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颓的欲海铺天盖地而来,没过两只虫的全身,连带着灵魂也浸染了暧昧的气息。
穆溪在朦胧间好像听到有虫在他耳边说着什么,来自遥远而苍茫的过去。
那应当是十分久远的记忆了。他如今回想起来还是会有些吃力。
他从小就知道自己有一个很厉害的雄父。但雄父不常回家,回家后也对他和雌父十分冷淡。
后来有一天晚上,他回到家。屋子里静悄悄的,夕阳的余晖照进门里,粉尘被染成暗沉沉的金色,大片大片的阴影泼洒在房间里,没有开灯。
“父亲?”他连喊了几声,没有虫应答。
没有虫在吗?他想。雌父去哪里了呢?往常这个时间他们该仪器用晚餐了。
他们这栋房子并不算宽敞,本质屏风上是他的雌父一针一线绣上的花纹。他绕过屏风,将只虫终端从手腕上解下来丢到沙发上,正准备往厨房里走,耳尖却忽然捕捉到不远处卧室里传来的异动。
有贼?
他的第一反应是迅速地从桌子下面的抽屉里摸出一把折叠光刃握在手里,然后才朝卧室里走去。
假如说他能够预知未来的话,那天傍晚他一定不会推开那扇门。
幼虫时期的经历对于成虫之后的影响是不可预估的,哪怕只是一件一件久远的往事,或者是仅仅看到了一个画面,也会埋藏在脑海当中,伴随着你的整个成长过程,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你的个性,你的选择,你的虫生。ωωω.χΙυΜЬ.Cǒm
但彼时的他尚且懵懂——他循着声音,一把推开了那扇虚掩着的门。
房间里暗如巢穴,床上有两只虫在纠缠,床上的被褥湿淋淋地扭成一团,白花花的虫体直直地刺向视网膜。
他们在做.爱。
只那一瞥,穆溪就认出来了,上面那只虫是自己几年还见不了一面的雄父,而他身下的那只虫……不是他的雌父。
是不久前刚刚以借住为名义搬进来的,他的雌父的朋友。
穆溪的手在微微颤抖,他克制不住,只觉得心底有一团火烧的他痛苦不堪。他转身逃离了那片荒.淫的天地,误打误撞冲进了洗手间,结果却见到自己的雌父,坐在墙角的地面上,垂着头一声不吭地在给他的雄主洗衣服。
看到年幼的雌崽站在他面前,亚雌抬起头,用手背飞速地蹭干了眼角,然后笑着问他怎么了。
穆溪看着他强颜欢笑的模样,张大了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不明白,为什么他的雄父可以毫不顾忌他跟他的雌父,在属于他们的家跟其他的雌虫欢爱。为什么即使雄父长期失踪,从未对他尽到过任何作为雄主的职责,他的雌父还是不愿意舍弃雌君的身份离开他。
看着他懵懂却仇恨的眼神,他的雌父擦干净手,宽大的手掌落到了他的发顶,轻轻地揉了揉,眼神里尽是他读不懂的悲哀。
“快长大吧。”他说。
“长大之后,要找一个真正爱你的,会把你放在心尖上的雄主。”
“即便他不爱你,你也要用最浓烈的爱意来回馈他,感动他。你要确信他属于你,这样你的虫生才会真正有意义。你也才会有真正的快乐。”
“一定不能有背叛与欺骗,一定要忠诚与信任……”
“千万不要像我这样……明白吗?”
那天他和他的雌父在狭小的卫生间里相拥了很久,一直到外面卧室里传来的声响停止,不久后大门“砰”地一声关上,年幼的穆溪知道那是雄父离开了。
那天的记忆最后停留在走出卫生间后,那个刚从床上下来的亚雌脸上趾高气昂的表情。然后没过多久那只雌虫就搬离了他们那里,据说是跟在了穆春来身边,成为了一名贴身雌侍。
再后来……在他成虫的那天晚上,他回到家后,看到的却是雌父安详死去的尸体——他将他照看长大,了无牵挂,于是选择了结束自己的生命。
被雄主厌弃的雌虫,能有什么好的归宿?
他和雌父相依为命那么多年,雌父和他说了很多话,教会了他很多事情,但唯独那次他记得最清楚。
在科研所辗转错落的光阴间,在流离失所的岁月里,他和那些话一并想起的总是那少年的身影。或许在冥冥之中他的雌父将自己毕生的不幸都转化成了对他的祝福,在那些话出口的刹那加诸于身,所以他才能够碰到秦斯。
……
亲吻的间隙,他伸手紧紧地搂着秦斯的后背,胸膛密密地贴着胸膛,用力之大甚至有些挤压到了心脏。
他在朦胧间再次响起自己雌父在夕阳中的洗衣房里落寞的身影,和那叹息的话语,于是有些惶惶然地问秦斯。
“你爱我吗?”
秦斯说,“爱。”
穆溪不依不饶,一遍遍地重复着,“你真的爱我吗?”
他说的话实在是太像是一只年幼的雌崽,在不断地用言语加固着盔甲,来保证自己确信的事情不会消失。
秦斯沉声:“我爱你。”
他感觉自己的脖子要被身下的虫给勒得透不过气来,但还是没有伸手去挪开,反倒是徘徊在他赤.裸的后背上,沿着脊骨一遍又一遍地从上到下捋,活像是在顺毛。
这样来回问答了好几次,穆溪才算是满意了。他懒洋洋地松了手臂,浑身像是骨头被抽走了一般,在雄主制造的浪涛间起起伏伏,感觉心底一直空落落的地方竟然在不知不觉间被填满。
一个真正爱你的,会把你放在心尖上的雄主,大概就是这样子的吧。
*
没过几天,有关林同的审判悄无声息地进行了。
由于这次的案件不像苏锐那样涉及内容多,且在某种意义上是审判庭在自己打自己的脸——毕竟当初林同做出那些冤假错案的时候借助的可是审判庭审判官的名义,因此审判庭上层思虑再三,还是决定秘密进行这场审判。
秦斯跟穆溪谁也没提要去看。
秘密审判原本规定能够到场的虫数量就不多,穆溪贸然出现恐怕会被虫怀疑,秦斯更是不想再看到林同那张脸,于是干脆跑到苏格那里编了个理由,滚去档案室里翻看旧案了。
他查了好多资料,都是有关当初给自己带来主要罪责的那起案子——五年前科研所的实习虫遇害案。
遇害的是一只刚毕业的年轻亚雌,档案上的照片看上去既文静又秀气,臂弯里夹着几本厚重的图册,害羞地看着镜头,眼神明亮而有朝气。
秦斯的眸色暗了暗。他的手指轻轻触碰到光屏上的虫影,叹了口气。他记得这只虫,曾经对他告白过,但被他干脆利落地拒绝了。
当初只觉得面熟,待到后来不知第几百遍地看案件资料,已经从记忆里搜寻出了这虫的踪影。
后来这虫是被杀死后分尸,塞进了科研大楼顶楼的一间实验室的冰柜里,被大袋大袋的冷冻实验品给埋藏得结结实实。
那实验室位于顶楼,几乎被当作储物间用,很少有虫上去。这次是因为顶层要重装电路,有虫担心实验室里里面保管着的实验品会受损,于是主张去查看一下,把它们暂时地换到下层去。
然而谁承想,在挪动塑料袋的悉索声里,有虫听到了有什么东西跟结了冰霜的冰柜壁面碰撞的声响。搬开最后一块遮挡着的实验品,露出来的是一颗几乎被冰霜给囫囵包裹了的脑袋。
而在这起案子发生前不久,实验体Qin刚刚做完虫格心理测试,测试结果十分不理想。
但这还不算什么,即便是所有虫都怀疑他,一点证据也没有就送上审判庭也着实是说不过去。
于是第二天,在搜查他的房间时,在他常用的那把光刃上,提取到了一丝肉眼不可见的血迹。经过化验,正是那名亚雌的。
更加证实“实验体008跟这起案子相关性极高”这一点的,是那把光刃放大后的图像。
通过图像可以看到那光刃的边缘有着很多坑坑洼洼的凹痕,痕迹还很新,应当是不久前留下的。而要制造分尸则必定会在工具上留下印记,这便是最好的证明。
那么动机呢?
实验体杀虫没有动机,因为他压根就不算是正常虫族。这个观念已经在当时的虫心目中根深蒂固。暴力倾向,虐待狂,机械虫,无情无义,冷心冷肺,令虫憎恶……这些词都是形容他的。
秦斯被关进了监狱里,翻来覆去地审问,台词他都背的滚瓜烂熟,成天不是发呆就是思考。他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没有做过的事情该如何辩驳。
过了一个星期,林同也被送了进来,和他成了一个房间里狱友。
新来的青年斯文温和,鹰钩鼻子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虽然身上脸上都有掩盖不住的尴尬跟狼狈,衣衫破旧,风尘仆仆,但还是主动热情地和秦斯打招呼。
“你好!我叫林同,是因为非法出版印刷等候审判的,你呢?”
“……”秦斯翻了个身,不搭理他,睡了过去。后来他才告诉他,他们怀疑自己是杀虫凶手。
林同往往一边惺惺作态地劝他,还一边明里暗里地套着秦斯的话。他们的每一句对话都被他细心地保留着,装点了那一袭压根就是粗制滥造的审判书。
现在想来,当时的林同还真是下了血本,怪不得在没有成功当上代理审判长时那般愤怒。
要是他,他也愤怒。秦斯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现在,林同已经不成问题了,关键是那个当初隐藏的如此之好,就连穆溪也没有找到的真正的凶手,到底是谁?
他会不会至今依旧潜伏在科研所里,甚至已经步步高升?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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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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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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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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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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