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福利院院长说,收留他的时候,他还是襁褓中的一个小婴孩,看起来只有两三个月大。
送他来福利院的是一对儿新婚不久、正在备孕的夫妻。他们在绿化带里发现他之后,就赶紧把他送了过来,还留下了一些奶粉钱,大概也是为了给自己的孩子积点福气。
而在那个裹着他的小被子里,有一张纸条,上面写了“陆思意”三个字。
这必然是名字。
于是,陆思意就叫陆思意了。
后来,他长大,上学,毕业,又工作,福利院的院长早就换了好几个。在陆思意工作后,原来收留他的那个老院长也离世了。
陆思意在这个世界上是孤家寡人一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他没怎么体会过亲情的滋味。以前还会想想“抛弃”自己的父母,但现在看来,他很有可能、根本就没有父母。
他很有可能,是突然出现在那个绿化带里的。
——不然没有办法解释他这个名字的由来。
那么,他出现的时机,是不是也是算好了的?
算准了那对好心的夫妻刚巧会出现在那里?
陆思意并不知道。
于是,他又回忆了一下那个唯一和他一起出现、一起去到福利院的小被子。
他小时候还挺喜欢那条被子的,做得好看,精致。当时院长奶奶还说过,他家看上去应该条件还不错。
只不过后来,随着陆思意慢慢长大,那条小被子上的布和棉花也慢慢糟掉了,破得不能再破之后,它终于离开了陆思意。
陆思意当时十五岁,是个小大人,能自己做一些决定、能扛一些事情了。
他顿了顿,回忆完后,将这些也与树爷和萧缈说了。
树爷顿了一会儿,只点了点头,脸上也浮现着些许疑惑之色。
他好像也解释不通这些事情,于是想了想,叹了口气,回答了第二个问题:
“关于我们现在的这个世界,和之前那个世界的关系,我和萧缈现在有一些猜测。做了很多个假设,但没有一个能完全证实。”
树爷苦笑了一下:“也不想让你有先入为主的印象,怕误导你,先不和你说了。”
“本来我和树爷觉得,”萧缈愁眉苦脸,“找到你之后,你能想明白。但现在看来……好像还是无解。”
陆思意:“……”
陆思意:“你们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树爷:“……”
萧缈:“……”
萧缈:“你的精神力很强大的,你知道吗?”
陆思意:“……这个倒是猜到了。”
在上个世界里,他的灵魂强大,灵力就也像是开挂了一样。
而精神体类比于灵魂,精神力就也类比于灵力。
陆思意知道自己应该会有一技之长,毕竟,实验室的人把他制造出来,也不能什么挂都不给开吧?
树爷又喝了一口茶:“你每次穿越的世界,都是和他有联系的世界。”
“我和萧缈其实是先找到的他,但是,”树爷又苦笑了一下,十分无奈,“就像是萧缈当初找到你一样,你俩谁也想不起之前的事情。”
“对,这其实很不正常。”萧缈插嘴,“因为,当时树爷找到我的时候,我看到他的下一秒,就几乎想起来了一切。”
“所以,最后我和树爷决定破罐破摔,让你去找他。”萧缈叼住了一个笔帽,“反正你也想不起来,他也想不起来,那没准你俩待在一起,就想起来什么了呢?”Χiυmъ.cοΜ
陆思意:“……”
这是什么牵强的理论?估计也只有萧缈可以想得出来。
陆思意突然愣了一下。
他和萧缈,之前其实也仅仅是关系要好的同事。后来他去到各个任务世界,和萧缈也是以同事相称的。类似于“只有萧缈可以想得出来”的这种吐槽,根本不像是彼此不相熟的人会想出来的话。
陆思意眨了眨眼睛。
原来他们真的很熟悉。
萧缈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只自顾自地翻白眼:“结果谁能想到,把你俩放在一起,你俩就真的在一起了。”
陆思意:“……”
哦,他决定收回刚才的想法。
他一点都不想和萧缈很熟。
嗯?等一下。
陆思意突然眯了眼睛:“所以,我俩之前没在一起啊?”
萧缈:“……”
萧缈突然心虚:“我和树爷发现你俩互相喜欢的时候,确实挺震惊的。”
“但是也难保不是你俩之前在搞什么地下情。”树爷适时补充。
陆思意:“……”
树爷:“而我又从来都不关注这种问题。”
所以我不知道。
陆思意又看向萧缈。
萧缈:“……我,之前在忙着谈恋爱,也没关注你俩。”
而在那场伤筋动骨的恋爱以非正常的方式结束以后,他的世界就再也没有好过了。
陆思意:“……”
树爷咳嗽了一声,又把话题拉回去:“结果呢,你俩到现在,也还是没能完全想起来。”
陆思意:“……”
“所以你每次回来,发现我不在,”树爷继续道,“其实我都是去找下一个世界的。我能感觉到他在哪。”
“我的本体是一棵树。”树爷突然骄傲地笑了一下,“活了好几百年啦,比你们都大,所以相比于萧缈,我的精神力更容易找到他一些。”
陆思意点点头。
顿了一会儿,他说:“我现在感觉不到累了。”
“嗯。”树爷给出肯定的答复,“我感受到你的精神力在恢复了。”
陆思意:“所以……你找到下个世界了吗?我可以现在就去吗?”
树爷:“……?”
萧缈:“……??”
他俩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噎住了。
过了一会儿,萧缈吐槽:“你干脆跟他贴一起得了!”
陆思意:“……”
这其实是默认的肯定。于是他自顾自站起身,往门口走,催促树爷和萧缈赶紧去隔壁。
然而,在拉开门的一瞬间,陆思意又突然顿住了脚步,之后转回身体,看着树爷和萧缈。
树爷:“?”
“我之前是个什么东西?”他问。
萧缈:“?”
树爷:“你干嘛骂你自己?”
陆思意:“……”
树爷顿了顿:“如果你说本体的话,是个小毛球。”
陆思意:“???”
“样子看起来像是个小毛球。”树爷比划了一下,“玩过那种羊毛毡吗?就是戳戳戳的那种。”
陆思意:“……”
树爷:“据说制造你的那个科学家养了一只宠物猫,长毛,经常掉好多。他喜欢把猫毛收集起来戳羊毛毡,从那里面获得了灵感,所以你的样子也是个小毛球。”
陆思意:“……”
*
陆思意进入了下一个世界。
他从桌子上抬起脑袋,感觉头有点晕。同时,刚刚承担了整颗脑袋重量的左胳膊,被压麻了。
——原主刚才在睡觉。
陆思意环顾了一眼周围:“???”
实验室?
他不自然地活动了一下依旧有些麻的左胳膊,从工位上慢慢站起身,再次看了一眼这间屋子。
是个实验室。
目前就只有他一个人。
陆思意:“……”
这不就是……怕什么来什么吗?!
自从知道自己是在实验室里被制造出来的之后,陆思意就对实验室有一种天然的抵触,尤其是……这种一看就很生物学的实验室。
毕竟,在他有限的记忆里,实验室并没有给他什么非常美好的回忆。
“萧缈,你还在吗?”陆思意在脑子里问道。
“在呢。”
“这里……没问题吗?”可能是由于之前的经历,陆思意不仅对实验室有抵触,还有天然的不安。
“嗯……”萧缈顿了一下,“我也只能感受到你附近的。”
“至少这间屋子是没问题的。”
陆思意:“……”
“别、别怕,”萧缈试图安慰他,“树爷也感受了一下,应该没什么的。”
陆思意:“……”
他感觉头有点晕。于是又缓缓坐下,再次迅速环顾周围环境。
实验室四周的墙壁纯白,房屋正中间是两排实验台,台面上铺有防水的黑色胶皮。
而在那防水胶皮之上,试管架、广口瓶等实验器材摆放得很整齐。正中央还有一台显微镜,仪器开着,应该是不久前还在使用。
陆思意皱了皱眉毛。
既然原主要睡觉,为什么没有将显微镜关掉呢?这显然不符合规范。
他又看向了原主的工位。
那是一张很平常的电脑桌,靠墙。桌面上的草稿纸全部摊开,一张叠着一张,十分凌乱。刚刚,原主就是趴在这些草稿纸上的。
而在他的电脑桌旁边,还有一张一模一样的桌子,上面摆着各类参考书。
陆思意看向了电脑屏幕——那上面是用来计算实验数据的代码,程序已经不跑了,报了错。
他再次看向那些摊开来的草稿纸——纸上大多数都是数学公式和算草,还有一些是用来理顺思路的文字。
原主应该是在写论文。
只不过,在最上面的那张草稿纸上,有一道长长的水笔印,从纸张中央直接划到了外面,在下面的一张草稿纸上落下了长长的划痕。
陆思意皱着眉毛。
……划了这么长,原主还是没醒??
实验室的窗户是朝东开的,清早的阳光照了进来。
陆思意看着笔印尽头的那只水笔,脑子里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双目微微睁大。
像是要印证脑海中的猜测一样,他迅速开始搜寻原主的记忆。然而,还没搜索多少,他又突然停下,顿了顿,干脆站起身,走了出去。
——他觉得他自己有毛病。
算算时间,已经是几辈子之前的事情了,他怎么还是对实验室这种地方这么排斥呢……
实验室的斜对角就是楼梯间。这栋楼很高,装有电梯,平时轻易不会有人来到这边。
于是陆思意走了过去,关好防火门,找了一个角落,面对楼梯,又将后背靠在墙上,终于再次开始搜寻原主的记忆。
原主果然是熬夜之后猝死的。
原主名叫刘潇然,是C大生物工程专业的研一新生,科研能力很强。
然而,陆思意现在却并没有在C大里,他在一个小岛上。
这是原主的导师、基因工程方面的大牛、饶良生饶教授的安排。
这个岛没有名字,相应的,饶良生在这里的职位也不会被公之于众——他是赛金斯生物科技有限公司的首席研究员。
赛金斯对外是一个生物制药公司,但实际上,制药只是幌子,它的真正业务是基因编辑。
赛金斯背靠政府,科研资金充裕。而他们研究的内容却一直在伦理的边缘游走,甚至,有好多项目早已一脚踏入潘多拉魔盒。
——这是政府默许的。
在饶良生的众多科研项目中,有一项与人类基因的编译与解译相关。
而这个项目研究的具体内容,就是如何使基因编辑之后的人体更加强壮、更加有力,更加……适合做一个超级战士。
很疯狂。
而好巧不巧,原主就在这个项目里。
——饶良生很“看重”他。
原主当然不认同这里,他是个善良小青年。但他没有办法,他目前所做的一切,仅仅是为了保全自己。
C大只上半年的课,从研一下学期开始,原主就来到了这个小岛上。
一开始,饶良生只是让他读读论文,写写代码,处理一些数据,一切都和一般硕士生做的科研没什么两样。
然而,两个月过后,或许是看他干得不错,饶良生便带着他,见到了那些“实验用品”。
或许不该叫做“用品”,而该叫做“用人”。
赛金斯在用人来做实验。
饶良生说,这些人,都是孤儿、乞丐,从小养在小岛上,没有身份,也没有户口。
自然,也就不会有人查到他们。
——他们活着,还是死了,都不会激起任何水花。
原主受到了非常大的冲击,他头一次认清了自己的导师,也认清了现实——
他也是孤儿。他也在这个岛上。
饶良生是知道的。
当时,饶良生拍着他的肩膀说:“小刘啊,不要有太大的心理压力,可能今天你所看到的对你冲击很大,但老师要和你说,你还年轻,对世界的认识不够成熟,很多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我们这么做,是为了人类大义。”
“老师非常看重你。”
而当时,原主心里想的是:
他虽然还有同学,朋友,也一直都与外界有联系。
但是,饶良生如果想要用他来干点什么,也十分容易。
——做实验嘛,总会出现各种各样的意外。
于是原主又在冲击过后迅速冷静了下来。他开始保全自己,假意答应了饶良生,就这样留在了岛上。
好在饶良生也没有让他经手那些实验,大概是由于他只是个硕士,即便再聪明也没有那些博士生的思维能力。所以到目前为止,原主的工作都仅仅是对实验者身体情况的记录,以及处理数据。
他缩手缩脚,不该干的事情不干,不该去的地方不去。
就这样,他初步取得了饶良生的信任。
之后,他就开始暗中调查赛金斯。
调查的同时,也还是要维持住饶良生给他的科研任务。于是原主又经常熬夜。
而这一次,就是因为他连续熬了几天大夜,再加上长时间留在实验室所造成的心情紧张,才导致心脏负担过重。
他逃离了自己,也逃离了这个小岛。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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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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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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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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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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