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当初的约定,只是将沈弃安全带回来,能等到翙阁的人来都是看在过往交情,现在一切都快谈好了,沈弃说不走就想不走了?
陆折予本只是有种被愚弄的不快,联想到林寒见指尖的那阵香气,更感到怒不可遏。
他极力告诉自己要信任林寒见,哪怕她并不喜爱自己,但他们如今是恋人,便证明林寒见多少对他有几分感情,是别的什么都好,总归他们能在一起;沈弃的行为无疑是在撬动陆折予的理智,且这种说不清道不明、却又最彰显亲密的气味,比先前种种的杀伤力都大。
紧跟在这份暧昧后,是沈弃提出“不能走”。
这要让人该如何想?
沈弃是故意的,而林寒见或许默认了这份故意。
陆折予的目光回到沈弃的脸上,眼底涌动着浅淡的杀意:“她为你易容了?”
是了,只有易容才会那么长时间的接近,沈弃脸上的印记也是因此而消失,林寒见的易容技术那么高超,能够做到这点。
可陆折予并非没有被林寒见易容过,他知道时间不需要那么长,也不需要那么密切的一直触碰脸部,留不下多少气味。
沈弃听陆折予这不答反问的话,就知道陆折予此刻已经气昏了头,否则不会放着明摆着的话题不问,搭上了一个看似毫无关联的问题。
因为陆折予从他不打算离开这件事上联想发散到的,全然是为了林寒见。
虽然,陆折予并没有猜错。
“是。”
沈弃冷静地答道,“我脸上的印记天生便有,无消除之法,倚赖易容术倒能光明正大地得见天日。”
陆折予现在真的挺想拔剑和沈弃打一架,这事也不是没干过,他太不爽了。
但不能。
两家的事本来就影响颇大,他还得顾及者林寒见的事,更何况整个陆家不能毁在他手中。
陆折予一饮而尽杯中冷茶,道:“我记得,易容术有时效。”
“是。”
沈弃又应。
这次却不继续说话了。
陆折予抬眸同他对视,眼底墨色凝聚如黑刃出鞘:“你的面具呢?还是说,你想要以完整面貌行走于世间?”
面具在林寒见那里。
沈弃可以说出这个理由,那么,这一切的问题源头都会顺理成章的被推给林寒见。
陆折予要去切入的缺口,也会从他沈弃这里转移到林寒见的身上。
相比起他本人,林寒见会做出何等选择、产生何种变故,是沈弃无法断定预料的。
沈弃自然会选择把事情把控在触手可及的范围内。
“我自有记忆以来,一直戴着面具,我也对不必戴面具的感觉有些好奇。”沈弃将事情全都揽在了身上,选择性隐瞒了林寒见对他面具的奇怪需求,“时日无需多久,一月余便可。”
陆折予面色沉冷:“沈阁主不要忘了自己在悬崖边的承诺。”
“我无意耍赖。”
沈弃伸出两根手指,“你我在崖边的交易已然完成,现在我们谈的是另一桩——我要圆自己的心愿,必然是我自己付出等价来交换。”
“林寒见对翙阁造成的损失一概不论,过往通缉令尽可销毁,我会为你的未婚妻正名,她并非是什么穷凶极恶之徒,一切皆是我先前误会。”
随着沈弃话音的落下,陆折予心下震动,面上的表情却更难看。
陆家要对翙阁一力承担的赔偿,保住林寒见所需的代价不小,更重要的,是林寒见先前被翙阁通缉,牵扯出了一系列原先她在翙阁的事……在陆家内部,这是最大的阻力。
如今沈弃要反口否认这点,陆折予面临的压力几乎趋近于无。
反而是沈弃“出尔反尔”地折腾这么一遭,到头来对外界宣布是弄错了,会令翙阁的信誉和权威大幅度降低。议论的中心便由陆折予的鲁莽,变为沈弃的过失。
这是一桩好买卖。
而沈弃是为了易容,为了让林寒见替他易容,提出了这样的交换条件。
陆折予忍无可忍地站了起来:“失礼了。沈阁主的这桩交易,我不应。”
“那就……”
沈弃的话刚出口,就察觉到陆折予一刻也不想多待,转身向外走的动作。
他并不觉得被冷待,兀自说完了这句话,“稍微有点可惜了。”
如果不凭外力将林寒见带走,而是从陆折予留不住林寒见呢?
若陆折予全然不曾得到过,他不会这样患得患失,在意诸多。
可他以为自己好歹被允许站在了林寒见的身边,他多少是不一样的,那么情绪就会应运而生。
唯一能安抚他的只有林寒见,林寒见却不像是真心喜爱他的模样,或者说,她有什么别的更重要的事要关注,她注意不到这些。
林寒见实际上是个不太喜欢麻烦的人,她很聪明,在某些地方又不够聪明细致,可能是她不关心。
在漫长的等待中,失而复得的欣喜会摒弃一切外物,但并不妨碍不停堆积的事件孕育出一颗怀疑的种子。这颗种子一旦埋下,任何触动情绪的事情都会成为种子的养分,只待破土而出的那日,会迅速成长为遮蔽人心的参天大树。
遮蔽住陆折予那颗克制隐忍的心,只剩下不知该如何控制的满腔爱意。
-
陆折予走到分岔路口,脚步一拐,去找了林寒见。Χiυmъ.cοΜ
他想问一问,林寒见的意见。
想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林寒见在院中藤椅上躺着,脸上盖着本《地域志》,青色衣衫与这满园景色几乎融为一体,飘荡的落叶缀在她松松搭在扶手上的腕边,末端根茎处依在她袖口的海棠花上,像是连接花纹延展出的嫩绿枝叶,栩栩如生。
掩在书册下的那张脸,比这一切的生机盎然更夺人眼球。
“陆……折予?”
林寒见听到细微的动静,抬手将书册拿了下来,倾泻而下的阳光落在了她的脸上,从她姝丽的眉眼跳跃着去碰她花瓣似的嘴唇。她的眼中带着些许惺忪的迷茫,是方从弥漫的睡意中抽回思绪,因而眼中还残留了星点平日里见不到水汽。
她两指擒着书,手掌边缘撑了下扶手,轻盈灵巧地坐直起来,才问:“你特意来找我,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林寒见扫了眼陆折予的脸色,猜测道:“和沈弃有关。”
这种时候发挥的聪明才智实在不算是好的选择。
陆折予听见林寒见如此自然而然地联想到沈弃,说出沈弃的名字,都忍不住要蹙一蹙眉。
“是。”
陆折予在林寒见面前,总是要收敛许多,尤其是面对沈弃的威胁,他感到更紧迫的惶恐,可能会失去林寒见,就愈发不敢在她眼前表露他心底的难耐与不平,“沈弃同我说,他现在不能走,原因是为让你替他易容。”
林寒见措手不及地懵了一下,她不太确定陆折予是不是知道了她的目标是沈弃的面具,这让她一时间不好做反应,只能顺着道:
“然后呢。”
陆折予已经走到了林寒见的身边,看她这模棱两可的态度,心凉了大半,沉声问:“你答应他了?”
林寒见反问道:“他是怎么和你说的?”
陆折予一时没有说话。
“嗯?”
林寒见仰首看着他,她本就没有陆折予高,现在又是坐着的姿势,抬首看他很费脖子,便将陆折予拉了一把,让他坐在扶手上,口吻愈发柔软地再次问道,“沈弃和你说了什么,能说给我听吗?”
陆折予不是不生气,最近的事情无一不在挑战他的底线,又时常陷在不安全感中,他人生至此没有这样颠婆难捱的经历。
但林寒见稍微软化些哄哄他,他就不自觉地跟着软化了:“他说要你为他易容,圆他想毫无遮蔽现于人前的心愿,为此,可将你的过往所做一笔勾销,并为你正名,当初的一切皆是误会。”
林寒见眼前一亮:“这不是很好吗?”
她躺在藤椅上拿着书还在想,要怎么把陆家可能有的损失弄回来。她当初从翙阁走,可不止是翘了西北境的生意,破坏情报网的时候她秉持着能留后手绝不放过的原则,还留了部分用作后备的反击材料。本想这次给陆折予用上,没想到沈弃自己提出可以一笔勾销,这不是好事是什么?
陆折予静静地望着她:“但是他未来月余还要和我们同行。”
这句话的意味很明显了。
林寒见察觉到这点,问:“你很不高兴?”
陆折予看了她一会儿,道:
“我回绝了他的提议。”
“?!”
林寒见的震惊溢于言表,“这么好的提议你为什么要回绝,如果你不高兴他跟我们同行,不常见他就是了,何必推掉一桩可解陆家难事的买卖?”
陆折予闻言,气闷地道:
“我不常见他,你也能不常见他?”
林寒见一头雾水:“我要常见他做什么?”
陆折予吐出两个字:
“易容。”
林寒见更觉得莫名奇妙:“这不是交换条件吗?”
陆折予忍无可忍:“所以你就拿自己的亲近去换?”
“我……?”
林寒见用尽了所有的脑细胞都没有想出来,“易容”和“拿自己的亲近去换”这两件事有什么必然的联系,“你是不是觉得,我哪怕是和沈弃见一面,都能和他多增进几分感情?既然如此,我的感情增加得这么容易,我现在就该去答应沈弃,和他成亲好了。”
陆折予惊疑不定地问:“沈弃向你求婚了?”
林寒见:“……”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幽默,重点抓得特别稳。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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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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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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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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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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