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都三个星期没来了,他们班主任也没什么表示。”
张吟秋淡淡笑笑,“你想让他班主任有什么表示?找到他家里问他为什么不来?还是每天给他打电话提醒他来学校上课?”
庄鲸苦恼,“应该问一句吧,怎么这么久都不来。”
“你怎么知道班主任没问呢?可能班主任问了,人家问了也不会四处诉说曹正为什么不来啊。”
庄鲸:“可是我不敢去问他班主任,感觉好刻意的样子。会不会显示的我特别关注曹正啊,他班主任会不会觉得,别人都没问,怎么就我问了。他班主任会不会觉得我对曹正有想法?”
张吟秋笑了,“你不本来就对他有想法吗?”庄鲸闻言哼唧了两声,没说话。“再说了,庄鲸,只有你自己心里有鬼的时候,你才会觉得谁都在关注你。你要是坦坦荡荡的,别人也不会瞎想的。”
受了张吟秋鼓舞(其实张吟秋并没有鼓舞,是庄鲸自己把那些话定义成了鼓舞),庄鲸终于在第三个星期的周五“偶遇”了去学生宿舍抽查的53班班主任。
虽然她已经不是53班的副班主任了,不过因为她做副班主任的时候帮过班主任很多忙,所以班主任对她还挺有好感的。
庄鲸跟在53班班主任身边,东拉西扯的找了几个话题,像模像样地聊了几句。然后才扯回正轨。
“啊——老师啊,我看这个宿舍的,曹正,好久没来了,他怎么会事啊?”
53班班主任闻言叹了口气,“曹正啊……”
庄鲸直觉这语气不对,心中一紧,难道是曹正出事了?
“他可能不会来了。谁知道呢。”
庄鲸愣住了,整个人僵在原地。班主任没在意,自己继续说了下去,“他那家长,上次打电话说家里有事,请假三天。后来三天过了人还没来,我就打过去问,他爸说,曹正去打工了。”
“什么?!”庄鲸没控制住自己的音量,几乎是喊了出来,吓了班主任一跳。不过班主任没多想,反而笑着看着她,“你也不敢相信吧?”
庄鲸尴尬地点点头,掩饰过自己的情绪,听班主任继续讲。
“曹正自己没接电话,他爸说把曹正送去干活了。别的就不说了。我问他孩子什么时候能来,他也不给准话,只说过一段时间。可谁知道这一段时间是多长时间,这不都快一个月了,曹正也没来。”
庄鲸没说话,心里正在经历一场海啸,排山倒海的水浪拍在心壁,震得她什么也想不出来。
“家长不在乎,连义务教育也敢不让人来。可是咱又不能说,他爸毕竟说的就是请假,也说了过一段时间会让人回来。”班主任叹口气,感叹道,“可惜了,曹正是个不错的孩子。”
班主任冲庄鲸点点头,转身离开了。庄鲸魂不守舍地给班主任一个微笑,站在原地发呆。
庄鲸一直知道这所学校教学质量不太好,也知道对这里的孩子来说,“大学”是一个遥不可及的名词。这个学校里的大部分孩子,会在初中毕业以后进技校,然后从技校毕业再去打工。也有的孩子会在初中毕业直接去做学徒打工。
能考上高中的那部分孩子,上了高中也很少能有人继续读下去,不少人是高中毕业去打工,能在高中毕业以后继续读下去的,少之又少。
她知道,她一直知道。她们被分派到这个教学点之前,就听管理老师说过这里的情况。
她只是不知道,曹正也会成为那些走不下去的孩子中的一员。曹正成绩不错,她一直以为曹正的家里会以他为傲,而以曹正的认真程度,到了高中也会继续努力,一定可以继续读下去。
可是现在现实告诉她,曹正的家长不在乎。曹正才初一,就被送去打工了。
他那么小,他能做什么?洗头?修车?
庄鲸觉得心里被压上一块重重的石头,压得她喘不过气,整个人都昏昏沉沉。
任琳文关心地问她怎么了,庄鲸并不想让别人知道曹正被送去打工的事,害怕曹正回来以后会被人以奇怪的眼神看待,因此也没告诉任琳文,只说自己没休息好。
任琳文也没多想,让庄鲸趁着学生上课的时候好好休息一下,自己去她所代理副班主任的班级看自习去了。
庄鲸自从49班班主任回来以后空闲了不少,也不用上课,也不用看自习。因此每天晚上的最后一节自习宿舍里都是只有她一个人。
庄鲸没开灯,自己一个人躺了一会。她还得在学生下晚自习之前去把学生宿舍的门打开,所以她给自己定了个闹钟,在自己的床上躺着。
黑暗能给人安全感。庄鲸在黑暗中胡思乱想,一会想自己实习结束就要开始准备考研了,一会又想等曹正回来了要鼓励他好好学习,接着思绪又乱飘,曹正还会回来吗?他回来以后,鼓励他好好学习有用吗?会不会哪一天,他又会被家里人拉走,再也不回来了呢?鼓励他好好学习,到底是鼓励,还是伤害呢?
安静中突然响起了两声敲门声,庄鲸没反应过来,在黑暗中蓦然张开眼,怀疑是自己听错了。没等她翻身拿手机看时间,门又被轻轻地敲了两下。
不知为何,庄鲸的心猛地一跳。
她走到门边,依然没开灯,刷地一下打开了门。
宿舍里面是黑的,外面楼道里亮着昏黄的灯光。一个瘦高的身影站在门前,把那本来就不亮的灯光遮去了大半。那人的手还保持着举起来要敲门的姿势,猝不及防看见门开了,微微发愣。和站在里面的庄鲸对视以后,这才轻轻抿了抿嘴,接着嘴角上扬,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
曹正轻声说,“好久不见,姐姐。”
庄鲸给曹正剪头发的时候,曾经开玩笑的说过曹正可以叫他姐姐。这不是特权,贺凯旋他们几个都管庄鲸叫姐,庄姐,鲸姐什么的。
曹正当时应了,可是这两个字,庄鲸从来没听曹正叫过。
此刻站在她面前的曹正,尽管看起来无比正常,庄鲸还是从他的状态隐约感觉出来他的疲惫。大概是为了工作方便,曹正剃了寸头,露出光洁的额头。
庄鲸声音发涩,“你回来了。”
曹正依然微微笑着,点了点头,轻声说,“我想借一下宿舍钥匙,我们的宿舍门还没开。”ωωω.χΙυΜЬ.Cǒm
庄鲸急忙回身拿起学生宿舍的那一大串钥匙,“我跟你一起去吧,我正好也该去开门了。”
曹正没有异议,提起自己的东西,安静地和庄鲸并排走向宿舍楼。学校操场有太阳能灯,照亮了他们此刻的路。
庄鲸微微侧目,看见曹正穿了一件长袖,把自己的胳膊遮得严严实实。虽然晚上在刮风了,但是远远不到需要穿长袖御寒的地步。
“要不,我先开你宿舍的门,你把东西放下,然后陪我去开其他的门吧。”庄鲸心跳很快,关于曹正被遮住的胳膊,她隐隐有了一个猜测,所以想和曹正多呆一会,和他聊一聊。
曹正没有拒绝。
两个人安静地去开其他所有的宿舍门,庄鲸拿着一串钥匙开门,曹正就跟在她身边替她拿着另一串钥匙。等他们开完了所有的门,距离晚自习下课还有半个小时。
庄鲸在宿舍楼侧边的楼梯上坐下,曹正没动。庄鲸抬头,冲他笑笑,“坐一会吧?”
曹正犹豫一下,没敢贴着庄鲸坐,隔着一个小臂的距离坐下了。
庄鲸想和曹正说点什么,可是又突然想到自己在黑暗中被打断的思绪:会不会未来的某一天,曹正又会被从学校带走呢?这种情况下,“好好学习”到底是鼓励还是咒语?她犹豫着,半晌没开口。
曹正看着隔着操场亮着灯的教学楼,大概是因为热,他把自己的袖子微微往上推了推,想到了什么,然后尴尬地停下了动作。
庄鲸注意到了他的停顿,轻声开口,“不热吗?”
曹正转头看向她,露出一个浅笑,“不热。”
庄鲸顿了顿,下定决心,“你……很久没来上课……”
曹正苦笑着打断了她,“你知道原因的吧?你去问过我的班主任了吧?”庄鲸没说话,私下打听的事被正主翻出来,让她有一点点尴尬。曹正继续看着教学楼那边,微微后仰,胳膊肘撑在身后的台阶上,伸直了腿。他的眼神渐渐放空,声音也低了不少,“就是……一种感觉。”
“如果有一个人会发现我没来,想知道我去哪里了,应该就是你。”
庄鲸心跳猛地加速,这话说得太暧昧了。即使她心里真的有一些不能说出口的旖旎心思,她也不能让自己去做错事。
但曹正的话里有一种暗示,她想忽视也忽视不了。她犹豫着开口,想把这种关心转成对学生的,干巴巴地说,“我……毕竟是前副班主任嘛。”
曹正没在意她的态度,“如果不是因为在工厂受了伤没办法继续工作,我大概,就真的辍学了。”
庄鲸一愣,曹正没有看她,他的视线落在远远的地方。庄鲸从来没听曹正说过这么多话,他一直都很沉默,今天却不一样。
“有个工人,小学都没毕业。他的工资比我高了五倍不止。他每天都在嘲笑我,学习有什么用,连他都比不过。我起初还和他争,可是,学习真的没有用。”
“就这个学校,我学到初三,依然考不上高中。运气好被送到技校学手艺,运气不好就找关系进工厂。我学的知识,有什么意义呢?”
庄鲸打断,“你怎么会考不上高中呢?你成绩很好的啊。”
“姐姐,你知道第十名意味着什么吗?”曹正突然开口。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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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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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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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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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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