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出喜欢宁音的话,只是因为眼前的林寒见和曾经的宁音是同一个人。他心底隐约觉得,他们不可能就这么互相瞒着过一辈子,总要有个人循序渐进地将一切引导向真实。
林寒见不知道现在的情况,那么就由他来,他可以承担一切,包括林寒见对他的反击与报复。
像陆折予这种人,思维上天生会往开诚布公的地方走,就算偶尔走岔了路,不出意外还是能绕回去。
但林寒见觉得他在搞试探。
几年不见,陆折予的敏锐度见长啊。
说完了“分手宣言”,林寒见转身就走,一气呵成,不给陆折予留半点机会。
——事实是这场戏再接下去,她也不知道怎么发展了。
人的聪明无法突破意外状况的上限。
陆折予的出其不意不亚于平地惊雷带来的效果,说得调皮一点就是:
#没想到,你竟然会在这里突然出招#
观望的管家发觉情形不对,见陆折予站在原地久久不动,想了想,小心地走过去:“大公子,这是怎么了?”
下人不能插手主人家的事。
但管家实在是看不过眼,就算听不到方才的完整对话,都看得出来小两口是吵架了,生怕陆折予这个没有半点经验的人白白气走了人家姑娘,或是无端弄出什么误会。
年纪大了,就是对这点事儿尤其见得多,陆家好几个下人还是他撮合的呢。
陆折予望见是他,还很给面子地喊了一声:“赵管家。”
只是脸色明显沉郁不快,没有多余的心思再说其他。
赵管家是知道陆折予这人的沉默寡言与不善言辞尤其喜欢发挥在关键时刻,他少时就喜欢什么事都憋在心里,要是不仔细注意都察觉不到他的好心。赵管家越想越心生怜爱,像看自己半个儿子似的,更加循循善诱地问:“大公子,老奴冒昧,敢问大公子可是和荆姑娘吵架了?”
陆折予抬步欲走,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赵管家紧接着道:“若是有什么不好解决的事,不妨说给老奴听听,说不准我这个一把年纪的人能给出点好的意见呢?”
大公子啊,就是别捏。
实际上心地软得很。
赵管家这番话说得恳切又真诚,陆折予闻言,止住了动作,沉默片刻,才道:“方才,我惹她生气了。”
赵管家点点头:“大公子知道为什么吗?”
陆折予的眉宇间浮现几缕烦闷:“我不知。”
正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才没有追上去。
赵管家很有耐心地询问:“大公子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
陆折予隐去了部分重要信息,将大概的过程讲给了管家听。
听完后。
赵管家:“……”
赵管家:“大公子的意思是……你在荆梦姑娘面前陈述了对于宁音姑娘的喜爱?”
陆折予隐约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但是,荆梦、宁音、林寒见,这不都是一个人吗?
“是。”
陆折予如实道。
赵管家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觉得多年运转的心脏在一刹那间几乎停止跳动,巨大的冲击震撼了他苍老的心灵:
大公子!你怎么能在恋人面前诉说你喜欢别人的事?
你还好吗?你脑子没事吧!
身为管家,对主人家尊敬是职业素养,但赵管家实在是忍不住心中冲天的吐槽欲,他难以理解好好一个风度翩翩的公子,为什么会做出这等他这个老人都知道不妥的事。
赵管家如鲠在喉,颤巍巍地道:“大公子,在恋人面前说自己曾经喜欢别人的事,恋人会感到不开心是理所当然的事,这叫做‘吃醋’。”
陆折予:。
她自己吃自己的醋是吗?
见陆折予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赵管家几乎老泪纵横:“还有,先前在大街上,荆姑娘说想听大公子大声些说那句话,实际上不过是恋人间特有的一种趣味。老奴知晓大公子必定感到难为情,但是,即便不直接说那句话,大公子也可以随机应变,换些可以替代的回应。比如,抱一抱,牵着手在她耳边再说一遍,哄着说好话。”
陆折予诧异地看着赵管家,覆满阴霾的脸上,不可避免地泛上了一点羞赧的情绪:“可是,即便是恋人,我也应当不能贸然拥抱她,更别提是耳语。这太冒昧了。”
赵管家:“但是恋人之间,适当的冒昧而非强迫,并非是失礼不当。”
不然你们谈什么恋爱?
相敬如宾到老,没准而到了飞升那天连抱都没抱过,孤独到成仙算了。
这是赵管家第一次觉得,夫人对大公子的严格要求和教导,稍微有点疏忽了——绝对不可以冒犯女性,这点确实重要,但在对待恋人的场景中,也不能一动不动啊!
-
在赵管家紧急开动大脑准备和江丝蕤说一说陆折予的“感情坎坷”时,犹豫许久的陆折予去了林寒见的院子。
院子位于陆宅的东边,临荷花池、百花园,清雅幽静,如临仙境。
陆折予在院子前停了一会儿,走近,去敲响了房门。
“谁?”
屋里的林寒见正在调整对陆折予的专项计划,回答得简洁又冷淡。
陆折予顿了一下,道:“是我,陆折予。”
“啪嗒——”
林寒见手中的笔掉在铺平的纸上,砸下来的墨团,正好将她刚写的几个字晕染,她随手又涂了两笔,确保看不出任何东西了,起身去开门。
陆折予就站在门口,是拿了霜凌剑来的,身上的衣服也换了一身。黑白两色的领衣,更显得他身形挺拔修长,神采奕奕。
林寒见很谨慎客气地问:“你是要来找我打架吗?”
“不是。”
陆折予也非常礼貌地回答,还带了一点不易察觉的拘谨和小心,“我们出去和别人打架。”
林寒见:“……嗯?”
你在说啥子?
这个男人为什么总是如此剑走偏锋?
陆折予解释道:“软骨鞭要做成还需要一段时间,此时带你回星玄派,你大约会无聊。我在附近接了任务,是临城的精怪作祟,你要是心情不好,我们去杀精怪解气,好不好?”
林寒见被陆折予的“机智”惊呆了。
直男不愧是直男。
居然能在女朋友生气的时候想出出去打架的办法来平息怒火,这操作几百年怕是都难遇上一个,还真是个人间宝藏。
陆折予紧接着,小声地问:“我能抱你一下吗?”
林寒见无端联想到了“怀中抱妹杀”,她还有点想看陆折予接下来会有什么操作,毕竟这么纯种又独特的直男,可不多见了。
“行啊。”
林寒见仰首望着他,桃花眼中波光潋滟,眸色清透明亮。xiumb.com
陆折予不太娴熟地来抱住她,略显僵硬地靠近了,弯下腰来,将脑袋虚虚地搁在她的肩窝里:“抱歉,我惹你生气了。”
林寒见耳尖微动,是被突然的热气流碰到耳朵的条件反射。
陆折予试探着摸了摸她散落下来的长发,垂着眼睫,生涩地温和低语:“你不喜欢的话,我以后都不说了。但是……在大街上表明心迹这件事,我暂时还没办法做到。所以,我送你一样东西好不好。”
在陆折予的思维里:女友生气了怎么办?送东西就对了,把一切的好东西都交给她。
林寒见表示没有任何期待,被摸头杀她还挺不适应的,但陆折予动作温柔,有种特殊的暖意,且十分规矩,只碰了下面的头发,她就没动。
陆折予拿出了一把钥匙。
准确来说,看上去像是个玉质的吊坠,但林寒见知道,这是陆家大公子的象征,是陆家近半成产业的钥匙。
——因为陆折予现在还没有回到陆家,少时离开后,他处理的事务只占一半,剩下一半在他母亲江丝蕤的手中。
“这是我所有的身外之物。”
陆折予将钥匙放到林寒见的掌心,上面还带着他的温度,“都送给你。”
这枚钥匙倒是没有像某些时代的兵符一样,拿了就直接取代原持有人的位置,陆折予本人才是最直观的象征。但是,这枚钥匙足够林寒见肆无忌惮地在陆家的各项产业中随便花取,简言之,直接给她送钱,还是送了一整个私库。
要是别人,林寒见肯定觉得对方是在偷懒。
放在陆折予身上,这应该是他自以为最好的办法了,把自己的所有都奉献出来,先表个态再说。
“都送给我?”
林寒见用拇指摩挲了一下手中的钥匙,是好玉,触手生温,她颠了一下,有点搞不懂陆折予对她的感情线到底在哪个程度,偶尔不怀好意,偶尔又情深至死。
她随口道:“我比较想要你剑上的宝石。”
陆折予愣了愣,好似想起了什么,他松开了林寒见,视线从她的手腕间划过。稍许,下了什么决心一般,他颔首:“可以。但是你要拿一样东西来换。”
看吧看吧这狗男人。
操作总是扑簌迷离,该深情恋爱脑的时候突然有算计风范了。
林寒见面上不显山露水,只是问:“什么?”
陆折予抿了下唇,道:“我要你腕上的檀木珠。”
林寒见:“?”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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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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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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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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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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