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薄一层酱汁流到烤盘边缘,咕嘟咕嘟冒起泡泡。
烟火气很淡,但烤肉味过重,沉到衣服上并不好闻。
周梒江起身,打开地扇,推到客厅落地窗那儿,调低风速,随后抬手半拉上落地窗,只留半道缝隙。
凉风透过缝隙,丝丝缕缕的吹,卷走夏末暑气,也吹散大半烟火气。
喻见垂着眼帘,低头拌米饭,拌到一半加过第二次海苔碎,然后继续拌。
走神走的非常明显。
鼓了鼓腮帮子,喻见小幅度叹口气,抬眸悄悄觑一眼周梒江。
少年微仰着头,安静地在喝冰水,脖颈线条被拉长,凸起的喉结格外漂亮,轻滚过时线条起伏。
睡凤眼半耷,一句话也没有,散漫又冷淡。
一副拒绝沟通的模样。
喻见更惆怅了。
因为她的一句话,俩人关系堪比回到解放前,人还没哄好。
肉都不香了。
鼓着嘴巴里的小气泡,喻见拖过桌角的木盘,拿过剪刀,将整片的海苔一剪为二,叠到一起。巴掌大点儿的海苔摊在手心上,喻见严格按照1:2:1的黄金比例卷饭团。
一小团米饭打底,再夹两片烤到滋滋冒油、边缘酥脆的烤五花,最后再盖上指甲片儿大小的米饭,最后卷吧卷吧,给它捏紧。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喻见卷吧饭团卷吧的认真。
周梒江指尖虚搭在玻璃杯口,掌骨绷开,神色淡淡,看着芝麻团卷饭团卷的浑然忘我。
一口气卷吧好十个饭团,喻见舔舔略干的唇角,食指抵在木盘边缘,往前戳了戳。
戳一小节,停下,悄悄看一眼周梒江,再戳一小截,如此往复循环。
一直戳到周梒江手边,木盘边缘抵到了少年竖起的胳膊。
周梒江抬眼。
喻见双手老老实实搭在桌子上,下巴磕在手臂上:“其实这上面应该有字,写着:苏联解体——”
苏联解体,美苏冷战结束,两极格局瓦解。
也暗示……咱俩之间的冷战结束。
周梒江一听,松开玻璃杯,懒懒往后一靠,双手抱臂,没什么表情的看向喻见。
喻见突然想起上次周梒江说过他没有和她冷战,不由咽下后半句话,道:“行,我知道你没有半点儿想占我便宜的意思,也根本不想当我爸爸。”
“是我——”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这几个字喻见还没说出口,被周梒江打断。
周梒江:“是你想占我便宜。”
有那么一瞬间,喻见恍惚了下,差点觉得自己幻听了。
抬眼望了望天,云也栖居,风也微醺,是□□的。
喻见盯着对面的周梒江。
BKing神态自若的拿起筷子,他用筷子前一个习惯性的小动作,长指松松捏着筷节后半段,然后半竖起,筷子头轻点过盘子,对齐。
BKing又神态自若的夹起一个卷吧好的饭团,放进嘴里,慢条斯理咽下。
白米饭晶莹饱满,点过香油,拌了白芝麻和海苔碎,里面的米粒浸上烤肉汁,烤五花肥瘦相间,半点儿不油腻。
一口咬下去,香气四溢,口感层次丰富。
幸福得每一个味蕾都在跳桑巴舞。
喻见忽儿有些口渴,轻轻咽了咽。
周梒江吃完一个,又夹起第二个。
芝麻团看着做饭磕磕巴巴不太熟练的样子,但味道出奇的还挺好的。
上次的一锅乱炖,这次的一碗乱拌。
放下筷子,周梒江问:“冰激凌甜吗?”
“甜。”喻见下意识回答。
“公交车挤吗?”
“挤。”
“我的腰好么?”
喻见下意识想回答好,话到嘴边反应慢半拍的脑子及时反应过来:“就……也还行吧。”
BKing看上去挺瘦的,但兜过一圈腰才知道,隔着短袖,腰肢劲瘦,兜上去没有半点儿赘肉。
呼吸吞吐间,腰腹紧绷,应该是有一层薄薄的肌肉的。
职业病犯,喻见脑子里开始不受控制的跑马,小键盘敲得噼里啪啦响,画面逐渐清晰起来。
隐秘的卧室里,四周窗框被钉死,光影暗淡。
角落的黑沙发上,面容昳丽妖娆的男生支着脑袋横躺在沙发上,他的眼尾冷冷勾着,一双长腿随意交叠起,穿着黑色马丁靴的脚踩在沙发尾。
灯光暗下,室内光影稀疏。
男生轻勾的眼虚眯起,末了缓缓拉上小半截短袖下摆,动作轻又缓。
光线只聚拢在一处,男生的手虚虚搭在腰带的银质皮扣上,他的掌骨撑开,微躬起,骨节分明的手衬着银扣,清清冷冷。
而再往上一寸,随着轻微的呼吸起伏,紧绷的腰腹以相同频率起伏,腰窝极深,薄薄一层肌肉的纹理清晰。
周遭空气似乎热又黏缠。
喻见更渴了。
“手感怎么样?”周梒江不紧不慢地又问。
“轰”一下,炸得喻见脑子出现阵短暂的空白,眼前似乎出现了以前老黑白电视信号不好时飘起的雪花。
画面重新跳转出来,BKing问话时的语气像在问今天的天气如何。
喻见竭力绷着脸:“还行吧,没公交车上的杠杆好使。”
挺烫手的。
周梒江嗯一声,拿过夹子,把烤盘里一面烤出酱色的五花翻过来,懒道:“可我的腰只被你一个人兜过,而公交车上的杠杆一天不知道要被多少个人摸过。”
喻见张张嘴,原地愣住:“………………”
就他娘还挺有道理的。
这么一想,她好像确实挺过分的,兜过人家腰,人家好心好意给她买冰激凌,结果她转而问人家是不是想当她爸爸。
一般人干不出这事儿。
喻见想开后,再次低头包饭团:“这个口味儿的饭团你喜欢吃嘛?喜欢我再给你多卷一点儿,下次咱们可以试试其他口味儿的。”
“肉松你喜欢吗?或者酱油口味儿的?”
“随你。”周梒江从旁边冰桶里抽出罐椰汁,指尖分开笼在罐口,掌骨懒懒撑开,食指勾着拉环,轻轻拉开。
“我来我来。”喻见拿过夹子,夹过解冻后的鸡翅,整齐地码在烤盘边缘,“我再给你烤点儿鸡翅。”
“口蘑能吃了,你试试。”
“有笔吗?”
“有啊。”喻见不明所以,但仍然从口袋里摸出支笔递过去,“纸要吗?”
因为落下的课程太多,为了提高学习效率,她都会随身携带笔和小型便利贴。
便利贴上零零散散记了不少诗词、数理公式和化学方程式,零碎的时间她都会掏出便利贴背一背记一记,记熟后再把那张纸撕丢掉。
如果记不熟忘记了或者又写错了,再往便利贴上写一次,接着记。
周梒江看过喻见的便利贴,指尖一顿,翻到背面,从最后面撕下张纸,拔下笔帽,在上面写了几个字后,贴到开罐的椰汁上。
椰汁被推过去。
椰汁瓶身一圈卷着黑色包装塑料纸,黑底黄字,商标处贴着张桃形便利贴。
便利贴上写着:多喝牛奶,告别昨日高度。
喝奶的喻见两米八。
喻见读太快,差点把最后一句看成——喝奶的喻见矮王八。
:)
喻见有样学样,给周梒江开罐椰汁,撕下张便利贴,写上几个字,贴上去,递给周梒江。
周梒江手背撑着下巴,看着便利贴上的字,屈起的指关节擦过唇角,舌尖抵了抵腮帮,有些想笑。
-礼貌问,喻见哄好周梒江了嘛?周同学去不去上学鸭?
去:-)
不去:-(
再想想:-I
“哪那么容易,哄小孩儿呢?”周梒江哂笑。
喻见点点头,觉得也是,转而拿起椰汁罐,和周梒江的碰了一下。
捧着椰汁,喻见咕咚咕咚两口,长舒口气:“没关系,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
下午,喻见消过食,睡了半个多小时后起来刷题。
ipad被支起,放在《小题狂做》旁边,喻见点开B站,搜索精讲高一数学必修五的教学视频,选了个播放量高的视频,点播放,开始摸索从头开始学。
时间过的很快,看完视频消化会,刷完一个专题练习订正完,天色早在不知不觉中暗下。
透过窗扉,天际隐隐约约染着橘色。
喻见托腮看着自己错的惨不忍睹的练习册,长长叹口气。
听懂和会做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看完视频,脑子:我好像会了,这题有手就行!
手:跃跃欲试。
做完练习,脑子:我好像不太行。
合上练习,喻见打算晚上睡觉前再琢磨琢磨。
中午吃太饱眼下也不太饿,发了会呆,喻见慢吞吞登上游戏。
“叮——”一声,游戏加载完毕。琇書網
偌大的长安城人来人往,南来北往胡商贩客,沿街有叫卖的商贩儿,热闹非凡。
喻见原地蹦跶两下,数着地图砖缝往前跳。
一路跳到信使面前。
信使显示有未读信封。
唐俞的。
点开信封,里一个字也写,只躺着25w金币。
“啊……”
喻见点收钱,后知后觉想起来她沉迷学习,把你我本无缘全靠他花钱的塑料情缘唐俞给忘了。
一周下来,什么事也没做,白嫖25w金。
还挺心虚的。
点开好友列表,唐俞在线,鼠标移上去,显示所在地——长安城。
喻见来来回回转动视角,边转边往活动区走,终于在jjc(竞技场)接引人npc面前看到了自个儿的塑料情缘。
他穿着黑色劲装,襟口有金丝线绣成的竹子暗纹,墨色长发被蓝色发带束起,垂在身后。
刘海细碎,眼眸狭长,眼尾点着颗小黑痣,狐纹面具没有戴好,只虚虚别在前额。
身后背着武器——螭首千机。
外形酷似长狙。
一个十足的冷酷杀手。
脚边安安静静的趴着只圆滚滚的小熊猫。
喻见密聊过去。
鱼丸丸:【叭好意思qwq,忘记上线辽。】
没回应。
喻见琢磨下,又敲了一行字发过去。
鱼丸丸:【家里有个不懂事的弟弟最近闹脾气不肯上学,一直在哄他来着。】
依旧没回应。
游戏里,唐俞的角色建模安安静静的站着,墨发被风轻拂起。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久到喻见怀疑唐俞是不是网卡掉线时,终于收到回聊。
唐俞:【不懂事的弟弟?】
鱼丸丸:【是啊,弟弟可能叛逆期到辽叭……】
唐俞:【?】
鱼丸丸:【你要这么想啊,换你坐在课堂上什么都听不懂,每天还得朝5晚11的按时打卡,日常都是写不完的试卷,写的都是错的,越写错的越多,还不能睡觉,是不是你也不想上学了?】
唐俞:【……】
喻见觉得唐俞这种毒瘤可能不太懂别人的痛苦,思忖两秒,及时止住话题。
鱼丸丸:【不过我弟弟多哄哄就好辽>3<,你要打战场吗?我陪你打战场鸭!勾勾西也阔以!】
—
隔天周一,六点一刻。
喻见洗漱完,打着哈欠,拉开卧室门,刚想出去差点撞上个人。
周梒江半阖着眼,站在她卧室门口,半歪着头靠在墙边,神色倦倦,一副没睡醒、脾气不太好的模样。
“你知不知道,未成年小姑娘的清白和你们未成年男生的清白一样重要?”喻见问。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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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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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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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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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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