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师兄?他当然知道什么是师兄,师兄就是同一个老师的学生里面年长的那个,男的。
但是,他理解这个词的语境、用法,却没有理解过他真正的含义。
刚才,一句话赶着一句话,他感觉到自己今天对于这个新来的小团子有一种不太正常却又说不明白的依赖与亲和,便由着性子,将问题问了出来。
——在这个基地里,几乎每个研究人员提起这两个字的时候,语气中都会夹着一些尊崇和敬意。
宋秉本来一点都不关心这种事情。
谁爱尊敬谁尊敬去,反正他不尊敬。和他有什么关系吗?
但是,听到这个词也从小团子的嘴里说出来,宋秉就突然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他察觉到自己在变得扭曲。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既不喜欢小团子叫师兄,也不喜欢自己变得扭曲。
他在基地里的所作所为,大多是逢场作戏,为了保全自己罢了。
但他不想在外人面前扭曲,在自己的观察室里、面对着眼前的这个人,也还要扭曲。
戏做得多了,难道就以为那是真的了?
宋秉顿了顿。
他在基地里所有人面前都是同一副样子,脾气不好,性格暴躁,病态又偏执。这当然都是装出来的。如果可以,宋秉可以装一辈子,总之不会让自己真的变成一件趁手的武器。
可现在,有一个人突然闯了进来,让宋秉不想再这样了。
他想把最真实的自己展示给这个人看——那个无论何时都十分冷静的自己。
但这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
他才仅仅见过这个人一面。
而且,破天荒地,宋秉觉得自己可能破防了。
他刚才可一点都不冷静。
宋秉有那么零点零一秒,觉得自己是疯了。
他真的不该问他这个问题的。
什么是师兄?没有人不明白什么是师兄。
他是疯了,向一个与他处于对立阵营的人问出了这种蠢问题。
——对方一定可以猜得出来,他不懂的不是这个词的字面意思,而是深层含义。然后,他开始刨根问底。
但他本来,是不需要懂的。
因为一个武器不需要拥有人类的情绪和思维,他作为一个武器,也只需懂得逢场作戏罢了。
所以这个问题,一旦有人深究,宋秉就很有可能会暴露自己一直以来伪装出来的种种。
好在,好在……刚刚这个问题,他问得声音很小,监控应该记录不到。
宋秉定定地看着对面的小团子。
他发现对方眯了一下眼睛,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宋秉感觉自己的心在往下沉,
他会反应过来吗?
应该会的吧。这里的每一个研究人员都很聪明,没道理发现不了自己今天如此明显的异常。
那……他会将这个异常上报吗?
宋秉不知道。
宋秉身上的肌肉开始微微缩紧。
他可能需要做点什么,或许……打晕他?催眠他?之后告诉他的潜意识说,自己刚才并没有问哪个问题。
而在这之前,他应该首先毁掉监控,或者是用一个神不知鬼不觉的方法,将监控覆盖掉。
这样想着,宋秉就发现对面的小团子将平板电脑锁了屏。
——他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
然后,他冷静地看着自己,慢慢站起身,绕了过来。
再之后,他将一只手放上了自己的肩膀,像是想要测试什么似的,捏了一下。
宋秉的眉毛猛地一皱,条件反射般地站了起来。
对方似乎并没有被他这个举动吓到,又将手绕到了另一边肩膀,再次捏了一下。
再之后,他手中微微使力,将宋秉朝着自己的方向微微勾了勾,似乎是想让他弯腰。
于是宋秉弯下了一点腰,听到对方说:“你今天不该问这个问题的。”
他的声音很冷漠,表情也很严肃:“你应该知道的。以后不要再问别人了。”
宋秉没有想到是这个结果。
监控布置在屋顶四角,而刚刚他站了起来,正好可以挡住小团子的脸。
同时,小团子现在正对着他——准确地说是正对着他的脖子,这样即便仰头说话也不会被拍到。
他说话的声音也很小,一切都不会被记录下来。
在监控中,这个实验员只是抬手捏了他的肩膀,就好像是在检查他身上的肌肉情况。
宋秉再次眨了下眼睛。
——他是在隐藏自己,也隐藏他。m.xiumb.com
于是,宋秉挑了一下眉毛,迅速恢复了自己之前一脸冷冰冰、看谁都不爽的状态。
他斜眼看了一下依旧停留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之后嫌弃地站直了身体,将那只手甩了下去。
对方似乎也并不介意,自顾自地将双手揣进了白大褂的口袋中。
宋秉觉得自己今天可能真的有些毛病——他平时很不喜欢白大褂的,穿着白大褂的人带给他的,从来都只有痛苦和轻视般的无视。
但今天,宋秉头一次从白大褂上看出了干净。
白大褂挑了一下嘴角,小声和他说道:“有机会的话,我告诉你它的含义。”
——做戏做全套,陆思意又将平板电脑拿过来,划了划,又点了几下,装作记录了刚才他摸到的宋秉肩膀数据的样子,做完这一切后,才走出了宋秉的房间。
然而,第二天,他还是怀疑宋秉疯了。
宋秉提出了一个新的要求,他要更换每天给他记录身体数据的实验员,从潘远换成宋潇然。理由是他看着宋潇然顺眼。
而饶良生也疯了,他竟然同意了宋秉的要求。
陆思意关心则乱,听到这个消息后便感觉脑子里“嗡”了一声。然而过了一会儿,他却发现大家好像对此都没有很惊讶。
于是陆思意终于反应过来,在基地中,没有人会以一个正常人类的思维方式来推测宋秉。
宋秉的情绪阴晴不定,喜怒无常。平时不知道什么东西就会惹到他,如果恰巧赶上他心情不好,就会大发脾气。
火-药-桶炸过之后,他又会安静一段时间。或许那也不该叫做安静,而应该叫做淡漠,冷到冰点。
他这些年来,就一直在这种冷冷热热的情绪中来回切换。研究报告将这些归结为基因改造的副作用,表示目前还没有有效的方法消除这一点。
所以,基地也认为,宋秉提出的任何要求,都可以归结到他和常人不一样的身体上。
而这些要求只要在合理范围内,不耗费更多成本,基地一般都会满足。
——毕竟,谁也不想让宋秉多发一次火。
于是,陆思意成功变成了每天给宋秉记录身体情况的人。
对此事最开心的应该就是潘远,潘远很没良心地觉得自己少了很大一块负累,却又被良心谴责着自己竟然这么想。
但人都是奇怪的动物,绝不仅仅只有一面。潘远被自己谴责过后,就开始弥补他可怜的师弟,具体表现在拉着陆思意说了好多注意事项。
比如,宋秉表现出什么样子,就代表着他现在很烦躁;宋秉的脸上露出什么表情,就表示他马上就要发火了;在宋秉发火的时候,陆思意要以最快的速度溜走,最好是蛇形走位,这样不容易被宋秉抓住——毕竟宋秉的速度真的太快了。
陆思意感动地听着潘远叭啦叭啦地说,心里也在遭受谴责——他根本就不担心宋秉发火。
宋秉不会伤害他。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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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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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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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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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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