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即将进京的时候,长风镖局的少局主郭旭,坐在马背上感叹了一声。
长风镖局就在京城安家立命,至今已有数十年的光阴,他们的老局主身亡多年,郭旭虽称少局主,其实已经是长风镖局名正言顺的主掌者。
他这回押镖,本来是要往巴蜀一带,路途遥远,结果走到一半,居然收到朝廷旨意,圣旨严词,要他即日赶回京城。
皇命难违,郭旭又不愿意长风镖局这趟镖半途而废,于是就跟镖队分开,孤身折返。
谁料这一路走来,越是靠近京城,路上的氛围就越是凝重。
等到他快进京的时候,京城家中派人来迎接,更告知他一件惊动武林,震荡朝野的大事。
不久之前,东厂督主曹正淳前往南少林做客,结果却在后山塔林,遭遇一伙凶徒刺杀。
南少林几个妙字辈的大师,几乎都在此役之中身亡,其余青壮门人,亦有数十折损。
而曹正淳,这朝野之间,天下百姓心目中头一号的大奸贼,数十年来不知道遭遇过多少次刺杀的绝顶高手,居然真的就在那一日,殒命当场。
“当地府衙已经前往探查,但是全无线索,而南少林,似乎已经准备在不久之后封门谢客、暂不过问武林之事了。”
说出这一段话的,是一个衣装简净的妙龄女子,这个姑娘气质柔和,但眼神坚定,虽不施粉黛,却容颜娇艳,正是长风镖局中,有“女诸葛”之称的程采玉。
郭旭生性不羁,前几年还一直不肯担起长风镖局的这幅担子,那时,镖局内外的事物,都是由程采玉在打理。
认真说来,镖局里的人倒是对这位大小姐更加服膺。
好在郭旭也并非俗夫,并不觉得女子主事有什么不妥,反而对程采玉更多信重,二人处事,相得益彰。
他问道:“东厂督主身亡,这样的大事,除了当地的府衙之外,京城中也必然要掀起轩然大波,南少林方才元气大损,却未必能如愿修养,接下来,恐怕还要再经一番风雨。”
“未必,朝廷现在对这件事的态度很模糊。”
程采玉不会武功,然博闻强记,掌握镖局行业中的消息渠道,关于黑白两道之间的种种变故,都能有所察觉,道,“大约两个月前,紫禁城中隐有一场巨变,之后,朝廷居然不分正邪,直接向各方武林人士下旨,大有将天下高手集聚一堂的趋势。”
“京城里原就鱼龙混杂,如今更是龙盘虎踞,群魔乱舞,朝中真正对武林事务有些手段的人,最近都忙于应对这些人,却是无暇顾及南少林那边了。”
“居然会是这样?”郭旭一望城门在前,翻身下马,与程采玉各自牵马入城。
他边走边说,道,“曹正淳这一生树敌不少,如果一开始不能彻查此事,拖得久了,只怕也无人有心追索了。这一代权阉真正的死因,最后也就是由当地府衙糊弄结案了吧。”
“他的死,或许不会全然是好事,但是也总不可能是坏事。”程采玉低声细气道,“至少我已经能够想象,那些曾经被他指使迫害或勾连倾轧的人,听到这个消息,要怎么喜极而泣了。”
说这几句话的功夫里,他们已经穿过了城外的集市区域,真正进入了京城。
京城的繁华从来不必多言,但是在阔别数月的郭旭眼中,总觉得这条大街两边,还是比以前少了许多摊铺,路上的行人也不像从前那么密集了。
而且这些行人之中,还多了一部分操着外地口音、提刀负剑的江湖人士,以及一拨虽然乔装改扮,却又故意在行动举止之间显露出身份的锦衣卫。
不问可知,这些不走心的乔装,正是要对那些肆意妄为的江湖人,显出几份震慑的意味。
可是在这天子脚下,堂堂锦衣卫的人手,却要用这种迂回的方式来进行震慑,倒不知道该说他们是威风还是憋屈好了。
街上偶尔传来的叫卖声,听着还有几分活力,其实也暗藏着几分焦躁。
看来今天这样的情况,已经维持了好一段时间,就连最普通最贪利的那一部分小贩,也对这暗流涌动的氛围有所察觉,本能的感到不安了。
郭旭牵马而行,眼观六路,心中默默计数着,走过了一段路之后,他回头又看了一眼,神色就变得有些微妙了。
程采玉知道他在想什么,靠近些许,说道:“是不是发现,如果把那些特殊人士全部剔除的话,真正京城本地的行人,已变得十分稀少。”
郭旭深吸了口气,点点头之后,徐徐说道:“那样看的话,这条大街,简直可用冷清来形容了。”
他正说着,忽然目光微动,视线粘在了那边正从茶楼里走出来的一行人身上。
那群人一个个身着蓝白色的道袍,背负长剑,为首的一个,身材高大,形制正常的拂尘,捏在他那一双如同蒲扇的手掌中,就显得分外小巧玲珑。
郭旭对那双手盯了一会儿,又把目光落在那些人脚下。
常人在放松的状态下走路,大多数是脚后跟先落地。
但是这群人,全部都是整个脚掌抬起落下,而行走过程中没有刻意停顿,甚至一般人不会察觉到其中异样,当是已经把这种步伐练到了骨子里,成为一种习惯。
“青城派的步法。”郭旭带着些征询的意味,向身边的程采玉说道,“为首的那个人应该就是川西武林的领袖人物,青城派这一代的掌门人,旭山道长。”
程采玉点头:“旭山道长,把青城数百年无人练成的鹤唳九霄神功,推至十成圆满的境界,摧心掌在他手中,更是远胜历代青城先人。他是八大门派中来的最晚的一批,应该也是今天才到的。”
“最晚的?”郭旭惊讶道,“你说大约在两个月前,一场巨变之后,朝廷才向各方发下旨意,八大门派之中,有的与京城远隔数千里。宣旨的人过去,接旨的人再过来,居然都在两个月以内?”
“这可是朝廷的安排,各处都备下快马,那离得远的,一日换五骑,昼夜兼程,自然也能来得及。”程采玉说道,“那给你送去圣旨的人,莫非没有提起这件事?”
“确实有提到。”郭旭眼中惊讶的意味渐渐加深,道,“我还以为,只是对我这样的人有所限制,现在看来,是对所有门派都有时限吗?”
“何止是有时间上的限制,身份上也有限制。”
程采玉臻首轻转,环顾四周,刚好看到了什么,一手顺势扯了一下郭旭的袖子,另一手指向这条大街右侧约五十步前的那栋酒楼。
“你看。”
郭旭顺着她指出的方向看过去,只见那楼中第二层凭栏的一桌,坐着两道两僧。
其中最靠近栏杆这边的一个老道,说话间凑巧转了转头,刚好让郭旭看到了他的面貌。
此人眉长过目,直鼻,五绺长须已有些灰白,脸上也已有些皱纹,但是一身鹅黄色道袍披在身上,笑谈之间,超然出尘。
而他对面的那个老和尚,虽然难见全貌,却可以窥见袈裟一角。
郭旭道:“那是,武当掌门青松道长,坐在他对面的,难道是少林方丈了空大师?”
程采玉点头说道:“正是他们两位,而坐在他们身边的两个人,在门派内的声望地位,还在他二人之上。”
“是了结大师和燕冲天老前辈?”郭旭道,“这两位,成名已经在四五十年前,都是几十年不曾离开自家山门的高人,这回居然也来了?”
“因为送到少室山和武当山的圣旨之中,直接点出了他们两位的名字。”
程采玉接着这个话头说道,“还不只是他们,各大门派之中,所有的一流高手,都直接在圣旨之中被点名,不得不来。”
八大门派,源远流长,家大业大,但正是因为他们家大业大,在面对朝廷这种明着来的强硬旨意时,反而是最无法回避的一类人。
郭旭面上常年带着的几许笑意也渐渐隐去,不由自主地露出了沉凝的神色。
他这一路上早就已经察觉,离京城越近,那些武林人士带来的氛围,就越是充满着凶险的感觉,混杂着沉郁与躁动。
可是真正进京之后,才走了这么一段路,他就发现事态之严重,恐怕还要远远超过之前的预估。
郭旭叹了口气,道:“紫禁城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程采玉的神色微紧,道:“这里人多耳杂,那件事情,还是回镖局再说吧。”Χiυmъ.cοΜ
郭旭默默点头,两人无言的走向长风镖局。
就在离长风镖局只剩下一条街的时候,郭旭却又在路边的客栈之中,看到了几张有些熟悉的面孔。
那几个人,有的羽扇轻摇,打扮成一股不同于当下时节的风雅。
有的面目狰狞,双眉浓黑,粗牙裂唇,只是随口跟店小二说话,也是恶声恶气。
还有的,年纪看着已然不小,生的慈眉善目,衣衫破旧,只是目光扫过那恶汉的时候,也夷然无惧,反而露出让人怎么看都觉得浑身不舒服的笑意。
他们来自五湖四海,成名于三江五岳,郭旭却在第一眼就想起了他们的一个共同点。
他们都上过朝廷的通缉令。
不是邪派的首脑,就是独行的大盗。
“这些人?”
“他们同样是接了圣旨的。”程采玉皱了皱眉,说道,“护龙山庄的情报网到底有多可怕,这一次,也算是真正展现在天下人的面前了。”
这些自以为逍遥法外的邪道恶徒,不管是藏身于市井,还是聚啸于山林,其实行踪全都在护龙山庄的掌握之中,想必等朝廷密探带圣旨上门的时候,这些人的心情一定非常的精彩。
不过这一次,一下子要把他们全部调集到京城这边来,却不是通过胁迫的手段,而是许下重利。
郭旭听程采玉说了几句之后,心中的情绪有些复杂。
他自命生平做个酒客的时间,还要多过做个江湖客的时间,其实还有一些原因,就是不想过多的涉入那些腥风血雨勾心斗角的事情。
只是现在看来,哪怕他这几年还是不曾理会镖局事务,真正遇到这样大事件的时候,也逃不出某些情报组织的眼线,终究是要被卷进去的。
两人的气氛更沉闷了一些,回到长风镖局之后,也不曾跟镖局里迎接的人多说什么,就到了厅中,摒退左右,关上门来。
程采玉没有立刻开口,而是拿着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推到了郭旭面前。
“不用……”郭旭本想拒绝,却嗅到了一股酒香,他摆动的手臂一顿,端起茶杯凑到鼻尖一闻,眉梢间多了一丝喜意,说道,“这是酒。”
程采玉道:“为郭大少接风,又怎么能只用茶呢?”
郭旭笑了一声。
在茶壶中装酒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心思,但却让他进京以来沉闷的心情一扫而空。
他连喝了三杯之后,神态动作之间已经肉眼可见的放松了许多,这才微笑道:“确实,世上没有什么烦心事,是几杯美酒压不下去的。”
程采玉提起装着酒的茶壶,道:“那就趁着美酒还多,说一说引起了这些烦心事的源头吧。”
………………
“是有人擅闯宫禁,又挫败了曹正淳为首的东厂一干人,护龙山庄的几名密探,及守卫皇城的诸多禁军,做下了无法无天的大事来,才会有今日朝廷大动干戈,几乎召来了天下所有一流高手的局势。”
那酒楼的第二层上,终于有人直接说出了众人心照不宣的消息。
之前郭旭他们离得远,所以不曾发现,其实这整栋酒楼,都已经被几个大门派的人包下。
酒楼的第二层上坐的,也不仅是少林武当的四大高手。
昆仑掌门苦柏道人,峨眉掌门白云天,点苍掌门一阳子,五台山善本大师,华山掌门等人,都齐聚于此。
八大门派之中,除了今天才到,所以未能约好的青城派之外,其余各派首脑,真正能做主的人物,几乎已经到齐,而且已经在这里坐了将近一个时辰了。
也就在华山掌门说出那段话的时候,青城派的旭山道长终于找到门路,被迎入了这座酒楼。
八大门派,共处此间。
那华山掌门表现在外的面貌一向是脾气火爆的模样,听在场众人整整寒暄了一个时辰之后,已实在是按耐不住,见到旭山道长进来,也只扫了一眼,抱拳致意,便又道,“宫中的人,挡不住,拿不下那个人,所以,找我们过来的目的,也是一目了然的嘛。”
他一拍桌子,扫视在场众人,“朝廷那帮人的意思,就是要江湖事江湖了,叫我们一同出力,擒下那狂徒。” 蓝星,夏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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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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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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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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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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