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长青是极品火灵根,使出来的三昧真火比其他火系法修浓烈得多,于是,从他十三四岁的时候,就开始隔三差五,被掌门师兄拉着做苦役了。
此时,他正坐在那足足三丈多高的炼丹炉下面,兢兢业业地从底下的入火口,往里输送着世上再纯净不过的火灵。
柳明岸踩着一块悬浮石,挨在丹炉顶部的送料口跟前,通过幻影水镜,正仔仔细细地观察丹药练到什么程度了。
“火再小一点……不对,有点过了,再稍微大一点点,一点点就够,哎好别动了”他整个人趴在那水镜之上,简直要钻进去一样,几个时辰前入门测试大会上峨冠博带的盛装早已卸下,换了一身白惨惨的炼丹服。
下面点火的叶长青也是这般装扮,乍一眼看和万锋剑派的白袍银绣相似,如果前胸后背上没有两个大大的阴阳两仪轮的话。
这基本就是大丹修标配的专业服制了,取材于北溟巨鲲的鳞甲,软化之后与东海鲛绡相融合,重新编织而成具有御火、御毒等奇特功效。
换言之,穿着这个衣服炼药,炉子炸成渣了,人也没事。
“师兄,这里面炼的是什么啊?需要这么复杂的炼化条件吗?”叶长青作为一个莫得感情的点火棍,一手驭火流,一手托着腮,百无聊赖。
“这是驱魔香。”柳明岸从飘浮在空中的七八个原料罐中,各用药勺舀了不同量的粉末和灵石出来,在一杆小巧且精细的灵秤上量了一次又一次,小心翼翼地倒入送料口,看它们都相安无事地融在了那烈烈大火之中,才腾出思绪来,解释道,“现在市面流行的驱魔香,里面蕴含的灵气太低,大多只能驱逐一些筑基以下的小魔小怪,以上的金丹之类的大魔,根本不受其影响。”
改良过的、能够真正达到防身作用、而且几乎人人都买得起的驱魔香,是柳明岸十几年来一直在追求的东西,前世元安十三年左右,此物离彻底研制出来只差一点点,但就在那个节骨眼上,他的小师弟出事了。
思及此,叶长青心里又有些堵得慌。
那年魔域天降暴雪,伐天殿静立在高崖之上,檐牙梁柱是惨淡的白。
远处,漫天的风雪中,他的师兄一身单薄青衣,跪在长阶之下,像凄夜里的一豆残灯,妄图用仅存的光明,照亮无涯的黑暗。
膝行上一个台阶,低头叩一次首,像虔诚的朝圣者一般,只不过,他朝的是魔。
那魔就站在巍峨的殿门前,居高临下望着他,似乎是在等着瞧,他到底能坚持到多远。
……
其实,从始至终,叶长青都不知道那殿前的台阶到底有多少,一千?两千?还是三四千……
他不敢去数,怕数了自己受不了。
此景隔世再忆,心口依然隐隐作痛,然而他实在是有些忘记了,当时看着师兄跪行叩首而来,只为求自己和他回去时,又是怎么忍过来的。
可能,那个时候,自己根本没有心吧。
叶长青自嘲地笑笑,抬眼寻找点安慰,目光触及到那忙碌的身影时,心肠都柔软了。
还好,杯中水并未倾覆,此时收束还来得及。
柳明岸这个人,就像那枝头的寒梅一样,无意与谁争夺春色,脱去了掌门那身鲜亮的袍服后,其余时候,就该安安静静的,埋头在这无人搅扰的炼丹房里,突破一层一层的瓶颈,不断做出新的灵丹妙药,为人间百姓谋得更多太平安康的日子。
视线转回面前熊熊燃烧的炼丹炉,叶长青暗暗地想,这一世,就让师兄做他喜欢做的事,成为他想成为的人吧。
唏嘘归唏嘘,他绝对是不敢表露出来,“哦”了一声,接着之前的话题:“所以师兄你是想炼出一种灵气充溢的驱魔香,来帮百姓们抵御魔族骚扰?”
“正解,若是有了这种有效的驱魔香,就能省去不少人力物力,还有百姓们不必要的伤亡。”柳明岸浮空展开一卷玉蚕丝纸,挥毫在上面沙沙地记录着本次炼药实验的进展细节。
叶长青法术、剑术、邪术三途精通得不得了,但对炼药,却可以说是十窍通了九窍。
但他是个乖宝宝,敏而好学不懂就问:“那灵气的多少,难道不是用原料堆出来的?用的灵石灵材高级了,价格自然也就上去了,百姓们该买不起还是买不起啊。”
柳明岸一丝不苟地盯着那巴掌大小的幻影水镜,半晌才搭理了他一下:“没错,低成本,高灵气,炼制的流程简洁化,这就是我一直想要攻破的关节。”xiumb.com
叶长青还欲再问什么,对方却道:“说了你也不懂,专心烧炉子,火又有点小了。”
“哦……”这种被当做三岁小孩打发的待遇,想来他也是很久没经受过了,老老实实低下头去,专心烧火。
炼丹炉所在的地方,是个四面环绕,顶上开口的巨大洞窟,洞窟四壁凿刻出十几扇高愈数丈的置物架,上面摆满了各种瓶瓶罐罐,包括已经炼制好的灵药,还有作为原料用的灵石或魔核等等。
正值炼药的关键时节,里面弥漫着硝烟和灵石灵材熔化的难闻气息,周围墙壁被三昧真火照得宛如熔岩魔窟,空气炽热而稀薄,人在其中待得时间长了,难免会觉得胸闷气短。
侍药童子嫌不舒服,说要出去透透气,柳明岸允了:“去吧,记得一刻钟后回来。”
“是,掌门真人。”小童应了声,丢丢地就跑出去了,仿佛再在这里面待上一瞬间,就要憋死了似的。
洞窟里剩下的两位元婴境大佬,自然是不受这窒息的影响,叶长青状似无意地提道:“师兄,再过二十多天,端午节就要到了吧。”
“嗯。”柳明岸无所谓,敷衍的语气似乎是在嫌他多嘴。
叶长青却是浑不在意,继续道:“到时候江城得很热闹吧,尤其是长江沿岸,赛龙舟什么的,不得聚起好多人来?”
“嗯。”
“师兄,我的意思是,这种时候最容易被魔族趁虚而入,人流越是密集,越是难以保护,所以我觉得……”
“你觉得什么?”柳明岸终于从“丹炉道侣”身上移开目光,赏了他一个眼神。
“我觉得临近这些重要节日时候,要先对城镇周围的山川河流,一一检查几遍,确保没有藏匿的魔族或是别的什么祸害,再者”叶长青顿了顿,道,“节日当天最好是派修士巡逻,若是多些金丹以上的,就再好不过了。”
柳明岸将他的话略略思索了一下,有点疑惑:“江城附近向来都有布下的护城结界,还需要再做筛查吗?”
叶长青笑:“师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如果人家不从陆上或天上来呢?长江源头远在昆仑唐古拉,会不会有魔物顺着江水潜行而下,可说不准的。”
柳明岸沉默一瞬,颔首:“有道理,这点确实是疏忽了。”
他又在纸卷上飞速记了几列字,垂着眼皮,随意道:“长青,论剑大会过去还不到半年,你可真是长大了不少。”
叶长青眉心一跳,装得若无其事:“怎么?”
柳明岸笑笑,边写边说:“没怎么,就是我还以为,端午节快到了,你得一门心思盘算着怎么上城里面玩去呢,没想到,倒是这么为江城百姓考虑着……看来做了师父的人,就是不一样了,不再是从前那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小少年了。”
“呃……”叶长青一时语塞,原来前世这个时候的自己,在师兄眼里就是这样子。
不过有一说一,这么说好像也确实没毛病,当时他就是兴致勃勃地带着三个小家伙去看龙舟来着……然而,要不是他贪玩,那天长江两岸说不准要乱成什么样子。
叶长青微不可查地摇摇头,心想重来一世,决不能让那样的祸事再次发生了。
“白术,白术”
忽然,柳明岸急促地唤起了那侍药童子,可是还不到一刻钟,人家没回来,他继续焦急地埋怨,“哎呀真是的,好好的干嘛这个时候开小差,刚才就不应该让他出去的!”
叶长青听着,忙问:“师兄,什么事,我能行吗?”
柳明岸双手透过那幻影水镜,正在丹炉里面操纵灵流,当下也分不出手,只指挥道:“能行,就拿个木灵兽骨粉,在进门左数第七个架子上,第三排,第……”
他凝眉想了片刻,没想起来,泛泛道:“就是那个瓶口上画着一圈红色的瓶子。”
“红色的……”火不能熄,叶长青也不好起身,就站在当地,环视着他刚才指出的那个位置,一目十行地搜寻着瓶口画红圈的那一只
“快快快,等不及了,再不来这炉驱魔香又要报废了!”
叶长青本来就被那琳琅满目的瓶罐给闪花了眼,此时又赶上他催,心里一急,目光突然盯住一个瓶子
玄黑色,大肚细口,瓶口下一寸的位置画着一道红圈。
就是它了!
他右手一招,一道“水蛟”伶俐地叼住了那只药瓶,在空中划过一条亮丽的圆弧线,稳稳当当地落在了柳明岸手边的原料架上。
许是实在着急了,后者接过后,看也没看一眼,飞快地拧开盖子,哗哗哗,一股脑全都倒进丹炉里去了。
下一刻,几乎是肉眼可见的,整个黛青色的丹炉,颜色蓦然变深,灵石铸成的炉壁上呈现出被极高的温度灼烧后,明艳的火红色,原本就燥热的洞窟,一下子蒸腾起来,好像整个被架在一座火山上烤似的。
连空气都不流动了,放眼望去,所有东西都是一片扭曲撕裂的景象。
柳明岸神色僵了僵,脖子机械性地低下来,问了句:“你刚才拿的哪一瓶?”
叶长青也觉出不对,咽咽口水,缓缓抬手指向了置物架上空出来的那个地方第三排,左数一、二、三……
气氛凝滞了大约一个心跳的空隙,突然一声厉喝暴起:“快跑!!!”
与这喝声相应和的,则是炼丹炉剧烈的颤抖,那三丈多高的庞然大物,好像一个快要被撑爆了的破麻袋,灵石炉壁摇动两下,倏地裂开第一道口子
“轰!!!”
一刹那,盘古开天地,炼丹炉……炸了!
三昧真火和浓烟碎块的混合物中,两个黑不溜秋的东西宛如被投石车猛抛出去的大石块,随着滚滚的气浪,一同扑出十几丈远!
大概,半盏茶后。
“咳咳咳咳咳咳”叶长青扒拉开身上几乎堆成小山的丹炉碎片,咳得话都说不出来,浑身黑得跟刚从烂泥坑里似的。
几尺外,柳明岸比他只坏不好,因爆炸时离丹炉更近,不光是黑,连头发都被烧得只剩了三分之二,一蓬一蓬向外炸着,跟个泡在墨汁里的蒲公英一样。
“师,师兄,那,那是什么玩意”黑炭叶仙君给炸得有点懵。
“……不出意外的话咳咳咳咳咳咳”对面的黑炭柳仙君捂着胸口,咳嗽好半天,终于梗了梗脖子,白眼都快翻没了,“那是烈火灵兽骨粉,效用最是暴戾的一种,加在三昧真火里,两种至阳之物起了冲突,就,就……”
叶长青:“……”
柳明岸:“长青啊,你也太不靠谱了咳咳咳,跟我烧了这么些年的炉子,怎么连,连木灵骨粉和烈火灵骨粉都分不清?几个月前咳咳咳你还帮我取过一次呢……”
叶长青:“……”
他真想大喊一句师兄,什么几个月前,我这分明都过去十几年了好不好啊???
敢问:哑巴吃黄连,到底有多苦?
答:嘴里苦,心里更苦。
某人五指插进额发,将前面乱七八糟的头发向后顺了顺,然后抬起他那张黢黑中不失俊俏的脸蛋,十分诚恳地道了一声:“师兄,对不起,我真的真的真的错了。”
不远处,一群听见轰鸣,赶来救火的弟子到了。
“师尊,小师叔,炉子怎么突然炸了,你们怎么样,受伤没有!”为首的陈扬真急得眼睛里快冒出火来,结果一眼看着他俩那炭堆里滚出来的造型,竟然特别不给面子地笑出来了,“哈哈哈哈哈不,不是,弟子错了,弟子不该笑,弟子该死,弟子该啊哈哈哈哈哈哈!”
和他一样,一道赶来的其他人,看着这一幕也都超级想笑,然而他们不比人家掌门首徒,想笑又不敢笑,一个个憋得脸上五光十色的,煞是好看。
透气透了一刻钟,终于不知从哪溜回来的侍药童子白术,一过来就傻眼了,结巴:“掌,掌门真人,叶长老,你们,你们到底干了什么?”
一堆废墟中,看着越来越多围过来的人,叶、柳二位仙君面面相觑,心里同时都在想着一个事
完球,这下怕是真的要……留名青史了。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柳同学,你烧炸炉子是必然的,做实验时候不专心,光顾着唠嗑,师弟师妹也不说找个专业点的,找个别的系的二把刀来,拿错药品怪谁?
柳同学:……
叶同学:怪我怪我,和师兄没有关系!
作者:这都不是理由,实验没做出来,拿什么写论文?啥都不用说了,准备好延毕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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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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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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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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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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