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数日,他再次听到她的声音:“好多了。”
“那你明日和我们一起去狩猎吧。”明卉说。
“好啊。”她淡淡地应了声,应完了她好似察觉到什么,抬起头朝着他的方向看了眼,然后怔了怔,最后冲他福了福身,“五殿下。”
“戚二姑娘。”李玄瑾颔首。
两人四目相对,明卉拉着戚婵冲他摆了摆手,往他们女郎住的帐篷里走过去,李玄瑾没有再跟上,他扭头往另外一个方向去的时候,忽然听到明卉一声急促的小心。
他侧眸回头看了眼,却见戚婵好像不小心扭了下脚,不过好像并没有大事,明卉扶着她站稳后,就继续往前面走了。
今儿晚上有晚宴,来围场的第一天,各路儿郎贵女们都猎了许多猎物,豺狼虎豹不胜枚举,这些动物正好拿来设宴。
夜宴设在营帐五里外的草地上。
景和帝身体似乎有些不舒服,他略坐了坐,然后就离开了宴会,今日的晚宴本来就不是很正式,位置也没按照地位坐,而是几个人围着一个火堆言笑晏晏。
李玄瑾和几位熟悉的郎君坐在一个火堆前,他下面那个火堆坐着明卉戚婵和其他几位公主郡主。
他垂眸想着事,忽然荣睿拍了拍他的肩,挤眉弄眼地道:“快看前面。”
随着他话落,李玄瑾听到一阵鼓点声,他抬眸朝荣睿说的前面看去,就看见一个身穿丁香紫束腰纱裙的妙龄女郎背影,他不由一愣,下一瞬,那个女郎的视线和他对上,李玄瑾一失神,不感兴趣地低下头。
洛如见李玄瑾没再看她,她失望地咬了咬唇,这时鼓点声再起,洛如仰着头,动作灵活地跳动了起来,而每次转身,洛如的目光就灼灼地向李玄瑾看去。
李玄瑾没怎么注意她,他余光往周围扫了扫,恰好扫到了戚婵身上,她坐的位置他只能看见一个侧脸,她此刻正望着洛如,神色平静。
李玄瑾收回神。
洛如跳了不只一支舞,她跳第三支舞的时候,四周都有些沸腾,因为这处坐的都是年轻的男女们,洛如的舞蹈热情豪烈,周围还有绚烂篝火和醉人烈酒,鼓点声越来越急,李玄瑾听到很多夸赞和激动的鼓掌声。
他有些想走。
腰身刚动,嘈杂的人声中忽然响起了一道细弱的声音,然后他听到戚莹有些愕然的声音,“姐姐,你的手。”
李玄瑾扭头看去,但他虽能看清戚婵的侧脸,她的身体却被戚莹挡住大半,根本看不清她手发生了何事。
这时明卉急匆匆地吩咐,“快拿水来。”
“没事,不过就是不小心被火烫了下。”戚婵声音低低地说。
“什么没事,你的两根手指都被火燎到了!”明卉拉着戚婵的袖子急急离开篝火旁,又吩咐婢女去拿烫伤药过来。
说话间,几个女郎走了出去,李玄瑾收回视线,盯着眼前旺盛的篝火。
不知何时,身旁的荣睿推了推他,李玄瑾抬眸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荣睿朝他身侧瞥了瞥。
洛如的舞蹈已经结束,她此时笑吟吟地站在他身侧,手上端着一杯琥珀色的果子酒,“五殿下。”
她将酒杯递给他。
她丁香紫的长裙长及脚踝,李玄瑾注意到露出脚趾脚背的软步舞鞋上面有葡萄紫的珠玉,李玄瑾望着她泛红的双颊,淡淡地道:“我今日不便饮酒。”
“洛如姑娘请自便。”李玄瑾说罢就重新在篝火堆前面坐下,端起身边的酒杯一饮而尽。
这动作让周围的人包括洛如都是脸色微变,他前句刚说不便饮酒下面就喝了自己的酒,这分明就是给洛如难堪。
荣睿更是奇怪地看了李玄瑾两眼,他们这位五殿下虽然看着性子高冷,其实是个外冷里热的人,因为脸好能干,很多女孩子都仰慕她。李玄瑾虽然不喜她们的追求,但其实也会照顾几分女郎的面皮,不会这么当众打脸。
思及此,荣睿不由多看了李玄瑾几眼。
李玄瑾抬起头,目光晦暗地望着他。
荣睿凑近他,“你今日是不是心情不大好啊?”
“没有。”李玄瑾望着火苗说。
“肯定有。”荣睿还是很了解李玄瑾的,“为何心情不好?”
李玄瑾又看了他一眼,神色有些不耐烦。
荣睿是个锲而不舍的人,便在李玄瑾面前继续念叨,然后他就更确定李玄瑾今儿不太对,往日他这么念叨他早就转身离开了,今儿不耐烦已经很明显了,但他竟然还没走。
想着,就见李玄瑾抬眸往侧方看了眼。
荣睿也跟着看过去,是明卉公主和戚三姑娘不知从哪儿过来,坐回了她们的篝火旁。
没什么好看的。
他看向李玄瑾,李玄瑾也收回了眸光,似乎就是随意一瞥。
大半个时辰后,时辰渐晚,大家也都起身离开回帐篷,李玄瑾也回去了,虽然他是五皇子,但这次秋山狩猎的禁卫由他负责,所以他每日都要亲自巡逻几次。
这日午后巡逻,他看到明卉和戚莹两个人在草地边上散步,神色若有所思。
他走过去,正准备叫住两人,听到两人的提到阿婵,不知为何,他下意识屏住呼吸。
明卉说:“我觉得阿婵最近心情不大好,不管做什么事都心不在焉的。”
戚莹嗯了一声,“姐姐自大半个月前就这样了,好像一下子没了精气神。”
明卉又说:“你知道原因吗?”
戚莹想了想,摇头,“不知道,姐姐好像也没出什么事啊。”
“她没什么事怎么会这样。”明卉仔细思考了下,“一定发生了什么不开心的事。”说着,明卉双手抱臂叹了口气,“我认识阿婵这么多年,还没见阿婵这样呢,她现在就像,就像……当年的莫嫔娘娘一样。”
“莫嫔娘娘?”
明卉给她解释,“莫嫔娘娘是父皇的妃子,性情温柔,有一日不知怎地,和父皇吵了架,再然后她就什么事都提不起精神,什么也不在乎,郁郁寡欢,不到半年就去世了。”
“我姐姐没这么严重吧。”戚莹一惊。
“应该吧。”明卉也想不出戚婵改变的原因,她安慰自己和戚莹道,“可能就是这几日心情不好,等阿婵心情好……五皇兄。”
明卉侧眸,看见走在自己背后的李玄瑾,语气疑惑,“你怎么也在这?”
“我在巡逻围场。”李玄瑾道。
明卉嗯了声,“那你好好忙吧,我和阿莹走了。”
说完,明卉就带着戚莹离开了此处。
目送她们离去,李玄瑾也才转身走去。
秋山围场狩猎共有七日,一晃就过去了五日,围场营帐都在一处,这几日李玄瑾碰到过两三次戚莹,但除了那日晚上外,李玄瑾并没有碰到戚婵。
这日他独自进山林狩猎,从深山退到外围的时候听到一阵马蹄声,他瞥过头去,却是明卉骑着烈马往前奔去。
李玄瑾扫了眼她身后几位的骑装女郎,很快又收回视线。
跑在最前面的明卉眼尖,她余光扫到李玄瑾,一拉马缰道:“五皇兄,我们正要去打猎呢,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
李玄瑾摇摇头:“我刚从山里出来。”
他马背后空空如也,但明卉知道这不是他没打到猎物,而是因为他在用猎物练箭术,不管看到什么猎物,他都会贴着它们的左耳射过去,轻轻刮下一层皮,但并不伤及它们性命。
为什么她会知道,因为来围场的第二日他五皇兄就是这样和一群贵公子去射猎的,最后因为他的箭术过于优秀,那些郎君都不愿意和他一起狩猎了。
“那我们进去了。”明卉说完一驾马就朝着山林里冲了进去。
她身后几个女郎包括戚莹也冲了进去。
目送她们背影往里,李玄瑾骑着马往林场外围走,大概半盏茶之后,他看见一个骑在黑马上的蓝衣女郎,他止住了马蹄,停在原地。
她骑在马背上拉着弓瞄准什么,他顺着她的方向看去,是只正在吃草的野兔,她盯了那只兔子半晌,终于要拉弦射箭,这个时候野兔若有所感,猛地一下往前方蹿去,她一愣,而后神色淡淡地放下了手里的弓。
她似乎对打猎没有兴致,片刻后又从马背上下来,拉着马缰垂头慢吞吞地往前面走。
李玄瑾身下的马嘶了一声。
她眼神茫然地朝着声音处看去。
李玄瑾此时也正看着她,两人目光对上,李玄瑾觉得她琥珀色的瞳仁很宁静,宁静得就像一潭了无生机的死水。
“五殿下。”她微微曲了曲膝。
李玄瑾握紧马缰,问道:“你怎么独自在此处?”
“我狩猎的技术也不好,越往里的动物越厉害,我狩不了,就在外围猎些兔子野狸。”
李玄瑾扫了眼她牵着马缰的手,她小指裹着层薄薄的纱布。他静默了片刻,低声道:“我先告辞了。”
她点点头,“五殿下慢走。”
李玄瑾目光朝着前方,骑马从戚婵身边越过,大概走了有十余步,他不由回头看了眼戚婵,然后瞳孔骤然一缩,“戚婵。”
戚婵像是被这声所惊,她身体一震,茫然地抬头,入目是一颗高大粗壮的柏木,距离她的脑袋只有两寸之遥,若是她在往前方走一步,脑门肯定就要磕上去。
她往后退了一步,回望着李玄瑾道,“多谢五殿下提醒。”
李玄瑾目光定定地瞅着她,嘴唇蠕动片刻,最后沉下声音道:“做事小心些。”
她长睫动了动,轻轻应了声,“我知道了。”
李玄瑾骑在马背上在原地停了一会儿,然后再度转身骑马远去,这次他骑马走了几步后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眼,便见戚婵正目光呆呆地望着他的方向,见他看去,她反应了下,然后扭过头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李玄瑾望着她的背影,深吸口气,表情冷肃地往前。
夜幕西垂,繁星冉冉升起。
李玄瑾结束夜间的巡逻,正准备回去休息,这时清风一脸严肃地过来道:“殿下,好像出事了。”
“什么事?”李玄瑾一边走一边问。
清风道:“戚二姑娘不见了。”
他脚步顿时一顿,侧眸面色森沉地盯着他。
“明卉公主派人来说,今日午正,戚二姑娘和她们一行去狩猎,戚二姑娘留在山林外围,她们进了深山,本来定好日落时分汇合,但一直没等到戚二姑娘,如今她们已经将山林外围寻了大半,也没瞧见戚二姑娘。”
李玄瑾脸色骤然一变。
如今已过亥时,天色都黑了一个时辰了,正常情况下,戚婵就算没和明卉汇合,她也该从围场里出来了。
他想起今日看到她时,她心神不宁的样子,他呼吸一紧,动了动唇,这时血腥味从舌尖传来,他终于清醒了几分,“立刻组织禁卫,去搜山。”
话说完,他就骑上他的黑风朝着山林疾驰而去。
平日骑黑风抵达山林外围要两刻钟的路程,今日只花了一刻钟,而此刻这处也正亮着火把,明卉听到骑马声,面色一喜,等看到来人是李玄瑾时,面上的喜悦顿时烟消云散。
李玄瑾看到明卉等人的表情,心里又是一沉,他直接问道:“她是怎么不见的?”琇書蛧
明卉说的倒是和清风一样,李玄瑾拳头不由自主地握紧了,他盯着明卉问:“为什么不留两个护卫陪着她?”话说完,李玄瑾心头越发后悔,他明明也看见她独身一人,可他竟然为了保持距离忽略了这件事。
李玄瑾眼神越发暗沉,虽不是对着明卉,明卉看着他,也赶紧小声解释:“本来是想给阿婵留两个侍卫的。”她们进山狩猎肯定会跟着侍卫,以防万一,“但阿婵说大家好不容易来围场松快松快,她又只在外围闲逛,不用人跟着,我们就,我们就……”
“五皇兄,阿婵应该不会有事的吧?”说到这儿,明卉抬起头小声问。
没等李玄瑾应声,旁边的安阳公主却是啧啧了两声,“这可不一定。”
众人的目光顿时射向她。
安阳往黑黢黢的山头看了眼,道:“我记得□□年前陈尚书的儿子一个人进了林子打猎,后来被老虎吃了。”她颇为唏嘘地叹了口气,“戚婵……”
“闭嘴。”话没说完,就被一道冷厉的像是阎罗殿里冒出来的声音打断了。
安阳浑身一颤,她抬起眼皮,发现说话的是她五皇兄。他竟然为了戚婵吓唬她,安阳有些愤懑,想出声,李玄瑾扫了她眼,就是这一眼,安阳忽然觉得毛骨悚然,她搓了搓胳膊,连忙低下头。
李玄瑾目光从安阳身上快速挪开,平复了下呼吸,这时,清风带着三百禁军赶来,李玄瑾立刻将人分成十队,安排搜山。
围场的山一共有五座,前面这座山属于外围,都只是些小动物,越往里猛兽越多,最里面那座山,更是猛禽利兽。
安排好人,李玄瑾回忆了下戚婵今日背影离开的方向,跟着往东北方向的那队禁卫而去了。
这一搜山就搜到了黎明时分,依旧一无所获。
李玄瑾的心越发忐忑,外围虽然一般情况下没有猛兽,但是保不定什么时候野狼老虎就蹿了出来,她一个弱女子,肯定打不过猛兽的。
思及此,一股恐慌从天灵感蹿到尾椎骨,他全身开始发麻。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护卫忽然叫了一声,李玄瑾身体一颤,赶紧走过去,就听到有人说:“此处有血迹,还是刚留下不久的。”
李玄瑾呼吸骤然急促,脚步像长在了地上,半晌没挪动,好不容易他抬动沉重的脚缓缓挪过去,刚靠近却听见另外两个侍卫笑了一声,“这不是人血,这是动物的血。”
李玄瑾憋在胸口那处的凉气顿时落了下去,他疾步上前,略作辨认,的确是野兽的血。他抿了抿唇,让侍卫们继续往前。
约莫又找了一刻钟,忽然有东西蹭了蹭他,李玄瑾侧眸,却是他的坐骑黑风,黑风是陪他上过战场的马,此次来围场,他自然是带着它的,刚刚也是他带着它一路来了围场。
见他蹭了蹭自己,李玄瑾拍了拍他的脖颈,然后挪开目光往前寻去。
黑风见状,低嘶一声,又用脑袋推了推他,示意他朝另外一个方向看去。
李玄瑾皱了皱眉,电光火石间,他心里突然涌出股期待,他朝着黑风看去的方向走去,黑风也赶紧跟上,约莫两刻钟后,黑风带着他来到一块林地上,仰头长鸣一声,然后低头开始吃草。
黑风吃的草是极少见而它最爱的菩叶草,李玄瑾见状握紧了拳头,骨节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黑风抬眸看了它主人眼,嘴里的草含在舌尖,不敢吞咽。李玄瑾强迫自己眼神从黑风身上移开,他定了定神,发现这是他还没来过的地方,便举起火把叫了两声戚婵。
没人应。
他举着火把往草丛里看去,然后眼神微微一变,前面那个草地中央黑黢黢的,他走过去打量,发现黑乎乎的那块地方似是个洞。他靠过去,刚走到距离洞口两米的地方,脚下的草甸忽然变软,他一愣,弯腰退后一步按了按,然后掀起这块草篱笆,这块草甸是竹条编制,上面铺着些树叶枯草,它直径约莫两三米,他沿着边缘掀开它,便听到一阵微弱的咳嗽声从下方传来。
李玄瑾握着火把的五指骤然一颤,他低头凝着这个土坑,今日月光灿烂,此处也无巨木遮挡,倒是叫他一眼瞧见了下方的模糊人影。
“戚婵!”
下方的人影愣了愣,才轻声问:“五殿下?”
李玄瑾闭了下眼,睁眼的时候身影里带着几分气急败坏,“你怎么在这?”
戚婵低下头,接着解释:“不小心踩空了。”说完,她又低低地咳嗽了一声。
李玄瑾吐出口浊气,将火把插在旁边的空地上,道:“等我片刻。”
根据她传回来的声音,李玄瑾估计这个土坑有四米深,她肯定是爬不上来的,他去不远处找了几根粗壮的草藤,一面系在一颗粗壮的树木上,一根系在腰上,三两下就滑到了坑里。
月光从外面洒进来,因为四周都是泥土,光线极其暗淡,李玄瑾也只能瞧清她一个大概的轮廓,他低声道:“可有受了伤。”
戚婵动了动四肢,站着回答:“好像没有。”
见她手脚都能动,李玄瑾悬在半空中的心终于彻底落在地上,他弯下腰背过她道:“过来,我背你上去。”
但话落下,身后的人半晌没有动。
“戚婵!”他皱眉叫她一声。
她这才动了,缓缓趴在他的背上,双手环住他的肩。李玄瑾将草藤绑在两人身上,背着她,不过几个眨眼,便利落了爬了上去。上去后他解开草藤,扭过头说:“我先……”
话才说一半,他瞧见戚婵的脸,瞬间就愣住了,因为现在有清亮的月光,月光旁还有滋滋滋燃烧的火把,光线极其明亮,他几乎是一下子就发现了戚婵的不对之处。
她的脸色极其苍白,额上冒着细汗,他目色一沉,低声质问:“你哪儿受了伤。”
她似不知为何他如此问,她疑惑了下,而后在他沉沉的眼神里,她低下头检查自己,因为从坑沿滑下去,她衣服脏兮兮的,但没什么破损,她抬起她两只手,等目光从两只手上扫过,她恍然大悟地说:“左手手腕磨破皮了。”
李玄瑾也瞧见了她左手手腕磨破了一层皮,但并不严重,只是戚婵的脸这么白,不像是只有这个问题,他目光锐利地盯着她问:“还有哪处不适?”
戚婵低头再看了看自己,认真道:“好像没有了。”
李玄瑾蹙了蹙眉,他绕着戚婵打量了一圈,的确也没看见什么伤,也没血迹,他拧着眉道:“先回去吧。”
戚婵嗯了一声,跟着他往前走。
只是她走了几步后,李玄瑾忽然叫住她。
“嗯?”
“把左腿裤子掀起来我看看。”夜色下,树影幢幢,颇为可怖,但是此时李玄瑾的眉眼要比这树影来得更加可怖。
戚婵狐疑,好像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吩咐。
“坐下,掀起来。”李玄瑾冷冷着她,命令道。
戚婵沉默了片刻,似是不想多生事端,最后乖乖坐下,先伸手撩起裙摆,然后掀起裤腿,裤腿掀到脚腕两寸之上,戚婵看着那个咬痕,神情难得怔了一怔。
李玄瑾起初态度不好的时候,语气是厌恶的,是高冷的,说话时就像是极寒之地落下的千年冰块。可此时他看着戚婵茫然的神色,他声音里带了几分笑,几分扭曲可怖的笑,在这风声纱纱的月夜里,有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意味,“戚婵,你真是厉害,被蛇咬了你竟都一无所察。”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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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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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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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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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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