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寿星座下白鹿生了一对儿皮光水滑的小仙鹿,满月酒办得铺张体面,一贯亲近的老仙友都收到了帖子。
这群老神仙有一个共同的爱好,打双陆。春花猜想这满月酒无非是借个名头叫上仙友们吃点好的,再打几局双陆凑趣。春花双陆打的好,故此很讨老神仙们喜欢,这场面当然少不了她。
递的帖子是请赵不平师徒俩一体同来,但自从赵不平拉了一车锁具回来,就一直沉迷于锁具分类,还在《凡间好物大全》里给锁具新修了一卷,如今忙着搞学术,根本没有赴宴的心思。春花只好自己来了。
酒过三巡,宴罢五羮,福禄寿财喜五星聚了四个半,开了两局双陆。春花今日手顺,赢了福星老头儿两百筹,眼看再打下去要连仙府都输掉,福星起身就要走。
春花连忙扯住他袖子,让他先把输的筹子兑现了。
老福星涨红着脸嚷起来:
“什么筹子?天庭法司下了明文,不得聚众赌钱,你们不晓得么?”
这一句把春花镇住了。
什么时候下的明文,她竟然不知道?
老福星瞅中她发愣的空子,拽出袖子,跑得比老兔子还快。
春花叉着腰,瞪着其他几个老头儿,禄星寿星喜星讪讪低头。
“不只这个,还有不得私下流通凡间货物,大宴小宴不得送红包,不得在南天门外摆摊……”
“等等!”
前面几条也就罢了,这南天门外摆摊子的禁令分明就是针对她!除了她,天界还有哪个神仙会时不时去南天门外摆摊子?
自从上次东海历险,回归天庭之后,春花就诸事不顺。
天后娘娘答应了给她办一场脂粉茶话会,推介凡间带回来的胭脂水粉,忽然就不办了。文命星君给她写的三本苦情本子本是要拿到凡间刊印的,拖了十几天还没交稿。还有今日小仙鹿的满月酒,她封了一个大红包给老寿星,他居然不敢要!
春花忽然明白过来,她可能是被针对了!
而且别人都知道她被针对了,只有她自己不知道。
接下来几局双陆打得稀烂,老神仙们见她不用心,也都觉得没意思,把她轰了下场。
老寿星日常和她交好,暗暗将她拉到一边,问:
“小春花,你近来,可有得罪过天衢圣君么?”
“没有啊。”
“我可听说,他亲自去找了天帝,说是这几年凡间俗物在天界流传太广,有害众仙修炼,要下大力整治。”
“……他怎么这么闲啊?”春花想起东海夜雨中肃然而立的青衣神君。他们只打了短短几个照面,好歹她还帮他修复了镇妖金塔,这其中有得罪过他吗?
关键是,她在南天门外摆摊这件事,天衢圣君是怎么知道的呢?
倏然记起那个叫冬藏的小仙童,莫不是那小混蛋背信弃义,把她说的话都去天衢圣君面前告了状?
真是这样,那可就是药丸药丸。春花拼命回忆,自己当着冬藏小混蛋的面都说了些什么。
老寿星还在感叹:
“天衢圣君这次镇压化蛇穷奇受了重伤,连天帝都劝他多休几日假养伤,他却非要强撑病体办公,只是近来碍着伤势,都不怎么出门。唉,真是鞠躬尽瘁,一片公心。”
春花哼了一声:“他伤养好了么?”养好了又要出来害人了。
老寿星摇摇头:“这回没那么容易好。前日我亲去紫阙仙山探病,望见圣君还是个弱冠少年的模样。”
“……”春花心中一动,仿佛整摞的金锭子被人从底下抽走了一块,上头的顿时摇摇欲坠。
“寿星爷爷,我记得……天衢圣君长得很是显老啊,怎么是个弱冠少年的模样呢?”
“他们木系仙人,受了重伤,都会退回年少的模样,养伤的过程中才会逐渐长大,回到现今的年纪。”
春花想起初登仙界的时候死记硬背过的一本本大部头。反正她是考过即忘的,何况还总是考不过。
“咦,这事你不知道?”
春花背脊上瞬间滴下汗来:
“这事,我是真不知道。”
驾云飞去大言仙山掐死北辰的路上,春花收到了北辰传来的仙诀。
仙诀的大意是说,东海水君在东海摆下了宴席,请他们两人吃饭。春花想着,这回总能坑那老水君几串珍珠了,于是掉转云头,往东海水宫而去。
鱼女一路引她到碧螺亭,亭在烟波浩渺一孤礁上,红藻卧波,烟岚横黛,如在幻境。上回来东海未曾细逛,竟不知道还有这样一个清静幽雅的地方。亭中一方石桌,三个石凳,鲜鱼白酒,泥炉蒸茶,清简而不堕格调。
北辰已在亭中入座,仍旧是一袭白衣,仙风道骨,飘然出尘的模样。
春花上去一肘勒住他脖子:
“我问你,那个冬藏小仙童,是不是天衢圣君!”
仙风道骨的北辰被她勒得显些岔气,又怕动用法术伤了她,只得边咳边求饶。
“女侠神功盖世,饶命,饶命!”
“是不是!”
“是是是……”
女侠收了神功,如丧考妣地往旁边一坐。
“北辰,你这回可把我坑苦了。”
北辰叹气:“我当时就让你对他客气些。”
“但凡我新认识个人,你都让我客气些。我哪里知道小仙童会是天衢圣君假扮的?”
“……”
她垂头丧气:“亏我还一口一个小哥哥地叫他,这老神仙真是老黄瓜刷绿漆,好不要脸。”
北辰忍不住辩解:“他也不是有意骗你,只是碍于天界威严,不愿让别人知道他伤重至此。”
春花蹭地站起来:“他的脸面是脸面,我的脸面就不是脸面了么?”
哎唷她这暴脾气。
“北辰元君,我要和你绝交!你听到没有?明天我就去天庭邸报广而告之,我、要、和、你、绝、交!”
北辰叹了口气,一年绝交八百次,也是没谁了。
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算我欠你这回。咱们记在账上,一百条捆仙索?”他小心端详她的神情。
“没门儿,一千条也不行。”
“再加一百颗菩提莲。”
“你别想收买我!”
“我园中那十八株金报春全归你,三年内岐玉/洞里的玉石随便你挖。”
春花抿了抿唇,不做声。
北辰知道这回不下血本是不行的。
“外加一根许愿金针,随时随地,只要女侠吩咐,我立刻去办。”
春花瞥他一眼,又垂下眸子,口中叽叽咕咕念念有词。北辰知道她在算账。
半晌她撇着嘴:“三根。”www.xiumb.com
“好好好,三根就三根!”北辰如获大赦,连忙赔笑。果然不怕欠债的精穷,只怕讨债的英雄。
“哼。”她鼻孔朝天,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热酒。
“看在你如此诚恳的份上,深明大义的我就不和你一般见识了。”
春花的脾气向来来得快,去的也快,端看她心里的账能不能算得过来。
烟涛浮动,暮霭沉水,白月生于白沫之中。喝过了酒的春花脸庞泛红,眼眸微雾,看起来还生着些气,又不太气了,眼珠还在暗暗转动,不知是在懊悔刚才没有多加些价码,还是在计算被天衢圣君盯上产生的损失。
北辰微微恍惚,忽又转过脸去,看向天边。
“这老水君,自家请客,怎么还不出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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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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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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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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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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