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恐怖的迷雾,迷雾的尽头就是神水宫。
神水宫在一座峡谷里,与外面可怕的景色不同,这里山清水秀,不仅有很大的瀑布,还有很多飞鸟,两侧的峭壁上更是建着许多亭台楼阁,如同人间仙境。
楚留香正泡在水里,悄悄在河流中前进,若不是他可以在水中呼吸,恐怕早就已被来来往往的神水宫弟子发现。
“宫南燕”从客栈离开后,楚留香迅速辞别姬冰雁和胡铁花,跟在后面来到了这里,只不过“宫南燕”可以在岸上行走,楚留香却是不行的,所以他只能继续呆在水里。
呆在水里等天黑。
只要天一黑,凭着楚留香的轻功,神水宫还有哪里去不了?
他并不需要去对付水母阴姬,只需要查清楚是谁在污蔑他,查清楚天一神水的下落,最后再带上苏蓉蓉、李红袖和宋甜儿离开这里,虽然凶险,但也不算太难。
顺着河道摸清楚神水宫的路后,楚留香就在水底的一块巨石后躺了下来,闭上眼舒舒服服地等待黑夜降临,他一向是个很会享受的人,能躺着就不坐着,能闭眼就绝不睁眼,就算是在水里也不会破例。
太阳很快落下,白天飞行在树林中的各种鸟儿纷纷睡下,神水宫的亭台楼阁中点起了一盏盏明灯,各式各样雅致的竹篱笆和茅屋中有了亮色,就连那条大瀑布,也被几个女弟子用巧妙的机关卸了水力,声音已变得十分轻柔。
现在不出去打探的简直就是傻子。
楚留香当然不是傻子,所以他立刻找准机会窜了出去,躲在几棵树后拧干了衣服和头发,又在地上蹭干了鞋底,以防行动中有水滴误事。
两侧的小楼中住的显然只是普通弟子,找这些人是没有用的,要找就得找有地位的人,楚留香决定先找宫南燕,因为她似乎对楚留香有点意思,既然有点意思,说不定也会给一点帮助。
有地位的人住的房子一般也会很不同,楚留香细细打量一番,立刻瞄准了山中最大也是最豪华的那一栋小楼。
已是夜深,这栋小楼中竟依旧灯火通明,不时有弟子出入,门口更是收了吊桥,似乎是害怕有谁跑出去,又似乎是为了切断外界通向那里的唯一道路。
不管宫南燕在不在小楼中,那里都一定是一个值得一探的地方。
神水宫戒备森严,入夜后有人不停巡逻,山石也极为湿滑,光线更是不甚明朗,即使是楚留香,也用了足足一个时辰,才潜到小楼门口。
楚留香一进到小楼中,就听到了一声叹息。
等他在房梁上藏好以后,就立刻听到了第二声叹息。
是谁在叹气?
在这样的人间仙境中,早已隔绝了外界的烦恼和苦痛,住的又都是一些天真无邪的少女,怎么还会有忧愁?
楚留香忍不住向下看去。
门外进来一个女人。
楚留香很熟悉的女人。
这个女人当然就是“宫南燕”。
“宫南燕”一进来,就径直走向了房间正中央放着的那张大床,接着一屁股坐在了那里,看起来很委屈,很难过,很想去跳河。
楚留香还没看出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房间左边的墙壁处就浮出了一道机关,咯咯几声后,一道门由内而外被推开,从墙壁里竟又走出一个女人来。
后出现的这个女人长着一张很有威严的脸,嘴唇很薄,眼睛很有神,眉毛也很浓,而且还有着一种很独特的气势,人们通常把这种气势叫做唯我独尊。
她一定就是水母阴姬。
即使不是楚留香,即使换作任何一个人在这里,也一定会有一样的看法,有些人生来就是很了不起的,水母阴姬这样的人不论在哪里,都可以叫人认得出,哪怕你在这之前根本就没有见过她。
想清楚这个人的身份,楚留香更加小心,彻底隔断了自己的呼吸,安静地趴在了房梁上。
“我来了。”水母阴姬道。
“宫南燕”冷冷道,“我看得到。”
这句话一出口,楚留香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因为这声音竟是男人的声音,他这时也才发现这位“宫南燕”的眼角竟有着一些皱纹,显然不是他以为的那个宫南燕。
世上竟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实在是神奇。
楚留香很快就轻易地原谅了自己之前认不清人的错误,因为他觉得无论是谁也很难想到这一点。
水母阴姬眯起眼睛,走了几步,走到雄娘子跟前,也冷冷道,“你知不知道在这世上从没有人敢对我这样讲话。”
“我不知道。”雄娘子道,“我偏要这么说话,你还能对我怎么样?”
水母阴姬的脸上好像打碎了颜料盘,一阵青白交错,但还是回归于平静,好像妥协一般,也在床上坐了下来,“我还能怎么办呢?我压根一点法子也没有!你来之前,我想杀你想得要命,可等我现在见到你,却根本连一点动手的念头也没有。”
雄娘子沉默良久,突然把手伸入了自己的衣领之中。
看到这里,楚留香恨不得给那天还在屋顶上吹冷风的自己一个巴掌,叫他睁大眼睛好好瞧着,千万不要闭眼。
雄娘子从自己的伪装的胸脯中掏出了两个大鱼皮团子,然后把这两样东西啪的一声扔在了床上,他一做完这些事,那本来饱满的胸脯就立刻瘪了下去,重新变得平坦。
这确实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
“这是你要的独孤九剑。”
“嗯。”
“静儿呢?她在哪里?”
“她在自己的房间里。”
“那么你为什么还不叫她出来见我?”雄娘子大声问道,“莫非你已决定变卦不成?难道你根本就是在耍我?”
水母阴姬捡起那两个鱼皮团子展开,缓缓抽出里面的剑谱看了一眼,道,“我并没有在耍你。”
“你没有?”
“静儿已经睡下了,等到明日我自然会叫她起来见你。”水母阴姬淡淡道,“我不仅会让她来见你,还会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布她就是少宫主,是下一任的神水宫宫主!”
雄娘子喜道,“真的?你真的已经想通了?你愿意把这件事告诉所有人?”
“我已经想通了。”水母阴姬的目光突然变得温柔而多情,她的手也不知在什么时候紧紧握住了雄娘子的手,“你走之后我已后悔了整整十七年,现在我已明白,无论什么事都是没有你重要的。”
雄娘子怔住,他的眼睛里竟也逐渐沁出泪来,“你……”
“无论是我的武功,还是这个神水宫,又或者是这剑谱,我其实都是不在意的。”水母阴姬温柔道,“我只不过是想试试你还爱不爱静儿,你对我,对我还有没有感情。”
雄娘子叹道,“我当年实在是太年轻,只觉得自己被你束缚住,只想着去外面的江湖闯一闯,这么多年来委屈你了,我实在是……”
“不要说了!”水母阴姬道,“我只问你一件事。”
“你说。”
“你愿不愿意永远留在神水宫?”
雄娘子咬牙道,“你还有许多的情人,你的那些弟子,全部都是你的情人,她们……”
水母阴姬立刻道,“她们和你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呢?我……”
这句话还没有说完,门外就传来了一声巨响,精致的木门突然四分五裂,直直朝雄娘子扑来,半路却又被水母阴姬拦下,尽数化为粉末。
“谁?谁竟敢闯进来?”水母阴姬怒道,任何一个苦等爱人十几年的人,遇上这种事,都会像她一样生气的,甚至也许会再生气一点。
现在她只想杀人,无论是谁闯了进来,都得死!水母阴姬一定会让他死得很好看,死得很不完整。
但这个人却没有死。
水母阴姬不但没有杀她,反而向后退了几步。
因为这个人就是真正的宫南燕,楚留香认识的那个宫南燕。
宫南燕美丽的眼睛里已噙着泪水,她的神色也极为痛苦,水母阴姬虽及时收了掌力,却还是伤到了宫南燕,因此她的嘴角已有鲜血,她的头发也已散乱,看起来很是狼狈。
但真正令宫南燕痛苦的并不是疼痛,而是感情。
“你说,你怎么不继续说?”宫南燕柔声道,“我和他比起来怎么样?你每次抚摸我的时候,心里是不是在想着他?你是不是把我当作一条可以呼来喝去的狗?我每次说话的时候,你听到的是不是都是汪汪的叫声?”
水母阴姬嘴唇颤抖,慢慢道,“不是这样,不是这样,我……南燕,你怎么会这么想?”
“我除了这样想,还能怎么想?”宫南燕的声音还是那么柔软,那么动听,只听她的声音,你绝不会察觉这人已在忍受莫大的痛苦,“他有哪里好?他只是个不男不女的怪物,哪里配得上你?”
水母阴姬怒道,“你胡说些什么?”
“你看看他的样子,哪里像是一个男人?又哪里像是一个女人?他能给你的,我也都能给你,难道说你只是贪图和男人上床的滋味?”
啪的一下,宫南燕的脸上已多出了一个红掌印。
“出去!自己出去领罚!”
宫南燕笑道,“我有什么罪?”
水母阴姬却连看也不敢看她,“你去找你的三姐,等到后天天亮再出来,在此之前你若是敢踏出她的房间一步,我就把你逐出宫去!”
“后天?”宫南燕冷冷道,“后天你怕是已和他结婚,你要我后天出来,还不如叫我去死!”
楚留香暗叹一声,悄悄从屋后的窗户退了出去,这个时候走,无论是谁也不会察觉的,就算发出一些声响,也根本没有人会注意到,因为这三个人已根本没有心思再去顾及其它。
情之一字,是不是就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
接触到感情的人,是不是总会变得有些疯狂?
水母阴姬的感情本身就很不正常,她喜欢的是女人,却又偏偏遇到了雄娘子,雄娘子这个人明明是个男人,偏偏又比女人还像女人,一旦上了当,就再也无法自拔,这么多年以来,这感情已变得畸形,再也无法超脱了。
水中有气泡浮出,水草在水中摇动。
水流澄清。
楚留香轻轻沉入水中,没有发出半点声响,在这里根本找不出答案,所以他立刻决定换个地方碰碰运气。www.xiumb.com
等到天亮时,若还是没有半点线索,他就只有再次做一回鱼了。
这次他来到了另一个看起来很华贵的小楼。
这栋小楼虽然华贵,比起刚刚那座却还是差了一些,也不知道里面住的会是什么人?
是不是蓉蓉她们?
水母阴姬是不是把她们当作客人好好招待,所以才让她们住在了这里?
楚留香的人虽还没有进去,心里却已有了很大的希望。
可是这次他的运气还是不太好。
屋子里只有一个老太婆,还有一个看起来很健壮的黑衣女人。
楚留香只好继续躲着。
谢天谢地,他这个人虽常说自己本事不大,但好歹还有一样是可以坦然拿出来夸的——他实在很会躲。
在还很小的时候,楚留香就是所有小孩子里最会躲的那一个,他躲起来的时候,绝没有人能找到他,就算是叫来十几个大人也不行。
现在也一样,一连躲了两个地方,还是没有一个人能发现楚留香。
“我的三妹死了。”老太婆道。
“我知道。”
“你知道?”
“出去时是七个人,回来时却只有六个,我还是会数数的。”黑衣女人慢慢道。
“你就没有什么要说的?”
“没有。”黑衣女人冷冷道,“这是你的错,你还有什么可抱怨?”
黑衣女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有些粗糙,楚留香仔细想了很久,还是没有眉目,只能继续皱眉听下去。
这两个人显然不是神水宫的人,他们是谁?
黑衣女人说完了话,就没有再开口,只是拿着一把梳子静静梳着头,梳完了头又开始绣花,绣了一朵很好看的红色牡丹。
这中间没有半点声音。
楚留香更是动也不敢动,因为他已看出这两个人的武功都很高。
“我一定要杀了他,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沈百终都一定要死!”老太婆突然出声道。
“很好。”
“什么很好?”
“你有这样的决心很好。”黑衣女人冷冷道,“可是你也应该知道,若不是你的错,若不是张三没有死,我们本不会有这么多麻烦。”
张三?快网张三?
张三怎么了?
老太婆怒道,“难道你就有本事在叶孤城和陆小凤的眼皮子底下杀人?”
“我没有。所以我会在遇到他们两个之前就杀了他!”
老太婆拂袖而去上了楼,黑衣女人也站起身来,却不是上楼,而是往向外走去。
楚留香就躲在门外的柱子后面,只要这人再走几步,就会立刻看到他。
冷汗浸湿后背,楚留香已决定赌上一把,不动会被发现,动了也会被发现,还是动起来得好,坐以待毙一向不是他的风格。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停住了一个一身银色衣裳的女人。
“夫人,怎么这么晚了还不去睡呢?”银衣女人问道。
黑衣女人怔了一下,“这就去,这就去。”
见到黑衣女人进了门去,银衣女人才又看向楚留香……m.w.com,请牢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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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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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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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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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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