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开小灶吗?”他问威尔逊。这种项目的审判事宜按理说轮不到他来主办,他在审判庭明面上只是一个审判组里小小的组员而已。
“你觉得呢。”威尔逊说,“别想太多,只不过是现在审判庭的主干力量都在进行旧案审查,没有虫看新的案卷,只能交给你了。”
秦斯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哦”了一声,“我会做好的。”
“嗯。”威尔逊简洁道,“昨天你说的有关通过直播新案件审判的方式来洗刷审判庭名誉的事情,你还有没有跟其他虫提过。”
秦斯:“苏格算吗?”
“他不算。”威尔逊说,“他是我们这边的虫。”
“那没有了。”
“那你记住,这件事情在最终确定之前,你只需要做好一切准备,但不要让其他虫察觉。”
“明白。不过我还有一点不是很清楚。”秦斯把通讯器从左手换到右手上,疑惑地问。
“我跟苏格先生有关审判方面的经验差了不是一点两点,昨天我也看到你手里另一份审判意见是他的,请问您为什么不让他来完成这件事,我可以从旁协助。”
威尔逊声音沉沉,“你可知道这个苏锐,跟他是什么关系?”
苏锐,苏格……不会吧?
秦斯一愣,就听威尔逊道,“他们两只虫是兄弟,需要避嫌,所以这起案子从预备期到开庭审判,苏格全程都不能参与。”
原来如此。他只知道苏锐是出身于帝都苏家,没想到苏格也是。
这样看来,苏锐跟他的弟弟关系一定不是很好,很大概率苏锐是雌君所出,而苏格则出身于普通雌侍,这才能解释为什么苏格并不是很得到苏家支持的原因。
而且这两兄弟之间的关系一定差到了某种地步,否则苏锐当初怎么会用联姻的方式来支持苏格的竞争者,也就是林同上台。而苏格在听说了苏锐被司法中心举报了之后,也是立刻接收了这起审判案。
真是复杂的虫际关系啊。秦斯想。两只虫一定不想让彼此好过很久了,这一点倒时候说不定可以稍加利用。
“但是。”他想了想,还是说,“即使代理审判长需要避嫌,那也轮不到我。”
按照资历来排,他前面至少还有两级,就是随便找个审判组的小组长来主持审判,恐怕也比现在的他更有说服力。
“的确轮不到你。”威尔逊毫不客气道,问他,“但相比起背地里替别的机构办事的审判虫,你还是比较有竞争力的。”
“虽然不知道你到底是因为什么进入了审判庭,但我能看出来你跟其他虫的不同。真正的审判不是按照空洞的条条框框来规范虫的行为,而是根据审判者对正义的理解。因此,审判者也是按照类型,而不是级别来分配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历代审判官尊崇的从来不是法律,而是如何使帝国的利益最大化,如何延续帝国的历史。”
“……”
“这几天你也可以找一些旧的审判录像看看,积累经验。一个月后会准时开庭。”
“知道了。”
秦斯挂了通讯,有些心不在焉地揉了揉太阳穴。
他绕过办公桌回到座位上。
作为威尔逊的小助理有一个好处正是如此,威尔逊已经将作为审判长的所有资料权限都开放给了他,也就是说,那些旁虫所接触不到的跟旧案和绝密资料有关的内幕,他了解起来都易如反掌,可以一边翻看一遍学习其中的审判技巧。
可能还是因为心中介怀,他翻找跟科研所有关的旧案时,总是看的格外慢。而正是因为看的异常仔细,才让他发现了另一起跟他的审判距离很近的审判,也是这几年里有关科研所唯二的审判,中间居然没有涉及到其他机构。
不过最奇特的还是在这场审判,受审判者并没有落网。
也就是说,这是一起悬案。
秦斯之前从来没有听虫说过这起审判,似乎所有虫都对此讳莫如深,包括威尔逊。
在这起案子中,科研所称其内部出现了一名叛徒,杀虫犯,在科研所内制造了大规模大范围的恐慌,罪行累累,罄竹难书。
“每当夜幕降临时,一场杀.戮与逃亡的游戏就开始了……被绞进实验机器,被割喉放血,或者无缘无故跌下楼梯折断脖颈……”
“而死去的虫,无一例外是曾参与过038试验计划的伟大的科研虫……”
科研所那边的虫不仅以科研所整体的名义提出了诉讼,并且给出了怀疑对象——一名叫做穆溪的年轻科研虫。
不知为何,秦斯在看到这个名字时,心脏剧烈地跳动了两下,似乎那几行冰冷的文字中突然掺杂了什么不一样的温度。
他轻微地蹙了蹙眉。这种异样感促使他难得地有了好奇心,继续往下翻看起了这只叫做“穆溪”的虫的只虫资料。
但档案上有关他的记载寥寥无几,且大部分是从科研所得来的,有些语句一看就带有主观性,不是很准确,筛选出来有用的信息也不是很多。
穆溪是穆春来的雌崽(这一点得到了秦斯的格外注意)。此虫没有系统性地在学校进修过,只偶尔会去一些大学进行科研培训,但他的履历却出乎意料地光鲜亮丽,甚至可以用“完美”两个字来形容。
据说他从幼虫时期就对科研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兴趣和热爱,据说别的虫还在幼虫学院学习基本知识的年纪,他就已经针对赫拉克勒斯理论提出了自己的独特看法。
所获荣誉那一栏中各种各样的科研奖项排列整齐,多到数不清。假如说没有特地去看他的年龄的话,光凭奖项说这是一位伟大的古稀老虫一生的履历报告,估计也没有虫会反对。
他还不顾危险,不辞辛苦去过很多边境地区做科研报告,成就斐然。
大概这就是又勤奋又认真的天才吧。秦斯感叹,不由得对他之后为什么会做出那样疯狂的事情更加好奇。
作为所长血脉的延续,这只叫做穆溪的雌虫成年后就进入了科研所作为一个实验体项目的负责人进行科研实验。不过传闻他跟自己雄父的关系闹得很僵,好像是穆春来之前对他跟他的雌父并不好的缘故。
但也不是说没有一点感情——就比如说他制造的科研所大清洗,不就没要了最大的罪魁祸首穆春来的命么。除了父子情还有什么?
秦斯翻了几页,想看犯罪动机,但里面只有几句概括性极强的模棱两可的话。
“长时期科研工作导致脑部神经活动异常,初步推测具有反社会虫格……”
“早年间曾做随军做过边境科研工作者,目睹的战争场面在心里留下了杀.戮阴影,并在压抑的坏境下被激发……”
“私下进行了不正当的科研实验,针对快速提升只虫能力进行了非法实验,并研制出了实验药剂供自身使用,为其实施犯罪提供了条件……”
“行为恶劣,极具危险性……一旦逮捕,必定判处死刑……”
“……”秦斯细细地看完那些语句,沉默了。
怪不得他拿到的复仇名单中,有关科研所的在世虫数量没有几个。当年跟他一个实验室的科研项目中的科研虫更是一个不剩地全死了。原来是他杀的。
按理说,敌虫的敌虫就是朋友。但他杀了自己的报复对象,自己杀谁去啊?
一时间,秦斯的情绪有些难言的复杂。
另外,他总觉得穆溪杀虫的动机不会只是单纯的心理变态。假如说是这样的话,那么怎么会在之前毫无征兆?
更何况……他这边刚死了不到半个月,这边就展开了如此精准的杀.戮,如果不是确定自己的重生在这件事情过去好久,而且自己的复仇路子也没有那么野,否则秦斯简直要怀疑这一切都是自己披着个马甲干的了。
第六感告诉他,这两件相隔不过三个月的审判之间的关系绝对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稍稍自作多情一些,会不会穆溪的报复性杀虫,跟他前世的“被销毁”有关?
对了,他们既然都在科研所里,那会不会是曾经遇到过?
秦斯快速地翻找起来,但整个案卷档案里连一张照片也没有。真是奇了怪了,按理说除非直接从户籍中心把自己的身份信息给删除掉,否则星际时代怎么还会出现这种找不到影像资料的情况?
怀疑是自己看漏了,秦斯又翻了两遍,还是没有找到。
一上午,因为这个无意中的发现,秦斯案卷没看进去多少,反而增添了不少疑惑。
中午他没回去,蒙拉从餐厅回来,看到他,顺手递给他一杯补充能量的果汁,有些好奇地往他的光屏上面瞄。
秦斯站了起来,接过杯子,“谢了。”然后不着痕迹地挡住了桌面上的一打东西。
“最近也不知道都在忙些什么,感觉大家都很紧张的样子。”蒙拉搭讪道。
秦斯想了想,说,“可能是因为翻查旧案比较麻烦,需要虫手。”
“那倒也是。”蒙拉捧着自己的杯子,倚在办公桌旁,一点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你不知道我被派去调查近几年里跟科研所有关的那两起案子,真的是……绝了。”
秦斯不动声色地问,“怎么了?”
蒙拉原本就想找个虫唠嗑,这个问话正合他意,于是他左右看看,又等门口几只虫走过,才悄声说,“上次我们去吃饭时你出去了,我跟小琪他们都讲过了……科研所的第二个审判,你知道吧?”
“听说过。”
“就是那个,实验体008死后,有一只虫为了替他报仇,杀掉了科研所里很多虫,然后逃跑,俗称‘大清洗’的事情。最近我在翻新这起案子时,又发现了一点新的东西……”
“等等。”秦斯打断他,目光直直地盯着他的脸,“你怎么知道,那只虫是为了‘替他报仇’,才下的手,结案报告上不是写的是精神异常的原因吗?”
蒙拉懵了,“啊”了一声,似乎是没想到秦斯也在关注着这个,于是一股脑把008号报告曾经由“确认销毁”变成“下落不明”这事儿给说了出来。
“不过单凭这件事也并不能完全就说人家两只虫之间有什么。更何况这样也影响不太好,你想啊,一个无缘无故杀虫的疯子跟一个因爱而绝望的可怜虫相比,当然是前者更容易被虫讨厌啦,后者实在是太容易引发共情,官方不敢冒这个险。”蒙拉解释。xiumb.com
“所以上面还是没有把这一条列到审判报告书中。只不过这个已经差不多成了审判庭里所有知道这件事的虫的共识了,大家都心知肚明嘛。”
蒙拉唏嘘道。
“他应该以前就有心理疾病,只不过Qin的死亡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谁能想到,在判决书上罪大恶极、毫无虫性、理应被销毁的最强实验体,偏偏在某个角落,是其他虫的救赎呢。”
“……”
*
晚上回去后,秦斯还是有些精神恍惚。今天无意间接收到的信息量实在是太过于庞大,以至于他一向对情感方面迟钝得出奇的大脑差点没当场死机。
因为回来的早,他推开门时,忽然迟钝地发现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暖黄色的灯光下,阿穆背对着他,坐在沙发上,两条腿交叠在一起,下巴微抬,勾勒出有几分倨傲的线条轮廓,一只脚丫子晃来晃去,跟他在他面前的温柔谦和相比,跟换了一只虫似的,出入简直不要太大。
而在他对面,一只熟悉的年轻雌虫正恭谨地站在他那儿,用他那惯常一板一眼没有起伏的语气,低声说着什么。
正是已经有些天没出现的,负责监视他的叶柒小同志。
秦斯:“……”这是什么情况?
他慢慢地反手关上门,“咔嚓”一声,惊动了屋里的两只虫。
青年回头看到他,愣了不过零点零零零一秒,惊骇的表情在脸上一闪而逝,随即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一改刚才的模样,刷地躲到了秦斯背后。
“有虫入室抢劫!就是他!”他从秦斯背后探出脑袋,声音软软的,伸手委屈地指了指石化在当场叶柒。
秦斯:“……”
叶柒:“……”
他的视线在两只虫身上转了个轮回,愕然的神情逐渐变得麻木,然后在穆溪的瞪视下,一脸痛苦地慢慢举起了双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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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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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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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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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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