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被禁锢在了病床上,一条金属铁链一端连着病床的栏杆,另一端绑着宋秉的左手手腕。
陆思意不易察觉地顿了一下,心里面突然很想很想抱一抱宋秉。
——那个铁链,应该会很不舒服吧。
宋秉是一个可以徒手撕开一厘米厚度钢板的人,这么一条软乎乎细长的铁链,于宋秉而言大概就是一张可以随手撕碎的小纸条——如果那上面没有电流装置的话。
而一旦增加了电流装置,铁链就如同宋秉后颈上被植入的那个芯片,可以轻而易举地让他痛苦万分。
偏偏,好死不死,陆思意这两天翻遍了基地里所有他能看到的宋秉的档案,却根本没有找到关于那个芯片的任何记录。
他不知道芯片是什么时候被植入宋秉身体里的,不知道芯片除了放电还能干什么,也不知道,宋秉身体里还有没有其他类似的芯片。
基地隐瞒了这件事情。
陆思意皱着眉毛,走进了病房。
宋秉在床上躺着,双眼有些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仿佛自己只是身下那个白色病床的一部分,也是这间病房里的一部分,和这里一样,没什么生机。
他其实在陆思意进入病房的下一刻就转头看了一下他,在那个瞬间给他传递了一个眼神——
我没事。
陆思意当时整个人都要心疼得揪起来了。
什么叫没事??是身体上没事,还是心理上没事?
是,看起来确实都挺好的,但也都挺不好的。
陆思意其实很想问问宋秉,身上现在还疼吗?他们都给你注射了什么东西?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然而他不能。
因为病房里的监控不像是宋秉房间里的那样,被宋秉动过什么手脚。
陆思意将红枣放在了床头柜上。
“几点了?”宋秉还是望着天花板,只动了动嘴唇,轻声问他。
陆思意瞄了一眼自己的手表,看着宋秉道:“五点五十。”
“哦。”宋秉没什么温度地答道。
确实应该是这样的。
这里现在是被重点关注的地方,而陆思意和宋秉在外人眼中的关系,也仅仅是实验员和实验体。
而实验员给实验体拿来了一袋红枣,这个举动在其他人的眼里表示为“不计前嫌地示好”——你暴走的时候拿着我撒气,我不跟你一般见识,我原谅你的粗鲁和无理,还给你带来了关怀,总之,之后我们还是彼此合作愉快的研究人员和实验体。
实验员给了实验体一个台阶,而这个实验体又最为特殊,这样可以更好地修复他们彼此的关系。
陆思意拉过来了一只凳子,坐在宋秉的床边,又拿过刚刚放在床头柜上的即食红枣,开始摆弄。
——他不声不响地又给宋秉递了个眼神,这个眼神的意思是:你房间里的监控我搞定了,放心。ωωω.χΙυΜЬ.Cǒm
宋秉当时只做了一个简单的覆盖,在每天上午九点和下午六点的时候,随机播放的是他们本本分分记录实验数据的样子,陆思意记录完立刻就走,宋秉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和之前潘远给宋秉记录数据的时候一样。
这个覆盖是定时播放的,也就是说,即使有一天,宋秉的房间里没有人在记录数据,监控中的画面也是有人记录的样子。
所以,为了防止露馅,三天前宋秉暴走、掐着陆思意脖子的时候,和他说的就是这件事情。
而在宋秉被制服之后,陆思意连夜改掉了宋秉房间里监控设备的代码,这才让宋秉动过的手脚圆满地顺了过去。
宋秉微微闭了一下眼睛,表示自己知道了。
他体内的镇静剂药效还没过,此时一动都不想动,本来也心如止水,但一切好像在小团子进来之后,就变了。
宋秉罕见地体会到心里泛上来了一股委屈。他在这里吃得不好,睡得不好,努力将自己也变成和所有人一样的、冷冰冰的样子,然而见到了阳光又被温暖过的人,早就已经体会到了暖意和满足,又怎么能轻易再回到之前呢?
其实也仅仅过了两天而已。
宋秉只是两天没有见到他的小团子而已。
但他此刻却宛如一只被人抛弃了的狗狗。
有那么一瞬间,宋秉很想和坐在病床旁边的那个人说:这床太难受了,我不仅不能动,我连腿都伸不直。
但他又确信,这个人在一开始进来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了。
病床的长度可能有两米,也可能只有一米九,然而对于宋秉来说都是一样的,他就是伸不直腿,现在双腿以一种很憋屈的姿势,蜷缩在床上。
下一秒,宋秉发现眼前伸过来了一只细白的手。
小手的拇指和食指之间,有一颗大红枣。
宋秉:“……”
矫情的委屈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新的满足感。
宋秉觉得自己完了,这可真是太好哄了。
他挑了挑眉毛,脸上依旧挂着一丝嫌弃,表情很明显:这什么东西?
天花板上的监控忠实记录着病房里发生的一切——实验者举着红枣,想哄劝实验体吃一颗,但实验体好像并不领情。
陆思意无奈地笑笑:“可甜,吃了吧。”
然而下一秒,他发现宋秉的目光正瞄着自己的手腕。
陆思意:“……”
他默默将拿着红枣的手收了回来,又扯了一下袖子。
那里,就是陆思意半真半假地摔倒在宋秉房间门口时,故意擦出来的伤口。
而现在,伤口长了两天,早就结痂了。也因为是皮外伤,并不严重,处理的时候甚至连包都没包,只擦了一些酒精。
只不过……现在看上去确实有些触目惊心罢了。
他顿了顿,发现宋秉终于纡尊降贵地给了他一个眼神。
陆思意愣了一下。
没有被监控捕捉到的眼神他都能看懂,那是被冷漠层层包裹起来的心疼。他抿了抿嘴角,和宋秉道:“没关系,已经不疼了。”
宋秉:“……”
宋秉目光里包含着的情绪好像并没有什么好转。
陆思意疑惑了一秒,突然明白了——
在他这里,伤口是自己蹭出来的。可是在宋秉那里,伤口是被宋秉没收住的力道掼在地上,继而划出来的。
一瞬间,陆思意想给宋秉递个眼神,但是却没有成功。
这种“伤口真的是我自己故意蹭的”意思太难表达了,不是一个眼神就能轻易搞定的。
于是陆思意只能看着宋秉,很真诚道:“真的,已经不疼了,不用担心。”
而在监控拍不到的地方,他轻轻抓住了宋秉的病床栏杆——
大哥!你快别纠结这个了,再这样下去要露馅了!
宋秉终于将目光收了回去,之后仿佛身上突然有了力气,即便一只手被绑着,也十分轻松地坐了起来。
陆思意:“?”
宋秉看向了他手里的那个红枣。
陆思意:“……”
哦。
他将红枣递给宋秉。
宋秉大咧咧地把整颗枣都扔进嘴里,一边嚼一边嫌弃:“这东西能有什么用。”
陆思意:“……”
他不知道宋秉突然坐起来是何用意,只能静静地给着实验者对于实验体的反应,应付屋顶上的监控。
下一秒,宋秉虚虚抬手,指了一下他的手腕:“这是你在我门口蹭的?”
陆思意:“???”
他抬眼去看宋秉,发现宋秉也在看他,眼神中是与问话完全不同的神色。
陆思意脑子里灵光闪过。
“啊。”他应道,“是在你门口蹭的。怎么,现在想起来自己当时把我带倒在地上了?”
“你愧疚啦?”陆思意继续说着,“没关系,我真的不怪你。”
宋秉翻了个白眼:“你自己跑得慢,还要怪我?”
“我观察室地板上的血擦干净了没?”
就算是有人现在在监控室里瞄着病房中的情景,也能被这个没良心的实验体给气到爆炸了。
更遑论是在现场的实验员。
只看那个实验员蹭得一下站起来,没好气地对实验体说道:“擦干净了,不用担心!”
之后他转身就走,走之前还将床头柜上的那袋好心红枣给拿上了。
只不过,走到门口又冷静了下来,深呼吸了两下,回头看了看实验体,将手中的红枣恶狠狠地放在了进门的柜子上……
陆思意配着宋秉演了好一出大戏,回到自己的实验室后,整个人先在椅子上摊了十分钟。
这也并不会有什么,不明真相的人只会觉得,他这是被气得。
但不管怎么说,如此一来,宋秉一开始看着自己手腕的行为终于圆过去了。
陆思意从椅子上坐起来,看了一眼手表。
下午六点一刻。此时很多人都在吃饭,或者是在楼下的操场上锻炼。
他抓了抓头发,打开了电脑上的一个隐藏文件夹。
之后,握住鼠标的手指快速点击,从这个文件夹里很深的路径中,找到了一个不起眼的应用程序,将它启动。
同时,又将相同的步骤在手机上操作了一遍。
再之后,他打开了自己的微信。
——他联系到了原主的一位大学同学。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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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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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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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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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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