咽下米饭,姜哲悄悄觑一眼,顿觉如鲠在喉。
周梒江背对着他站在小姑娘面前,站姿松散但不松垮,把人小姑娘挡得严严实实,他连根头发丝都没瞅见。
十分心机。
俩人在讲话,气氛十分自然。
周梒江扯过搭在沙发背上的白衬衫,食指勾着,递给喻见:“穿上,上楼吹头发。”
喻见十分抗拒,下意识就想回嘴:你这病情医生怎么说?
大夏天开着空调加衬衫?
话到嘴边,转过一圈,喻见回:“热呢。”
周梒江撩起眼皮,看她,瞳仁漆黑,像纯色琉璃球,他的视线在下移。
从喻见鼻尖上的小痣再到锁骨,再往下……
察觉到他的视线落点,喻见脑海里蹦出一个词——
一手握俩。
喻见:“……”
拽过衬衫,抖开,找到袖口,喻见伸手进去,穿上后理好领口。
对上周梒江目光,喻见鼓着腮帮子,再将衬衫两边拢好,拢得严严实实。
周梒江往后一靠,倚在沙发边,又开始想笑:“不是那个意思。”
喻见反问:“你怎么知道我想的那个意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
就是嫌她小的意思呗。
绕口令似的。
姜哲听得云里雾里,不过他俞爹往后稍稍,他终于看清残害他主君的妖姬了。
小妖姬没长开,杏眼圆幼,水润润的,眼尾向上勾着,又纯又带点儿浑然天成的妩媚。
漂亮的厉害。
就……贼几把眼熟。
感觉还是那种在他面前晃了好几天的那种眼熟。
猝不及防,站在周梒江身后的小妖姬半歪过身子,探出小半个脑袋,伸出只小爪子,朝他挥了挥。
“嗨~”
身影和记忆中的某个影子重合。
姜哲一口饭没咽下去,差点噎死,提溜着筷子,看喻见的眼神仿佛见了鬼。
没给他半点儿缓冲时间,他信奉为神明的主君抬手摸了摸妖姬湿漉漉的发尾,动作无比自然。
“上去吹头发。”
“我用干毛巾擦过了,再晾晾就干辽。”
小妖姬说话时身子左摇右晃,声音不是那种矫揉造作软软乎乎的萝莉音。
听着特别没有杀伤力,干净又清,带点儿不易察觉的软。
主君没说话,转身上楼。
姜哲艰难咽下米饭,长舒一口气,觉得这才正常。
主君会哄人,母猪能上树。
一口气没舒完,主君又下来了,手里拿着吹风机,他弯腰,将吹风机插在沙发旁的插座上,下巴轻抬起,意思明显。
小妖姬磨磨蹭蹭过去。
很快,吹风机翁嗡嗡声响起。
姜哲魂游天外,深深觉得自己可能还没睡醒。
那边,喻见捏着被热风吹黏到脸颊上的发丝,渐渐觉得口干。
周梒江低垂着眼在给她吹头发,他的手指穿过她的发梢,手掌撑开,撑在她的发丝间。
挂在发梢上的水珠溅开,喻见轻眯下眼,热风拂过,心尖尖像被羽毛轻挠过。
痒痒的。
嘴巴里开始分泌唾液,轻咽下,喻见悄悄看了眼周梒江。
BKing依旧淡,没什么其他特别的情绪。
吹干,风停。
喻见习惯性说谢谢,说完转身,拢着衬衫往楼上跑。
周梒江收起吹风机,随手搁到茶几下,半眯着眼看,不轻不重磨了下牙。
姜哲看得目瞪口呆。
“吃完了?记得把垃圾收带走。”周梒江说完,往楼上走。
干饭人姜哲终于缓过来,匆匆跟上去。
快到卧室门口时,姜哲到底没憋住,三步并两步冲过去,胳膊从后面绕过周梒江脖颈,死死锁住。
姜哲推着周梒江,把人压在墙上,喉咙里低低冒出句:“渣男。”
“至少给个解释啊!”
与此同时,“吱呀”一声,对面卧室门开了。
喻见一手搭在门柄上,一手端着小鲸鱼水杯,刚抬起的小脚脚又放下去。
愣了愣,喻见顶着“不用解释我都懂太难了”的表情,说:“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你们继续。”
“等会声音小一点儿,谢谢嗷。”
说完,退回去,关门。
一气呵成。
姜哲不解,反问:“我们干什么会大点儿声?不吵吧,我可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你说呢?”周梒江尾音往下坠。
话过脑子,再瞅瞅俩人的姿势,姜哲呆了呆,突然爆粗:“操,老子是直的。”
“呸,重点不是这个!”姜哲顶着主君要杀人的目光,“俞爹,你老实交代,嫂子是不是叫喻见,是不是就上次要租你房子的那个粉毛萝莉?”
周梒江冷着脸,拇指压过食指关节,发出“咔”一声。
姜哲下意识想松手。
下一秒,被捏着短袖领子后面,压着脖颈转一圈,脸贴到墙上。
“自己去解释清楚。”周梒江神情有些冷。
姜哲秒答:“好的,俞爹,我这就去敲门。”
十分钟后,姜哲掳着额前碎发,指尖抹过前额的汗,回想起刚才小姑娘“嗯嗯嗯我知道啦你们不用解释我都懂的真的太难了”的表情,视死如归地推开周梒江的卧室门。
“我说清楚了,嫂子应该是信了。”姜哲睁眼说瞎话。
周梒江虚眯下眼,活动两下手指,明显没信。
姜哲觉得自己追随主君从帝都征战到S市,理应干点人事,应该制止主君在当死渣男的道路上越走越偏。
于是,深呼吸后,姜哲开口:“俞哥,我觉得你俩现在这样就挺好的,真的!多好啊!现实同学,近水楼台,合法同居,这不比网恋靠谱吗?”
“网恋好比拼多多开盲盒,谁拼谁知道。”
“隔着屏幕,谁以后对面是人是狗?这万一花钱拼到一个开着变声器装萝莉的300斤大叔,得多尴尬?还不如把风险甩给废裂螺。”
“谁告诉你是两个人的?”Χiυmъ.cοΜ
“不是吗?”姜哲一愣,“操,不是吧,她是鱼丸丸?”
“祝你和嫂子夜生活愉快。”丢下这么一句话,姜哲飘着下楼,脚步虚浮,飘着收拾好食盒,带出去扔掉。
快到家时,姜哲才反应过来,从裤兜里掏出手机,给废裂螺发消息。
柔弱折耳猫:【儿砸,别挣扎了。】
废裂螺:【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柔弱折耳猫:【你没戏了,还是乖乖叫师娘吧。】
废裂螺:【???】
柔弱折耳猫:【三条腿的ha.ma找不到,两条腿的奶妈还不好找吗,明儿我给你重找个绑定奶,保证36D,又白又大。】
废裂螺:【爬。】
思量两秒,姜哲决定给个提示。
柔弱折耳猫:【随你,没有拆不开的小情侣,只有不努力的小三儿。】
—
隔天,正式上课。
原青墨教师团队被彻底洗牌,被返聘留下的老师寥寥无几,不同于搬过来的S中高二级部,青墨每个班配了两名班主任。
一正一副,几乎都是S中从教多年的老班主任。
原青墨管理十分松散,学生几乎处于放养状态,没有晨读没有午间练,高一到高三的晚自习形同虚设,逃课的一抓一大把。
正式上课第一天,晨读定在6:30开始。
原青墨学生打着哈欠进校园时,惊讶地发现他们的班主任全部站在校门口等他们。
“孙晨曦跑快点,进班早读,别迟到。”
“林玉轩包子站门口吃完再进班级,味重会影响其他人早读。”
……
6:27min,高二(A)班。
喻见捏着语文书一角,垂着小脑袋,在游神。
教室内,读书声稀稀拉拉,隔着中庭,对面S中学生读书声震天。
“这就是堪称高中届黄埔军校的S市第一中学吗?天啦,爱了爱了。”
“行了,你就知足吧,S中本部更惨,他们五点多起床,人早读都上十分钟了。”
“你听听他们的读书声,像惨的吗?我怎么感觉他们跟打了鸡血一样。”
“诶话说回来,你们今早进校门,宝子哥有没有叫你们名字啊?”
“叫了!你不说我都忘了,我发现他们S中不但学生变态,老师也变态,课都没上一节,人名都记住了!怎么做到的啊?”
“嘘——”
“别讲话了,宝子哥来了。”
黑板上挂钟正好走到六点半。
喻见慢吞吞回过神,眨巴着眼睛。
马宝国背着手,慢悠悠踱到讲台上,笑眯眯地宣布:“很好,第一天同学们都没有迟到,希望大家继续保持。”
一个大停顿后,马宝国语气兴奋:“这周五模拟考,别紧张,主要看看大家基础怎么样,好好复习啊。”
底下一片哀嚎。
“我有预感,我觉得在S中一周写的试卷可能比我以前一年写的试卷还多。”
“俺也觉得!”
将语文书换成新买的《高中语文必备古诗文》,喻见听着对面楼琅琅的读书声,有些恍惚。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坐在教室里了。
也很久没参加过考试了。
回头再看看那些曾经浑浑噩噩渡过的日子,未免太过可笑。
因为不相干的人或事,她每一天都过得很丧很颓废,宛如行尸走肉,消极地对待一切,不管是学习还是生活。
逃课、不写作业、考试交白卷,林林总总……
妄图用这样无聊的小把戏引起别人的关心。
哪怕没有关心,她也要报复回去,用这样的方式。
可是,到头来自食其果的却是她。
没有她,太阳照常升起,她们每个人都过的很好。
真可笑。
以后再也不会了。
翻开书,喻见对比着课程进度,从高一语文必背篇目开始背起。
四天后,考试如期而至。
S中本部不参与,九门学科,严格按照高考标准执行,试卷出的十分基础。
考完当天晚上,年级组集中阅卷,大数据分析错题。
一早出了九门总成绩,马宝国打印出总成绩单,细细研究一早上。
办公室气氛沉默,老师们都在研究成绩,调整备课方案。
有老师被成绩打击到,强撑着精神开玩笑:“从教这么多年,没见过这种堪比A股的成绩走向,大起大落。”
“你那还好,有好有差,好的还挺不错,教一教还能捞得动。”接话的老师把自己班成绩单递过去,“你瞅瞅我们班的,每一门都差的很平均,平均分都是两位数4开头,教都不知道从何教起。”
“诶马老头,你们班怎么样?”
马宝国从抽屉里翻出学生基础信息表,推过成绩单。
几位老师纷纷凑过来,低头一看:“嘶——”
找到喻见的信息表,马宝国对着家长电话号码,拨过去。
早上七点多,卧室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光影朦胧。
枕边手机响起。
被吵醒,周梒江神色倦懒,接起电话:“你是?”
声线慵懒,带着没睡醒的沙哑。
“您好,请问是喻见同学的爸爸吗?”
“谁?”
周梒江清醒大半,将手机拿到眼前看了看。
陌生号码,归属地显示S市。
“是这样的啊,我是喻见的班主任,姓马,名宝国。”
“可能你家小孩没跟你提过,请问您现在有时间吗?方便话的可以来学校吗?有些问题我想当面和你沟通一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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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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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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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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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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