要怎么办。
还是大姐夫出来道:“爸妈就收下吧,没了丰年,你们要花钱的地方还多着呢。”
李曼青既然已经下定决心要替前夫好好孝顺父母了,自然想要多帮他们要点,忙站出来说话:“季老板既然有这个心,就多替老人想想,丰年一个月能挣一百,两万块相当于就是两百个月,即十六年多的工资收入。丰年今年二十九岁,如果他没出这事,至少还可以工作三十年……况且以后物价一年比一年高,工资也在水涨船高……光这么点钱怕是不行。”
屋内众人愣住,没想到她会这么“算”。
她顿了顿,又说:“两万块看着虽多,却也只是在咱们这种山区,现在沿海城市的两万块,可没那么值钱。”
季云喜眸光一动,又静静地看了她片刻。
李曼青在这种极具压迫性的目光下,忍着心内害怕,想到上辈子早逝的老人,家道中落的大姑姐,辍学打工的小姑子……都是没钱惹的祸——现在多要一分,以后就能让他们多一分保障!
“当然,如果季老板觉得不行的话,我们就只能报警了,毕竟三个大活人消失了,别说乡里了,就是县里省里都得重视的。到时候警察一来,矿上得停工到什么时候都不知道,到时候损失的可就不好说了。”这是明晃晃的威胁了。
季云喜不爽,非常、极其、相当的不爽!自从他有了钱后,还没有被人这么威胁过!
小刘急得叫住李曼青:“你个小丫头片子知道什么,别胡说八道!”
季云喜怒极反笑,气定神闲的问:“那你说,多少合适?”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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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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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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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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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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